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 第六十四章 秘書少監
車廂中,燭光跳了跳,暴起一團明亮的火花。
煙味兒忽然變得有些重,讓原本就有些閉塞的車廂,愈發顯得像一口移動的棺材。禮部尚書崔湜趕緊站起身,用銀剪刀去剪蜂蠟上的燭花,結果卻忘記了自己長得有多高,腦袋“咚”的一聲撞在了車廂頂上,剎那間,眼前金星亂冒。
“你放那吧,我來!”貍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吩咐。
“沒事,沒事兒!”崔湜笑著搖搖頭,繼續用剪刀修剪燭花兒,目光中,凄涼味道一閃而逝。
他怎么敢勞煩貍姑呢?對方可是太平公主的貼身婢女!而他,大唐禮部尚書?算了吧,天知道禮部尚書官袍下,罩著一副怎樣的皮囊?!
貍姑說得對,只要長公主看上的東西,早晚其主人會走到長公主面前,主動求著長公主收下。崔湜本人,就有過這樣的經歷,至今無法遺忘。
那時,他才二十五歲,進士試中名列探花,很快,便做了大周的侍御史。而他的父親,那時已經是大周的吏部侍郎,他的弟弟崔泌,也做了監察御史。每逢朝會,父子三人同時在列,風頭一時無兩。(注:大周,武則天當女皇時的國號。御史屬于言官,因此不受品級限制,可以參加常朝。)
然而,突然有一天,父子三人,卻同時卷入了綦連耀謀反案,稀里糊涂就下了牢獄。整個博陵崔氏家族,也成了地方官府嚴防死守的對象,隨時都可能陷入滅頂之災。
天可憐見,那綦連耀,不過是一個地方上的錄事參軍,連崔家的大門都沒資格進。怎么可能讓崔氏父子三人同時為他效忠?此人做了皇帝,又怎么可能比大周金輪圣神皇帝給父子子三人的恩遇更多?(注:金輪圣神皇帝,武則天做女皇時的號。)
眼看著同案犯官一個個都被抄家滅族,父子三人只能在監獄里抱頭痛哭。就在此時,大周金輪圣神皇帝卻忽然重瞳親照,看到了父子三人的忠心,下旨將他們從監獄里放了出來官復原職。
崔湜原本還以為,能夠脫困,是自家列祖列祖在天之靈的庇佑。然而,回到家中之后,才被族中宿老告知,金輪圣神皇帝之所以網開一面,是因為皇帝最喜歡的女兒,太平公主珍惜自己的才華,特地在皇帝面前進言為替父子三個洗清了冤枉。
第二天,崔湜就捧著司馬相如所用過的“綠綺”琴,登門拜謝太平公主的救命之恩。
“綠綺”下側,雖然有司馬相如親手所書的琴名,事實上因為琴齡久遠,已經不堪彈奏。但是太平公主見了之后,依舊非常高興。竟然親自出面擺酒宴客,剎那間,讓崔湜受寵若驚。(注:綠綺,古代四大名琴之一,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所用。)
受寵若驚之后,他就多喝了幾杯。多喝了幾杯之后,他就敞開了心扉。敞開了心扉之后,他就跟公主越談越投機。而公主也在他的醉眼里,變得美艷不可方物。
那一晚,燭光如酒,美人如畫。
那一晚,沒有兒女情長,只有英雄氣短,探花郎眼前盛開一叢豆蔻。
當崔湜終于又重新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之時,已經是第二天日上三竿。太平公主留下了“綠綺”,卻沒留下他這個琴的主人。然后,他的官運就開始亨通。短短十年,沒立下任何特別功勞,就從侍御史升到了尚書。
期間太平公主召見過他很多次,他也主動求見過公主很多次。每次,太平公主都會給他布置下一些任務,如果他完成得好,就會給他本人或者崔家一些“獎勵”。如果他完成得不好,或者不盡心,很快,也會有懲罰落在他本人,或者他的家族頭上。
大多數時候,他都將任務完成得很好,做事也盡心盡力。所以,大多數公主召見他,和他求見公主的過程里,他都會被賜宴,然后長醉不醒。
但是,從第一次見到公主那天起,崔湜就再也沒于平康坊留過宿。哪怕是跟最好的朋友喝酒到后半夜,無法及時于宵禁之前回家,頂多也只是讓老鴇給自己開一間屋子,昏昏睡去。朋友們都說他潔身自好,或者假清高。只有他自己知道,每當看到那些青樓女子滿臉嫵媚地自薦枕席,他就恨不得抓起寶劍,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抹一下。
青樓女子自薦枕席,圖的是他馬車上的銅錢和荷包里的銀豆子。而他給公主“侍寢”,圖的則是公主的權勢。雙方都是一樣的人,區別只是青樓女子除了姣好的肉體之外,還會彈琴唱歌跳舞。而他,除了長得好看之外,還會彈琴、寫詩和做賦!
