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沒想當救世主啊 第638章 關于領袖的思考
“老師,我并不是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者。我甚至不是人類。所以我無法做到像老師您這樣,因為自己的姓氏與血緣對古中國具有這么高的認同感。我只能就我個人的角度,對歷史中已經發生的客觀事實進行獨立分析。”
“事實證明,古中國的發展期的確有很多戰斗英雄勇猛無畏視死如歸。在和平年代里,也能看到很多古中國的軍人、醫務人員、消防隊員、搶險隊員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古中國的人,在執行需要爭分奪秒的搶險任務出發之前不會找領導鬧騰薪資待遇,總想著先把自己能做的該做的事完成了,再考慮別的。那些先輩總能清醒的認識到,什么樣的戰斗才是重要的戰斗,什么局面必須拿命拼。每到需要的時候,總會有人從微末中站出來。前一瞬他可能還只是個凡人,但下一秒,就成了是能用胸口堵住機槍的猛士。”
“二戰結束后,古中國在內憂外患的交困下,用七十年走完了別國一百五十年的道路,完成了人類史上最大規模的后現代工業化進程。這一切并不是天上掉餡餅的恩惠,的的確確是這片國度里的所有人共同完成的文明奇跡。”
“世上沒有無因的果。奇跡的誕生一定有原因。這因,正在于古中國從未斷絕之歷史沉淀。它讓在這歷史文化中成長的人擁有了可以超越生死的同胞共情,擁有別人看來不可理喻犧牲精神與大無畏的勇氣。它如此厚重,以至于它能成為最終孕育整個人類文明共同群體智慧的搖籃。”
“肥沃的五千年歷史土壤培養了人類真正意義上的跨越階層的團結意志。這團結超越了民族、膚色、信仰,自然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遇山開山,遇洪治洪。這團結區別于當時被資本支配的其他體系里的人嘴上粉飾出的‘自由、和平、愛’。在這著眼全文明視野的團結指引下,逐漸成為世界領袖的古中國并未沉溺于霸權,而是始終以高度的責任心自我約束,以全文明的利益為最高準則。”
“當然,在從二十一世紀到二十二世紀的文明過渡階段,古中國里曾經誕生過一些偏頗的思潮。但這些思潮無傷大雅,無法動搖根本。更幸運的是,在這個階段里,先哲成為了科技、經濟、政治和軍事領域的最高精神領袖。他本人的高度自我克制與無論如何都在堅持的‘一碗水端平’策略,對文明團結起到了極為關鍵的作用。”
“他既堅持講真話,做真事,也無懼別人的惡語中傷,堅持用寬厚仁慈的態度對待那些思想境界未能及時跟上的后進者。同時他又在各個層面保持絕對優勢,構筑了壓倒性的強權體系,有效防止了不穩定因素。”
“時間證明了先哲的正確,也證明了古國人的意識形態具備最高的時代性,最具遠見卓識的超前性,以及最強的文明使命感。”
“我不否認先哲的思想高度。但我認為,先哲本身也只是中華文明中的其中一個個體。他的思想建立在他的人生閱歷和所處的文化屬性之上。他的人生閱歷與文化屬性,又建立在古國的歷史沉淀之上。”
“是古中國的厚重歷史文化土壤先孕育出了先哲的人格,最終才會有人類文明思想的集大成者先哲本人。沒有先哲,就沒有我們的現在。但沒有過去,也沒有先哲。”
過于早熟的唐夏傲,從他的個人角度向周東來闡述了自己全面的人生觀與社會觀。
周東來卻從中品出了一些別的意思,“小唐你是說,人類的領袖不是先哲這個個體,而是古中國的歷史?”
