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 柔愛(2)
這世上有太多感情會半途而廢,然而他不要這樣,陷下去,就要愛足一生。
就是這樣。
紀以寧怔怔地抬頭看他。
她那么聰明,怎么可能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這種話由唐易口中說出來,著實引人墮落。
他給的感情太深重,可她是天生的笨人,不曉得該如何回應,甚至不曉得可以趁此機會向他予取予求,只是憑著依賴他的本能更靠緊了他一點,聲音里不自覺地就有了撒嬌意味。
“我們……去臥室說話好不好?”想了想,覺得主動提出和他同處一室又不太好意思,于是紀以寧又補充了個最沒有技術含量理由:“這里有點冷……”
一說完,且不說唐易的反應如何,紀以寧自己就想拿個鏟子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這別墅室內溫度常年恒溫,四季如春,她那理由簡直就是豆腐渣工程,完全站不住腳……
唐易沒有說什么,好像早就預見了她會有這樣模棱兩可的反應,于是他攔腰抱起她,走進臥室。
小心地把她放在床上,給她蓋上松軟的被子,抬頭的時候眼神無意間掃過床頭的鬧鐘,這才發現原來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他像是忽然心軟,一瞬間所有的話都不想說了,摸了摸她的臉,說了兩個字:“睡吧。”
“哎——”紀以寧急急拉住他的手,“你去哪里?”
他避重就輕:“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你亂說,”紀以寧聰明起來也是很不好騙的,“每次你不想理人都會這樣說。”
唐易看著她,表情有點不抱期望的平淡,問:“你要我留下來嗎?”
看著她一臉無措的表情,唐易像是終于對命運屈了服,沒有再生氣也沒有再怒其舍得,拉了拉被子替她蓋好。
“睡吧。”
說完,他直起身體,腳步一旋,轉身離開。
“唐易——”紀以寧忽然傾身上前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忽略心底那抹不好意思,鼓起勇氣對他講:“留下來陪我吧,不要去書房……”
那樣一整夜一整夜獨坐黑夜與時間對抗的唐易,她不想再看見了。
夜深人靜。
紀以寧拉著他的手,要他坐在她眼前,近距離看著他,她慢慢把話講給他聽。
“以前我媽媽和我聊天,問我喜歡什么樣的人,將來想嫁給什么樣的人。那個時候,我只說我沒關系的,媽媽覺得好我就好。其實,這怎么可能是真話呢,一輩子就一次的人,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她低下頭:“我以前想過的,我會喜歡上什么樣的人。他不需要有太多權利,不需要有多顯赫,我也不需要他有多美多好看,我甚至不需要他有多聰明,我只希望他是個善良的人,不會傷害其他人的人。我一直覺得,和這樣的人相處相約,才會是一件簡單而幸福的事。”
唐易了然,笑容有點淡:“遇到我,你的運氣還真不是普通的差……”
“是啊,你都不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失望,”紀以寧看著他笑:“你全身上下哪一點都不符合我對情人的標準,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不知道該對你怎么樣才好。”
她的笑容漸漸隱去,有種后悔在里面。
“現在想起來,才曉得,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起,我養成了不對你坦白的習慣。”
他以一種絕對優勢的姿態空降在她的生命里,居高臨下,即使近在咫尺卻仍給她遙不可及的感覺。
“那個時候,我總覺得唐易太聰明了,對我的一切都懂,于是我就想,反正你看得透一切,所以有些話有些事,何必講出來呢,心中彼此曉得就已經足夠了。于是在你身邊這么多年,我都沒有想過,時間會放大一切分歧,如果兩個人真的要走失,絕非一個向左而另一個向右那么簡單……”
“別人都講,你耐心很差,不喜歡遷就人,陰晴不定,讓人無從下手。一開始我信了,直到后來我才發現,你對我,不是這樣的。”
真的,唐易生氣也好,再欺負她也好,她見過他細心待她的樣子,于是心底始終都相信,他對她,始終都會有好耐心。
過去兩年來,她喝的中藥幾乎都是他親手煎熬出來的,有時她會站在他身旁和他閑聊,問:你懂中藥?他漫不經心笑一笑,不答,只在她興起撥弄草藥的時候,他會抓住她的手,看著她說,藥分君臣,相輔相成,相生相克,畏者有十九,反者有十八,弄錯了,你就沒命了,所以,這些事我做比較好。
和同齡人比起來,她已經算是很有忍耐力的了,再苦再難喝也不會抱怨一句,雖然當時喝下去的時候真是恨不得連胃都吐出來。每當這時,他就會在旁邊陪,握著她的手對她講,以寧沒事的。
大概就是這樣子的一個唐易,讓紀以寧在最后甚至喜歡上了一個游戲。中藥自有它的妙處,火候分量,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每次喝,都能憑舌尖味覺分辨出手上之藥是否出自他手熬制。如果是,再苦再難喝她都不會皺眉;如果不是,她也會喝,只是喝完之后不會開心,非要他看出她心中所想,摟過她的身子告訴她,下次我做,她才會覺開心。
“還生氣嗎?”