“尚書,延壽坊別院到了!”車廂外,忽然傳來了侍衛崔玄的聲音,剎那間,讓崔湜從回憶中驚醒。
“知道了,把馬車直接趕進去!”迅速放下剪子,崔湜強打精神,向貍姑堆起滿臉的笑容,“到了,你今天……”
“等你的馬車離開,我就從側門乘車,返回長公主府繳令!”貍姑沖他笑了笑,牙齒和手指上的琴套,同時寒光閃爍。
然而,就在車輪停下來的那一瞬間。她卻忽然又換上了一副卑微的面孔。起身扶住了崔湜的手臂,嬌怯怯地喊道:“郎君,妾身服你下車。郎君累了吧!妾身馬上去廚房,給你準備宵夜!”
“不必了,老夫今天還有事!”崔湜也迅速又變成了大唐的禮部尚書,板著臉,大聲吩咐,“你自己下去休息,老夫回永興坊!崔升,開車門,送貍娘下車。”
“是!”車廂外,有人高聲回應。旋即,車門被輕輕拉開,陽光將崔湜臉上的威嚴和貍姑臉上的柔媚,照得一清二楚。
“老爺,那妾身就下車了,老爺回去之后早點安歇!”像尋常官員的外室一樣,貍姑抱著琴,給崔湜行了個禮,緩緩走下馬車。每一步,都走的如同微風拂柳。
“嗯!”崔湜回以一聲冷哼,雙手墊在腦后,緩緩閉上了眼睛,“回府!”
“是!”親隨們答應著,重新關好了車門。馬車緩緩啟動,很快,就再度駛上了坊子外的長街。馬蹄鐵叩打在石板鋪就地面上,發出一連串清脆的聲響。
猛地抬手將車簾拉開,崔湜貪婪地欣賞窗外的繁華風景。長街上,人來人往,男男女女,身上都灑滿了晚霞的余暉。
“阿嚏!”猛然打了個噴嚏,眼淚瞬間淌了滿臉。崔湜趕緊抬起手,快速又將車簾拉了起來。
長時間行走于黑暗中,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太適應外邊的陽光。
車輪在張潛家門口緩緩停穩,車門推開,大唐秘書監著作局著作郎賀知章,縱身從簡樸的青漆馬車中跳了出來。
“賀著作,您老來了?里邊請,快快里邊請。”正在門口跟人閑聊的任全眼疾腿快,飛奔上前,一把攙扶住了賀知章的胳膊。
“任管家不必客氣!”賀知章卻沒有跟著他的動作一道邁開腳步,而是站穩了身體,笑著拱手,“聞聽少監腿疫難愈,賀某特地前來探望。還請管家代為通傳。”
“折煞了,折煞了!”任全被嚇了一大跳,連忙躍出半尺遠,彎著腰向賀知章行禮,“您老是我家莊主的長輩,什么時候來,都是令莊子蓬蓽生輝的榮耀。我家莊主早有吩咐,您,孫御醫和張都尉,都不用通傳,直接請進正堂用茶。”
說罷,唯恐賀知章繼續跟自己客氣,趕緊又苦著臉,低聲請求,“您老千萬別生分了,否則,我家莊主不知道,肯定以為是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在故意搗亂。您老趕緊里邊請,崔管家,趕緊派人開了正門,然后去告知莊主。”
“知道了!”崔管家高聲答應著,親手將正門推了四敞大開。然后兩條腿邁出一陣風,直奔后院書房而去。
其他莊丁、仆人們,則紛紛上前,開路的開路,攙扶的攙扶,與任全一道,前呼后擁地將賀知章迎進院子內,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如假包換的自豪。
這才幾天啊,自家莊主都成了賀狀元的頂頭上司了。而賀狀元第一次登門那會兒,大伙還都覺得自家莊主走了狗屎運呢!照這樣下去,自家莊主說不定哪天,頭銜前就會再加上“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七個字。屆時,全家上下,在外邊都能橫著走。(注: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是一個差遣。在大唐,就是以原來的官職行使宰相職能。這樣就可以指定許多宰相,讓他們相互制衡。魏徵就以秘書正監的職位,擔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正得意間,卻看到自家莊主張潛,已經快步迎上前來,遠遠地,就沖著賀知章長揖及地:“前輩,這點兒而小傷,怎么又把您跟勞煩來了!晚輩正打算等腿上養好之后,登門給您送年禮去呢!”
