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爾臉上有兩種神色在掙扎,一種稚嫩且同情,另一種陰沉而恍惚。兩種神色都包含著或多或少的悲傷。
小白雪還活著。
諾爾并沒有吞噬小白雪,她從小白雪的記憶中找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被愛的感覺,所以她想把這個被愛過的自己保留下來。
諾爾的心底響起小白雪的聲音。
“姐姐,哥哥是愛你的。”
“就像奶奶愛我一樣愛你。”
諾爾不信,她扭頭對艾利的身體發怒道:“你肯定沒死!你是想用這個破東西感動我,然后讓我留你一命!”
她抬手把艾利吸到掌中。
“你一定沒死!”
“你以為這樣做會讓我喜歡你嗎?”
“你騙不了我!”
“騙不了我!”
雖然諾爾在艾利體內感受不到一丁點生命的氣息,但她仍然堅持艾利沒死,她認定艾利只是想用這種方法騙取她的內疚。
至于為什么沒有生命氣息,這還不簡單,一定是假死!
她的臉上流露著強烈的痛苦與掙扎。
小白雪的聲音在她耳畔幽幽響起:“姐姐,你被仇恨蒙蔽了眼睛。我和你共享記憶,我能看到把你經歷過的一切,哥哥真的對你很好,我相信祂是愛你的。”
“閉嘴!你懂什么?”
諾爾怒斥道。
“祂不可能死,祂是神!這是陰謀!”
諾爾大聲地吼著,仿佛只要吼得最大聲,她就最接近真相。
小白雪有些疑惑:“神被挖掉心臟之后還能活嗎?”
“當然可以!”諾爾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只要還有力量就不會死!”
“可你不是把祂的力量都抽走了嗎?”
諾爾的神情僵住了。
“所以祂真的死了。”
諾爾像木頭似地杵在原地,她呆呆地看著艾利毫無生氣的蒼白面孔,心臟驟然一緊,仿佛有誰在上面狠狠攥了一把。
唐煊對諾爾的表現感到奇怪。
在他的視角里,諾爾拿起八音盒后就像瘋了似的大喊大叫,還把她自己一腳踢開的艾利的尸體又吸了回來。
諾爾不該對八音盒有這么大的反應。
除非小白雪還‘活著’。
唐煊心中升起一抹期待,如果小白雪還活著,他或許有機會彌補缺憾。
諾爾抓著艾利的肩膀搖晃:“不,你沒死,我命令你和我說話......”
諾爾無法接受艾利臨死前幫她修八音盒,以及把力量給她而自己死掉的現實。因為這是無私的表現,而無私意味著愛。諾爾既無法接受艾利愛她,也無法接受她殺死了唯一一個愛她的人。
小白雪很清楚這一點,因為她正在利用這一點讓諾爾由內而外的崩潰。
共享了諾爾記憶的小白雪比從前成熟無數倍,她不想做一個隨時可能被抹去的第二意識,她要反客為主,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要實現這一點,除非諾爾自我毀滅或者逃避現實主動沉睡,這本來是沒可能的,但艾利死前的行為對諾爾造成了沉重的心靈打擊。
現在正是小白雪最好的機會,可能也是唯一一次機會。
她在利用第二意識的身份影響諾爾的情緒,誘導著諾爾的情緒朝更差的方向發展,這種做法一旦被察覺就極可能導致她被諾爾抹除。
但她別無選擇,只能像正在走鋼絲的雜技演員,小心且堅定地繼續走下去。
“我要你和我說話!”
諾爾對著艾利的臉咆哮著。
在艾利的庇護下,羸弱的諾爾幾乎沒有殺過什么活物,她對死亡的認知停留在極其淺薄的層面,因為神國可以拘役靈魂的原因,她甚至覺得死了以后還能活過來,死亡沒什么大不了的。
“姐姐,哥哥從來沒有騙過你。”
“這次也沒有。”
諾爾怔怔地聽著腦海里的聲音。
“祂真的死了。”
這聲音來自她內心深處,是她的一部分,是她抵觸不了的想法。這聲音就像一只手,抓走了她遮擋慌亂的布,把她暴露在陽光下。這聲音把她一直追求而又忽視的美好展現給她,然后搶在她反應過來之前輕描淡寫地撕碎。
終于,諾爾心中的某根弦崩斷了。
從部落到星空,從弱小到強大,從屈辱到光榮,從野蠻到尊貴,祂一路帶她走向更高更遠的地方,即便在最低谷的時候也從未想過拋棄。
曾經,每一個壓抑的陰天,祂都在旁邊陪伴;每一柄刺來的刀劍,祂都用身體阻攔;每一件奇異的寶物,祂都雙手捧到她面前供她挑選。
她把這一切當做理所當然。
她朝左邊看,看到了面帶某種令她感到不適的期待的唐煊;她朝右邊瞧,望見了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光頭;她朝身后看,卻看不見那個曾陪伴著她走過無數歲月的熟悉身影。
因為祂已經死了......她殺的。
諾爾的情緒變得更加不穩定。
猛地,她揚起手,“咔”的一聲捏碎了破舊的八音盒。
八音盒的碎片被灑向地面,翻飛著飄落,隨著呼嘯的風在光明與黑暗間反復輾轉。
最終,落在了無光的不可視之處。
小白雪眼睜睜地看著八音盒被諾爾捏碎,一股怨氣和怒火涌上她的心頭,她決定給這堆干燥的木柴點上一把火。
“姐姐,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因為就像我一樣,你也失去了唯一一個愛你的人。”
小白雪豁出去了,她將自己對諾爾的影響發揮到極致。諾爾頓時被洶涌而來的自責和內疚包裹起來,她感覺自己無法呼吸,仿佛每一口空氣里都有數不清的鐵蒺藜。
操縱諾爾的心理是非常危險的,所以小白雪沒有直接讓諾爾感到自責、內疚和悲傷。
她讓諾爾清醒,極度的清醒讓諾爾無比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么,而越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諾爾就越痛苦。
當這種痛苦積蓄到一定程度,某個被小白雪和唐煊共同期待的事情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