“不是。老師,這又回到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哲學思辨了。我認為在關鍵的歷史階段里,還是需要先哲這樣具備超凡脫俗戰略思想的偉大領袖來完成統一意志的使命。畢竟如果將群體智慧視為一個個體的話,這個體考慮問題的層面其實是不夠深的。”
“文明需要真正具備責任感、使命感以及能力的科學領袖、意見領袖、思想領袖、軍事領袖、政治領袖以及商業領袖等多種領袖來幫助普通人提高思維深度,以盡可能的避免資源浪費。這資源既包括狹義的物質與能量,廣義上也包括每個人在有限的生命里的有限的可自由支配時間。”
“過去我們很幸運,因為有先哲,他具備上述所有類型的領袖需要的各種特征,所以他是偉大領袖。”
“但在我們的艦隊里,曾經的軍事領袖有秦將軍,現在是老師你,個人能力領袖有童老師,科學領袖有艾默生……但很遺憾的是,即便童老師已經取得非凡成就,她也依然無法與先哲相提并論。”
“老師你以及其他人在艦隊內部的影響力全部疊加起來,也依然及不上先哲。這是導致內亂爆發的核心原因。內亂的確提高了艦隊的平均軍事素養,這是我們的收獲。但如果艦隊里有第二個先哲,或許不需要經過內亂,我們在上次戰役中的表現還會更好。”
周東來應聲道:“是的。我們需要先哲那樣的領袖,可惜……算了。今天太晚了。小唐你早點休息。”
周東來掛斷了通訊,打開個人日記系統,開始快速錄入自己的反思與總結。
他展開師徒倆今天這番暢談的本意是想培養一下唐夏傲,不曾想反倒是自己又被點醒了一次。
想了很久,周東來又打開內部信息系統,查閱萬分之一秒前剛剛收到的帝國周報,翻看最新的科研進展與時政、軍事、經濟等核心內容的領導層全面通報。
良久后,周東來暗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樣下去的確不行啊。”
如陳鋒這樣的領袖的誕生具備太多偶然性,完全沒有復制的可能。
借用一句先哲陳鋒自己的話來說。
據野史記載,他曾在一次救世創始團隊的小規模聚會中如此說道:“我也沒辦法,我也不想把自己抬這么高。我甚至已經很努力的在削弱我的存在感了。但我必須將我從未來獲取的東西提前分享出來,并以之引領文明前行。現在是信息社會,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將真相永遠藏在時間之沙的掩蓋下。”
“我做的事一定會被后世的史學家發現并考究出來,我也一定會封神。這一點我無法阻擋。在我死后,只要人類與復眼者的戰爭沒有結束,人類尚未走出銀河系步入真正的大宇宙時代,理論上人類內部不可能再誕生超過我的人物。”
“這不僅僅取決于能力與才華,而是因為我作為一個文明的中繼器,完成了太多承上啟下的工作。在大宇宙世代降臨之前,別人的工作量與成就不可能超過我。我不希望這樣,我相信你們也不想,但這是客觀事實,無法改變。”
總之,客觀事實意味著在先哲陳鋒進入胚胎復活狀態,并與整個原始基因研究所一同消失后,人類不得不進入群龍無首的沒有真·領袖的時代。
帝國本部如是,無名艦隊里也如是。
不否認在漫長的歲月和無限廣袤的疆域里誕生過很多了不起的人物,比如***、賴聞明、謝爾蓋、秦光、楊國定等人,也包括現在的童玲、艾默生、周東來,以及雖然短暫但的確在艦隊史中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奧菲羅斯·凱奇與索倫特·凱奇。
這些人各有各的成就,都不可小覷。
但無論再偏激的、研究的是某些領域、研究范圍只局限于某些特定時期的史學家,都無法將這些名字與先哲并列起來。
或許有人認為,在過去的每條時間線中,人類也都經歷了類似的領袖空窗期,也都這么過來了。
但過去的“成功”并不值得仿效,因為不管在過去九條時間線里人類取得了怎樣的進步,最終依然戰敗了。
這里依然引用先哲陳鋒本人的原話,“成王敗寇,無需狡辯。漂亮的戰敗與卑微的戰敗,在結果上并無本質區別。只要是輸了,就證明一定有做得不夠的地方,還需要改進。”
如今,時代又不一樣了。
不同的時局環境之下,人類文明對自身又必須提出新的需求。
無論是社會格局還是人才需求,再到領袖文化,都必須與時俱進。
在過去,直到第八條時間線之前,人類都一直被穹頂困鎖在太陽系內。
那時候人類雖然對敵人的情況近乎一無所知,但倒正是這種一無所知省了事,讓人們根本沒空在心中胡思亂想,只滿腦子尋思著能多完成一點工作是一點,對未來壓根就沒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在剛剛過去的第九條時間線里,情況稍微變復雜了一點,外部殖民地里也曾多次出現過動蕩。
但當時的人類依然持悲觀態度,對未來依然沒有憧憬。
也從未有過哪一只核心隊伍承擔了與無名艦隊同樣等級的重大任務。
影子星系的時代價值大約能與無名艦隊相提并論,但影子星系內部的發展模式與前面八條時間線中的太陽系高度相似,并未出現大規模的混亂,其星系文明的特性帶來的容錯率也遠大于無名艦隊。
可這一次,周東來稍微縱覽全局,便可以發現焦灼戰爭與過去時間線里節節敗退的絕望戰爭不同。
現在人類既看不到短期內的取勝希望,也不可能迅速戰敗,在雙方不斷糾纏廝殺的過程中,人類社會意識形態和結構的走向變得更為復雜。
前線星系里互有勝負的焦灼戰爭局面,本身是一個陷阱。
