戲鬼神 003 神秘莫測
刺眼,吵鬧。
這是蘇鴻信回神后的第一個感覺,他像是剛睡醒一樣,身體不受控制的抖了個激靈,睜著茫然的眼睛,但馬上又觸電般的偏過頭,皺了皺眉,這才瞇眼透過指縫看向光亮照來的地方。
隨著視力漸漸適應,就見搖晃的車窗外,是不停倒退的山川河流,遠山之上,掛著一輪金黃色的太陽,它散發的光與熱讓人難以直視。
蘇鴻信像是有那么一剎那沒反應過來,茫然四顧,耳邊全是嘈雜的吆喝夾帶著斥罵與抱怨的聲音,吵的他腦仁兒都快炸了。
好家伙,黑壓壓的一片,一眼瞧過去,過道上全是望不到頭的人;人擠人,人壓人,化作一條擁擠喧囂的洪流,往后面不停的擠著,這感覺就像是當年他五六歲的時候,被父母帶著擠綠皮火車趕春運一樣,不,比那還要擠。
小孩的哭聲,女人的罵聲,漢子的吆喝聲,簡直就跟煮沸了一鍋熱水似的,嘈雜極了;逼仄擁堵的車廂幾快讓人喘不過氣來,各種異樣刺鼻的氣味混在一起,只像是摔進了臭水溝里。
“火車?”
他已經有些看清了自身所處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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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人,就連火車都好像褪去了一層顏色,脫落的車漆,生銹的窗戶,臟亂的各色衣裳,只似打泥堆里趕過似的,連空氣中都仿佛混合著無數的塵埃、煤味,充斥著一股舊時代的頹敗感。
聽著窗外的陣陣轟鳴,還有火車碾過鐵軌的響動,蘇鴻信的心也跟著一點點的沉了下去。
但讓蘇鴻信真正傻眼的,是這些人穿的衣裳。
男人們大多穿著小褂,有的頭上頂著瓜皮帽,有的索性赤膊袒胸,貼身短打,還有的,長袍、馬褂、中山裝,竟都能找出來幾件,女人們則是穿著旗袍,有的穿著襖裙,顏色單調的像是他們家以前褪色的老舊照片。
混亂、擁擠、無序、頹敗……
而且,太擠了。
忽一瞪眼,他就瞧見有人居然還留著辮子,腦門前刮去的一片正冒著青黑的發茬,烏黑油亮的大粗辮兒盤在頭頂,漢子敞著青布小褂,扛著一個灰蒙蒙的大包,黝黑結實的胸膛上,亮著一片濃密黝黑的護胸毛。
而他自己則是擠在車廂的角落里,然后隨著涌動的人流茫然無措的一直往前挪著,沿途他一雙眼睛就沒停下來過,好奇的四下打量,還真是瞧了個新鮮;這可不像電影電視里演的那樣光鮮干凈,耳邊轟鳴不散,車廂搖晃的厲害,好像挨著火車頭,空氣中都感覺飄著煤渣,渾濁的讓人難受。
等輪到他的時候,傻眼了,他何時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一愣神的功夫,那些看見位子的人,就跟惡狗搶食一樣,好幾位都動起手來了。
漸漸回過神的蘇鴻信,被人流擠得是頭暈腦脹,差點就要罵娘了,事實上,不少人已經開罵了,嚷著各地的腔,那是從頭罵到尾,還有孩子的哭聲,女人的叫嚷聲,不知道誰暗地里抓了一下人家屁股,惹得一陣破口大罵。
都不用蘇鴻信抬腳,他已經是被推搡著走過了幾節車廂,好在越往后,這些人也都散了去,一個個長出一口氣,像是溺水得救了一樣,連蘇鴻信也暗自松了口氣。
不過。
“嗯?”
蘇鴻信默然無言,干脆一人挑了個安靜點的角落,坐了下來,也懶得再走了,緩了口氣,他望著手上的黑色戒指,神色復雜古怪,不用想就知道問題是出在了戒指上。
可這會,任他擦了又擦,瞧了又瞧,還擱嘴里咬了幾口,差點沒把牙給崩咯,全無反應。蘇鴻信又似記起什么,忙動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東西,手機什么的都不見了。
上面的墨跡甚至都沒干透呢,還都是繁體字,視線只往上頭一搭,等看清了印的是什么后,他已是如遭雷殛般僵在原地,魔怔了一樣,嘴里癡癡的道:“宣統二年,三等座,漢口至盧溝橋……”
但緊接著,蘇鴻信一瞪眼,就瞧見那些字跡筆畫忽然扭動游走起來,重新變成一句話——“活著抵達終點!”