“少監不必客氣!”賀知章被拜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趕緊擺脫了仆人和家丁們的簇擁,側身閃避。隨即,又以同樣的禮節鄭重相還,“少監得賜顯爵,賀某早就該來祝賀。只是最近事情繁雜……”
客氣話才說了一半兒,他的手臂已經被張潛牢牢托住。再看后者,臉色微紅,頂著一腦門兒汗珠連連搖頭,“前輩,你第一次來我家之時,我還是個草民,可沒一口一個太常博士稱呼您!如果因為升了官,就讓您感到生分,晚輩寧愿辭職不做這個少監!”
“那怎么行,賀某豈不是得被隆翁和實翁堵著門罵個狗血噴頭?!”賀知章楞了楞,搖頭而笑,不再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尷尬。
早在幾天前,他就主動請纓,要代表儒林,跟張潛接觸。然而,回到自己家中之后,卻越想越覺得別扭。特別是得知張潛被制授為從四品上秘書監少監之后,更令他望張家的大門而卻步。
讓他感到難堪的,不僅僅是張潛恰好成了他的頂頭上司。而是這個秘書少監的職位,恰好是他跟一眾儒林名宿們,反復斟酌折中之后的結果。
雖然這個職位,聽起來十分好聽,表面看上去也前程似錦,事實上,從大唐高宗顯慶年開始,秘書監的各個位置,就變成了大唐高官的榮養之所。除了他賀知章這種天生讀書成癡的人之外,其余前來秘書監任職的,要么是年邁體弱,要么是在政治斗爭中失了勢,需要靠邊給別人騰位置。(注:此為史實,秘書正監一直被戲稱為宰相的病房。)
換句話說,秘書少監這個職位,看起來既清又貴。實際上,在朝堂上說話分量,遠不如其他從四品。手中所掌控的權力,也僅限于替國家收藏整理各種書籍、組織人手觀測天象和修訂歷法,對各種國家大政,基本沒什么資格插手。(注:其實就是大唐圖書副館長)
吏部的議功結果出來之后,畢構當天就去向右仆射蕭至忠表示了反對。張說也曾經提議,自己把軍器監的正監位置讓出來,給張潛承擔。然而,其他各位儒林名宿,卻以張潛年青缺乏磨煉為名,固執己見。并且宗楚客、紀處訥那邊的反應,也需要平衡。所以,畢構和張說兩個的反對自然就沒了效,張潛陰差陽錯,就成了他賀知章的頂頭上司。
“前輩,我說的是真話。我讀書不多,去做這個秘書少監,原本就是趕鴨子上架!”正手腳都沒地方放之際,賀知章耳畔,卻又傳來了張潛的聲音,每一個字,都無比地鄭重。“如果連前輩都跟我生分了,這個少監怎么可能做得長?還不如自己早點兒主動請辭,以免將來出了疏漏,弄個灰頭土臉!”
這話,的確是發自肺腑,聽得人無法不動容。
俗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爭斗,哪怕是清水衙門也一樣。而張潛在大唐,既沒有家族做后盾,又缺乏足夠的宦海沉浮經驗,升得越快,地位越不牢固。
在軍器監,他憑著一手驚才絕艷地制造武器本事和正監張說的撐腰,做個少監還游刃有余。到了秘書監里做少監,如果連賀知章都變成了陌生人,恐怕結局要么是他自己主動靠邊站,要么是不小心掉進別人設好的陷阱,然后帶著一身麻煩貶謫千里。
“別胡說,老夫怎么可能不幫你?!”當即,賀知章就再也不顧上尷尬,紅著臉,鄭重許諾,“還有,老夫這次找你,一是為了探病,二來,正是要跟你商量在著作署的人員安排。只要用好了人,就不愁在秘書監里站不穩腳跟!”