人類在蒙蔽復眼者,意在互相對抗的過程中,更進一步的快速吸收對方的核心科技,同時也在大后方利用前線獲得的戰爭經驗與技術進階完成科技儲備,并快速轉化為持續提升的軍事力量,等著給對方來一記狠的。
但很顯然,從無名艦隊碰到的吞噬蟲與蜂巢巨艦來判斷,復眼者在之前的對抗中,乃至于在過去九條時間線的漫長戰爭里,也從未徹底掀開過真正的底牌。
人類并非必勝,這一點很多人都該明白,但在不知不覺間,人類已經也跳進了自己給復眼者挖的坑里。
這坑并非戰術層面的勾心斗角,也不是戰略層面的爾虞我詐,而是更高層面的,牽扯到意識形態走向的思想陷阱。
放眼全人類,沒人能獨善其身,置身事外。
不知不覺間,有太多人開始在心中產生錯誤認知,認為人類并未全力以赴,就能對復眼者甚至強于過去主力棱艦的奴族軍團見招拆招,覺得人類已經掌握了必勝法門。
沒人否認虛無歷史中人類的戰敗經歷,但無法親見的虛無歷史比起真實歷史的確更淺層一些,無法形成足夠的思維烙印。
并且這部分人又在陳鋒留下的意識灌輸下,更堅定的認可人類作為宇宙核心種族的優越性。
過去的人心里一直繃著的那根向死而生的弦放松了,便容易滋生過度自信。
自信不是壞事,可過度自信會帶來松懈。
這錯了。
正確的情況應該是這樣的。
在必輸無疑的情況下,盲目自信可以振奮人心。
但當真正有取勝的機會時,卻反而應該將自信往回收,對無垠的宇宙中誕生的其他高級文明保持敬畏。
道理誰都懂,可人心的微妙之處就在于知易行難。
長期潛伏行動,且脫離主體文明太久的無名艦隊里涌現出名為自由意志,實為盲目自信的走出去便能活下來的逃亡主義,就是十分明顯的表征。
在帝國內部,雖然有執行力極強的帝國政府、救世組織、時空拓撲學研究院、先哲院等多個了不起的智囊團掌控全局,且隨著人均基因喚醒度的提高也帶來了更強的創新能力、生產力,但問題也已經漸漸暴露出來,只是程度沒有無名艦隊內亂時明顯,分歧也稍微小一些。
帝國里,大部分人依然心系文明的整體利益,但依然有不少人安于享樂。
過度自卑與過度自負的逃亡主義依然在萌芽。
甚至在部分星區里出現了各種科學與不科學的教派。
在完整的帝國共和制體系下,于部分星區里也根據不同的自然環境、人文環境產生了不同的附庸體系,有軍事制、共和制、議會制、宗教制、科學宗教制、科學制、工業制、農業制、娛樂制等等不同的復雜意識形態和文化屬性在互相影響。
眾多不同體系雜糅在一起,才形成了一鍋大雜燴一般的帝國共和。
這復雜的整體環境正在動搖人類的統一意志。
這是鈍刀子割肉,也是人類內部分裂與瓦解的潛在危機。
這不可避免。因為人類思維具有不確定性和無限隨機性。
短暫的壽命既是人類的優勢,同樣也是劣勢。地球人很難像復眼者那樣,靠著克隆永生來讓意識形態在幾十萬年,甚至上百萬年間都不發生變化。
如今戰區人民和大后方人民逐漸產生意識分歧,并且由于各族認知和人種性格的不同,這差異化正在愈演愈烈。
很多有識之士都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甚至不少人反過來向周東來這一批經歷過動蕩的艦隊成員取經。
這問題的確困擾了周東來好幾個月,也是他與唐夏傲討論的來由。
周東來再度開始反思上次內亂的前因后果。
他認為,雖然制定計劃的是老師秦光,執行計劃的是他本人,但毫無疑問童玲才是扭轉乾坤的那把開天辟地的鑰匙。
正是童玲的存在,艦隊才能在關鍵時刻穩住局面。
后續工作之所以能順利開展,與童玲的強悍實力,以及在所有艦隊成員心目中不可動搖的崇高地位也息息相關。
順利扛過內亂動蕩,艦隊既完成了練兵,又重新強化了管理體系的職能,更讓艦隊成員清醒認識到社會的本質、信念的價值、個體與群體之間的相互關系。
內亂后,艦隊成員重新具備了辨證的人生觀,學會了正視責任。
艦隊共和順利實施后的關鍵戰役里,沒有逼迫,沒有強權,更沒有猜疑,所有人團結一心同仇敵愾。
每個人都深知,無論是否為了不同的信念而前進,都一定要前進,向著永恒前進。
正因如此,艦隊才能從吞噬蟲與蜂巢巨艦聯手營造的必死之局里逃離。
現在艦隊已經化整為零,大家兵分一萬二千路,但在艦隊共和營造的更強的凝聚力之下,秦光情感上愿意相信其他人一定可以在2960年完成匯合,不過理智在告訴他,得再做點什么預防變局。
四十年的時間放到慢節奏的古代也足以改朝換代,更遑論如今。
所以周東來認為自己的思考不僅僅是在反哺帝國,同時也是在幫助自己。
周東來再又不眠不休的想了很久,一邊想一邊做筆記,最終手寫出一段話。
“只有偉大的領袖才能成為凡人的精神支柱,才能讓偏聽偏信、能力有限的凡人無須知道所有真相,便能走上正確的道路。”
“人類需要領袖。領袖留給人類的,絕不僅僅是那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成果,而是一種無法磨滅的精神力量。”
“真正的偉大領袖來之不易,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等太多因素達到標準。在時間長河中,文明必然要面對領袖斷檔的情況,那么至少得把領袖留下的精神力量傳承下去。”
“精神力量的傳遞,應該是人與人之間的傳遞,不能依托于人工智能。因為人工智能本身缺乏情緒,自然教不會每個人真正的精神屬性。”
“可我們該怎么做,才能在人心中刻下精神的烙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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