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尸體與業火
高野川和賀茂川這兩條河在出町柳匯合，形成了一座Y字形的淺灘，被稱為“鴨川三角洲”。
此時已經是凌晨4點，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可是，鴨川三角洲的淺灘上卻是人影幢幢，一個個神色凝重地在河邊蒸騰起絲絲霧氣中來回穿梭著。
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本愿寺的僧人。
忽然，河灘上傳來一陣驚呼聲：“找到了！找到了！日野師兄的遺體找到了…”
所有的僧眾紛紛向那邊圍了過去。
他們看著從江中拖上來的尸體，皆露出不忍之色。
有些與死者生前交好的開始默默為他誦經，有些不太熟悉的則在竊竊私語：“唉，日野師兄真是可惜了！”
“是啊，誰能想到他竟然會跟黑武士和暗部忍者勾結在一起，幫那些惡人秘密制造‘鬼母之卵’？”
“誰說不是呢？日野身為我們本愿寺年輕一輩中的翹楚，雖然礙于祖訓，不可能成為二十六代目的住持方丈。但日后監寺長老的位置卻是怎么都跑不掉的，為什么要做這種事？”
本愿寺是日野家創建的，但是卻因為日野家的女兒嫁給了大谷氏，導致本愿寺一直在大谷氏一系傳承。
日野家的子弟即便再有天賦，也不能執掌本愿寺。
“噓，你小聲點，悟能長老過來了，萬一被他聽到咱們議論日野和大谷兩家的事，可就麻煩了…”
正說著，一位須眉皆白的老僧，從夜色中緩緩地走來。
經過剛剛小聲議論的幾名年輕的僧人身旁時，老僧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如電般盯在他們的臉上，令他們一個個覺得猶如芒刺在背。
有兩個膽子小的，額頭上甚至已經冒出了涔涔冷汗。
悟能禪師搖了搖頭，嘆息道：“日野俊光雖然是本愿寺年輕一輩僧侶中的翹楚，但是他心中卻有污濁的泥犁獄，才會驟然起無名，若不是他心中有永遠無法滿足的欲望和野心，也不會輕易被誘惑，墜入穢土幽冥…老衲希望你們能夠引以為戒，時時用佛法煉化心中的邪穢。”
幾位年輕的僧人心知肚明，剛才的對話已經落入了悟能禪師的耳中，神色之間微帶著一絲惶恐，因為悟能禪師是出了名的嚴厲。
幸好，剛才發現尸體的那名僧人突然驚咦了一聲道：“悟能師伯，日野師兄的遺體好像有些不太對勁…他突然睜開眼睛了！”
悟能禪師愣了一下，放棄了對這幾個年輕僧人的說教，大步向日野俊光的尸體走過去。
尸體果然有點奇怪，睜開了眼睛不算，而且雙目之中通紅，布滿了血絲。
眼瞳深處，甚至可以看出他死前有明顯的驚慌和恐懼的情緒，應該是臨死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
悟能禪師臉色驚疑不定，低聲誦了一聲佛號，便伸出了右手，輕輕的覆蓋在尸體的眼睛上，想要幫尸體合上眼。
但是，當他松開手之后，尸體卻仍然倔強的睜大雙眼。
甚至于，在悟能禪師的手離開尸體的臉時，因為光線變化的緣故，尸體臉上的明暗變化使得他看起來好像露出了嘲諷的笑容…
這場面可就有點嚇人了！
有幾個年輕的小和尚甚至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
悟能禪師皺眉道：“你們在怕什么？”
那幾個小和尚“咕咚”一聲，齊齊地咽了一口口水，慌張地道：“沒…沒什么…”
“你們是本愿寺未來的頂梁柱，如果連這都會害怕，那還不如早些還俗算了！”
一聽悟能禪師要讓他們還俗，那幾個小和尚頓時更慌了：“悟能祖師，我們真的沒有害怕…”
悟能卻突然一震手中的錫杖，阻止他們繼續辯解下去，突然揚聲道：“生老病死之中有大恐懼！所以才會有人出家修行，想要擺脫生老病死的苦海，往生極樂凈土！
但是，如果心中對尸體、鬼怪、污穢有恐懼無法擺脫，又如何能夠往生極樂凈土呢？
人之所以有恐懼，無非是因為未知！
比如有些人恐懼鬼物，但其實你們只要明白——鬼是已死的人，人卻是沒死的鬼，便會明白鬼根本沒什么可怕…
日野俊光的尸體未能合眼，并不是因為他死不瞑目，又或者是有什么詭異發生，很可能是因為他跳崖的時候死的太快了，在他尚未落水之前就撞在山崖上死去了，他的反射神經還沒有來得及把閉上眼這條訊息傳送到他的眼睛，人就已經死了！”
小和尚們頓時露出了一絲恍然的神色，心中對死不瞑目的尸體安心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們提著的一顆心尚未徹底放下的時候，日野俊光的尸體卻再次發生了詭異的變化，他那滿是驚慌和恐懼的眼瞳竟然瞬間亮起了藍色的光芒，明滅不定。
嘩啦啦！
好幾個小和尚一時間沒控制住，嚇得一屁股坐到了河灘的鵝卵石上。
悟能禪師大為震驚，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他毫不猶豫地祭出了手中的錫杖，往尸體的頭部附近的河灘上插下去。
“嘭！”
錫杖上的金環驟然激烈地撞擊在一起，發出急促的脆鳴聲，叮叮當當，猶如暴風驟雨中的風鈴一般。
“大谷光寒，馬上帶領所有人離開這里，返回本愿寺！回寺之后，請主持方丈帶領大家在大師堂誦經一個小時！我沒有回寺之前，所有人都不能離開大師堂！”
大谷光寒是本愿寺未來的繼承人，此刻聞言，不禁有些擔心老和尚的安危：“悟能師伯…”
悟能禪師的神色卻越發凝重起來，斬釘截鐵地打斷他道：“馬上走！”
大谷光寒看出了他眼中決絕之色，立即下令，讓鴨川三角洲上所有的僧眾跟隨他離開。
看到所有人都離開之后，悟能禪師才在日野俊光的尸體旁邊蹲了下來，若有所思地道：“只是從區區六十米左右的山崖上跳下去，以你的實力，根本不可能送命！為什么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你到底在跳崖之后遇到了什么令你驚恐的事情？以至于令你死前的情緒這么緊張，連死了都沒能閉眼？”
“嘩啦啦…嘩啦啦…”
插在地上的錫杖忽然再次急促的響動起來，原本躺在河灘上的尸體突然一下坐了起來，眼中的藍色光芒“唰”的一下，照在了悟能禪師的身上，在他的身體四周裹上了一層藍汪汪的氣泡。
氣泡內“噗”的一聲，燃起了火苗。
悟能禪師陡然色變，竟然是焚盡世間萬物的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