她朝他靠過去,靠進他懷里。
“以后,我會改,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訴你。”
她對他講:“比如今天,你問我為什么從來不用你買給我的那些首飾。我不是不喜歡,而是我已經有了最好的,所以我不需要那些了。”
“什么?”
“這個啊。”
她背靠在他懷里讓他抱著,舉起右手伸到他面前,無名指上的鉑金鉆戒在夜色里依然熠熠生輝,是他給她的最好的承諾。
“古希臘人講,無名指下有一條血脈連接著心臟的脈絡,雙方同時戴上戒指,就啟動了兩個人的愛情之脈,如果摘下來,便會斷心臟之經脈,撐不過去的那個人便會死。”
唐易笑笑:“你不像是會喜歡這樣血腥故事的人。”
“那是以前,”紀以寧撫摸著自己無名指上的鉆戒,“以前我不喜歡這種激烈的感情,但現在我喜歡。感情這回事,往深了看就是恐怖跟危險的,從本質上講就是一種偏執。而你……已經讓我有了這種偏執力。”
唐易緩緩低下頭,吻她的唇,“你一旦認真起來,就好會哄人……”
紀以寧頓了頓。
她才不是在哄他,她這分明是在跟他講大實話啊。
她仰起頭承受他的吻,任他一路游移向下,喘著氣發出聲音,“以后,你不用再給我買那些東西了,我不在意的;但同樣的,我手上的這枚結婚鉆戒永遠都是我的,你給了我,它就是我的,你不能搶走它,更不能把它給別人……”
唐易停下動作,玩味地看著她:“在佛教里這叫物執,是最不能被救渡的那種人,太不像你,你會害怕。”
“不怕的,”她說:“如果連你給我的戒指都守不住,我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失愛于她,才是生命中的最不可承受之輕。
唐易終于忍不住一把將她壓在身下。
這么多年了,謙人有時仍然會忍不住問他,說少夫人會不會是中世紀穿越來的,他只是掃他一眼,謙人就自動奪門告退了。然而靜下心來細想,這話不無道理,她身上沒有一絲現代沉浮的氣息,只有緩慢而細膩的步調,穿越中世紀的古老韻律。
紀以寧喜歡憑細節辨別他的感情,就像她喜歡憑藥認他一樣,這情節有種很古老的浪漫在,他對此雖明白卻也詞窮,它甚至不是用我們這個時代的語匯可以表達的。
那更像是屬于另一個世界的信、望與愛,誠然更遲緩,卻也更細膩,要靠發膚方寸體認,直至終老。
每每這種時候,唐易心中都會驚覺,地老天荒,其實也就是如此這般了。
從來說起這個詞只道它山遠水長,誰能料到這一剎那于他而言,竟也是觸手可及的。
他緩緩褪下她的裙衫,動作柔愛,聲音蠱惑人心,卻隱隱透著將來不顧一切的殺傷。
“你說,你會改,會把我想知道的都告訴我,那么相對的,從今以后,我保證,你說的話我都不會再懷疑……”
伸手撫過她的眉峰,他的表情相當漂亮,有著放手一搏的姿態:“但如果,你背叛你今天說的話,到一個我沒辦法容忍的地步,那么,我一定會毀了你。……這樣子的感情,你還敢不敢要?”
紀以寧點點頭,沒有一絲猶豫。
在這個有太多人在感情世界里選擇明哲保身畏縮不前的年代里,她執意要做古老韻律里那一類敢放手去賭的人,想和這個叫唐易的人一起,漂亮地相愛一場。
唐易終于笑了起來,傾城的艷麗。
“以寧,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從此以后,這一段感情,地老天荒,還是殺傷逃亡,都將在她的一念之間。№ⅰ№ⅰ№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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