有東西。
等手再拿回來的時候,蘇鴻信瞧的一愣,手心里握著的赫然是張紙質車票,頗顯古舊。
半晌,就聽逐漸回過味兒的他,有些匪夷所思的吶吶道:“還真是奇了!”
舉目環顧,望著周圍陌生的一切,蘇鴻信這心里頭雖說是有種忐忑慌亂,但也不全是;過了一開始的手足無措,這感覺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打小聽他爺爺講清末民初的故事講的多了,耳濡目染,對這種離奇詭異的經歷,蘇鴻信起初的慌亂肯定是有,可等緩過來,心里頭竟還隱隱的有種說不出的好奇和期待。
“這什么意思?還是說抵達終點站我就能回去?你倒是說明白點啊,你他媽的!”
罵罵咧咧的嘟囔著,等他再仔細看的時候,那行字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蘇鴻信又反反復復看了看車票,見再無異樣,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回了兜里。
蘇鴻信被火車劇烈的震顫搖醒了過來。
這會外面已經徹底暗了。
他腦子里想著事,遠山上的太陽不知不覺已落了大半,昏暗的暮色漸漸籠罩向大地,陰沉的可怕,烏云漸漸厚重起來,十有八九是得來一場大雨,而且空氣潮熱滾燙的厲害,多半是三伏天的日子。
迷迷糊糊,也不知過了多久。
就見這玻璃紙里包的哪是什么燒雞,黑腿黑嘴的,分明是只脫了毛的烏鴉,身子瘦短,沒個半斤八兩的肉。
罵罵咧咧的,這人居然也能下得去嘴,看的蘇鴻信肚子里一陣翻江倒海,要知道烏鴉可是吃腐食的。
身旁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個人,是個胖子,圓頭大耳的,滿面油光,一身的肥肉,手里正啃著只雞腿,嘬著骨頭,滋滋有聲。
等啃完了,他順手又取過一只包好的燒雞,可剛熱切的打開,圓臉立馬一呆,然后破口罵道:“他娘的,鬼遮了眼,居然著了道,拿老瓦來糊弄老子!”
胖子嘬著骨頭,瞥著窗外自言自語道,他體態臃腫肥圓,稍稍一動,立馬汗如雨下,身上套了個肥大的無袖褐色布褂,汗漬斑斑,往那一坐,一搭腿,就跟個彌勒佛似的。
“出事?能出什么事?”
就這么會功夫,窗外已經下起了大雨,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激在車窗上,外面的一切,瞬間都模糊了。
“唉,媽的,這破天兒早不下晚不下的,偏偏這時候下雨,老天爺可得保佑路上別出個什么事兒!”
他越說,聲音壓的越低。
這問話的自然就是蘇鴻信,眼神隱晦的一番變幻,頗有些好奇的問:“邪性的事?啥意思?”
胖子搭眼看去。
看見問話的是身旁的年輕人,咧嘴嘿嘿一笑,油光沁亮。“一看小兄弟就是第一次出遠門,這種大雨天的,要是中途遇到路斷了、橋塌了、再倒霉點發洪水了,那可一點都不稀奇,一兩天的路能耽擱你十天半月下來,要是再倒霉點,遇到點邪性的事,說不定命都得搭進去!”
胖子渾身肥肉一抖,神神秘秘的道:“過一會,可就要到邙山隧道了,聽說……”
蘇鴻信越聽,這心也就越往下沉。
胖子略微沉默了一下,想來是一個人坐的久了,耐不住煩悶,見蘇鴻信搭話,他先是掏出個手帕,擦了擦頭上的汗,才悄聲低語的道:“小兄弟聽過打生樁么?”
打生樁?
剛才他還沒明白過來,這會聽到這話心頭猛的一突,這不就是老一輩嘴里的活人祭么。
傳說這世間山水,皆有靈性,說的可不是那什么神靈仙佛,而是寄于其中的山精野怪,鬼仙亡魂,以往倒也聽過,不過那些事早就有些年頭了,說的是這開山修路,挖河架橋的時候,但凡遇到些離奇怪事,挖山的山塌,鋪橋的橋斷,就說明是這些東西在作祟,想要好處,而且得是活人。
窗外這會是風雨大作,電閃雷鳴。
蒼白的閃電撕裂長空,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鴻信就看見窗外模糊的雨夜中,好像站著一條條影影綽綽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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