“還請前輩不吝賜教!”聞聽此言,張潛立刻松開了對方的手臂,后退半步,敲磚釘腳。
那賀知章,原本就是一個灑脫的人。先前只是因為心中負疚,而覺得愧見忘年交而已。此刻發現自己能夠給換種方式來彌補,立刻解開了心結,笑著還禮,“老夫肯定會全力而為,只要你不嫌老夫啰嗦就好。”
說罷,忽然發現自己好像是上了張潛的當。神情登時就是一愣。旋即,又笑著搖了搖頭,跟張潛并肩走向了正堂。
他老人家愛書成癡,好酒無度,天性就不愛跟人相爭。故而,以狀元身份出仕這么多年,官運一直都不怎么亨通。但是,做官和做事的經驗,他卻無比地豐富。因此放下心結之后,對張潛的每一條建議,都說在了點子上。
在他老人家看來,秘書監這個地方,最容易出漏子的部門,就是渾天監。非但多年前由李淳風住持制定的《麟德歷》急需修訂,其他星象、天文觀測器具,也急需增補。但是,因為渾天監剛剛犯了大錯,接下來肯定會被秘書正監韋巨源親自盯著。新任渾天監正監迦葉至忠也是一個仔細的人。所以,反而不需要張潛這個少監去操什么心。
張潛真正需要花費力氣去理順的,就是當前賀知章擔任著作郎的著作局。因為是一個清水衙門,很難熬出頭,所以著作局的人手原本不甚齊備。而最近渾天監因為出了事兒被清理,又就近從著作局抽調了一批骨干去填補空缺,導致著作局的人才愈發凋零。
故而,張潛這個少監履任之后,先想辦法將著作局的官位上,都填滿了人,才是第一要務。只要用人得當,即便很難拿出軍器監那邊的業績,也不會輕易被上頭挑出什么毛病來。
此外,就是錢的問題了。秘書監是個清水衙門,在國家大事上沒啥發言權。自然撥款就少。而大部分款項都得用在渾天監那邊,導致著作局的日常用度,就更加捉襟見肘。如果張潛能跟上司為著作局請來足夠的資金,自然就會讓所有下屬歸心。如果讓著作局一直窮下去,底層官吏們即便個個安貧樂道,每年需要重新整理歸檔的典籍,恐怕也“不肯答應”。
“著作局缺錢?”張潛原本聽得連連點頭,忽然間,卻扭過頭,愣愣地看著賀知章,滿臉難以置信。
按照賀老人家的介紹,這大唐秘書監著作局,簡直就是另外一個時空的出版總署兼圖書總局。天然具備壟斷地位,還守著一座書山,卻讓日子窮得叮當響。那原來負責著作局的少監,得無能到了何種地步?
“怎么會不缺,戶部每年的撥款,都是武德年間的定數。而武德年間的物價,跟現在又如何能比?”賀知章被問得微微一愣,解釋的話脫口而出,“并且早年藏書,都以竹簡為主,不少都是孤本。最近二十年氣候潮濕,竹簡非常容易腐爛發霉。每年都要成庫成庫地抄寫整理,才能防止典籍斷了流傳……”
“為何不把孤本重新印成紙書,交給商人販賣。如此,著作局可以獲得錢財,孤本也不再是孤本。”張潛搖了搖頭,低聲打斷。
“有人試過,成本太高,買得人也少。”賀知章想了想,也跟著搖頭:“抄一卷書,不算紙張墨汁的損耗,光人工,至少都得二十文……”
“不能印刷么?”張潛又楞了楞,猶豫著追問,“雕版印刷,總該有人會了吧?”
他不了解大唐的印刷術發展水平,但從自己買過的幾卷詩文來看,雕版印刷術已經在民間廣泛使用。沒理由,大唐官方反而對此技術一無所知。
“那更貴!”涉及自己的職責所在,賀知章想都不想,便快速給出了答案,“印佛經,倒是可以。信眾多,賣得也快。印書,特別是古代典籍。能看得懂的人全天下都沒多少。也就是名門望族,會買一些傳給兒孫。手抄的話,運氣好,還能回本兒。雕版印制,肯定連木材錢都收不回來!”
“這樣啊,前輩,我倒是有個辦法!”終于又回到了自己最擅長的領域,張潛忽然眉開眼笑,“前輩不用擔心,等過完年,我就去著作局一趟,保證讓它不再是清水衙門!”
“用昭真有辦法?”賀知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拉住張潛的衣袖,刨根究底,“趕緊拿出來。不要等到過完年。我這個著作郎,上任雖然沒幾天,胡子都快愁掉了,就為了能及時弄到錢。”
“辦法真有,不過稍微有點麻煩,還需要前輩,張世叔,王翰、王之渙、張旭、衛道、牧南風他們一起配合!”張潛沉吟了一下,緩緩列出一長串自己在菊花詩會上記住的名字。
賀知章說要提拔自己人,充實著作局。可如果沒有切實的功勞和理由,他隨便就往著作局里塞熟人,肯定容易被抓到把柄。而先組織一批人手,為著作局做一件大事,卻沒任何問題。等大事做好了,自然也就有了將眾人留在著作局充任各種職位的理由。
“好說,好說。除了張實翁那邊之外,其他人,老夫明天就替你去召集!”賀知章原本喜歡推薦人才,聽張潛要用的,全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立刻沒口子答應。隨即,卻又心癢難搔,拉了一下對方的衣袖,再度低聲催促,“到底是什么辦法。用昭,別人都說你有本事點石成金。”
張潛卻不肯回答,繼續笑著緩緩安排:“那就煩勞前輩,請他們后天一起來我家赴宴。一則,感謝前段時間我養傷之時,大伙前來探望之情。二來,我有件事情,需要拜托大伙。如果做得好,非但著作局,今后會財源滾滾。今后天下凡有書籍處,都不會落下大伙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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