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七章 倔強的少年
雪絨谷，半年后。
“衛通兄節哀，衛崇老哥…哎！”
柳家負責人柳梧存，一臉嘆息，正對衛家中年男子，也就是衛通，大體說了下情況。
“多謝柳兄幫忙，待我處理好大兄的后事，定會登門拜謝！”
衛通勉強拱手一禮道。
“無妨，有什么需要盡管說，我柳家和衛家共掌雪絨谷百年，情誼深厚，切莫客套！”
柳梧存說了幾句客氣話，便既離開了衛家客居之所，臨走前，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深深看了眼，滿面悲色的衛子凡。
“子凡，不要太過傷心，你大叔爺本就壽元將盡，此番強行突破未成，身殞道消，在我輩中人看來，也算是壽終正寢！”
衛通拍了拍默然不語的衛子凡肩頭。
“叔爺放心便是，大叔爺的教導，我都謹記在心！”
衛子凡聲音有些嘶啞，也多了幾分厚重，“他的后人，我那幾位叔伯兄弟，就要叔爺多多照顧了！”
“嗯，這是應有之理！”
衛通肅然頷首，沉聲道，“既然出來了，短時間內，我也不打算回瑯琊福地，就留在這里照看家族產業，你那幾個叔伯兄弟在此間打理產業，也一向盡心盡力。
若他們愿意留下，自是在情理之中，若想回族，我也會安排妥當！”
“叔爺！”
衛子凡沉默少頃，眸光灼灼道，“我打算去外出游歷了！”
“這么快嗎？你才剛突破不久，不再閉關穩固一段時間嗎？”
衛通面色微變。
“不需要！”
衛子凡微微搖頭，“等處理完大叔爺的后事，我就會離開！”
“那…好吧！”
衛通本再說些什么，但想到衛子凡如今已是歸真境初期武者，又在此間修整了半年之久，還有異寶護身，也就沒有什么好教導的了。
于是乎，半月之后，衛子凡便在衛通等幾個衛家人注視下，踏上了游歷之路。
但誰也不知道，衛子凡并非是一個人。
“先生！”
待得到了浩陽城外無人處，衛子凡向無人處躬身一禮。
昏黃毫光微閃，一尊巴掌大小的玲瓏寶塔閃現，迎風便漲，須臾化作尺許高下，灑落的氤氳光華中，一道人影浮現，須臾凝實如真人，赫然正是陸川。
“看樣子，你已經有了決定！”
陸川淡淡道。
“子凡深知自己并無出色天賦，能得先生看重，已是僥天之幸！”
衛子凡恭敬欠身，面上卻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穩重，還有一絲別扭的遲疑，“但先生所行之事，太過兇險，更有傷天和，子凡雖得蒙先生垂青，賜予機緣，但…”
“但你不想于我麾下做事？”
陸川面無表情，甚至沒有看衛子凡一眼，古井無波的雙眸，看著遠方，似乎那里有更吸引他的風景。
“先生乃是奇人，子凡不敢妄自揣度，但若行差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之境！”
衛子凡抿抿嘴，肅然道，“子凡不是孤家寡人，還請先生見諒！”
“呵！”
陸川失笑搖頭。
也不知道，是在笑自己，還是笑衛子凡。
即便是陸川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小小的青年武者，竟然有如此堅持的一面。
大半年前，陸川重傷于陸天南刀下，受其刀招神意所傷，雖然逃得一劫，那刀意卻如跗骨之蛆，險些要了他半條命。
不得已之下，只能就近選了一個符合條件的人，也就是衛子凡，作為臨時的宿主。
雖然成功脫離了瑯琊福地，但衛子凡的心性，也著實了得，不僅抗住了玄瞳分念的侵蝕，更是極為大膽的將自己獲得異寶的事情，告知了家族。
也虧得衛家當時的掌舵人衛通，乃是衛子凡的嫡親叔祖，雖曾動過貪念，卻是沒有如其大叔爺般直接動手。
不僅如此，還帶著衛子凡離開了瑯琊福地，好讓他能有更廣闊的前景。
但終究是人心難測，這小子還是經歷了一次血親相殘的慘事。
可即便如此，衛子凡依舊抗住了玄瞳分念的侵蝕，即便是陸川親自出手，都沒有讓他改變心意。
哪怕其中有陸川重傷未愈，實力大打折扣的緣故，也不得不說，衛子凡的心性，確實極為難得，甚至可以說是罕見。
許是出于惜才，亦或是其它考慮，陸川并沒有勉強，而是給了他考慮的時間。
在此期間，陸川搜魂那老者，并偽裝此老，隱藏于雪絨谷之中療傷，并指點衛子凡修煉。
此子雖天賦算不得絕頂，心性卻是極為難得，竟是拖著重傷之軀，硬生生再次突破，成為歸真境武者。
“你很不錯，通常而言，我會強行扭轉你的意志！”
陸川淡然一笑，看著面色劇變的衛子凡，話鋒一轉道，“不過，在你身上，我看到了人性的一面，希望你能堅持下去。”
“多謝先生諒解！”
衛子凡明顯松了口氣。
“不用忙著謝我！”
陸川擺擺手，淡漠道，“無論你做了什么決定，但凡與我有所牽扯，便是有了因果糾纏。
瑯琊福地如今身處漩渦，無論是十三家，還是兩教一樓，如今都有了互別苗頭的趨勢，暗地里還有瑯家攪風攪雨，這一戰在所難免。
屆時，必然會波及整個瑯琊福地，衛家只是其中很不起眼的一個家族，你護不住。”
“請先生教我！”
衛子凡渾身一震，拜服于地。
“你既然不愿摻和我與瑯琊十三家的因果，但卻與我結下緣分，就沖這一點，我也不會對衛家坐視不理。”
陸川隨手摸出一個百寶囊，扔給衛子凡，淡淡道，“收下此物，待得本座開宗立派之時，你便要舍下一切，為宗門全力以赴！”
“多…謝謝先生！”
衛子凡遲疑少頃，終是將百寶囊收入懷中，抬頭時，已然不見陸川蹤跡。
或許，他知道自己錯過了一份怎樣的機緣，但這個還未受過現實毒打的青年，仍舊對未來抱有希望和憧憬，懷揣著一份美好，走向了未知的旅途。
“真是充滿活力的年輕人啊！”
遠在數百里外的陸川，似乎看到了衛子凡遠去的身影，面無表情的臉上，追憶之色一閃而逝。
曾幾何時，他也懷揣著夢想，憑自己的努力，爭取屬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可惜，現實的是殘酷的！
那一把火，燒毀了他的夢想，也燒斷了他的根，一次次的坎坷，沒有讓他低頭，咬牙走到了今天。
難得碰上這么一個有意思的青年，雖然對方的經歷與自己完全不同，但陸川還是給了對方一個機會，權當是還了那個自幼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一個念想。
斬身還因果，方知我是我！
陸川斬身還的是陸家因果，但那個少年郎的因果，卻沒有還，亦或者還不了，甚至是無處可還。
那少年自幼臥病在床，嚴父被人所害，繼母心不在陸家，唯有一個幼妹對他照顧有加。
可惜，少年終究是經不起風浪，死在了那滿是汗臭味的衛堡之中，來到此間的是一個來自異世的成熟靈魂。
若是條件允許，那人自然不介意替他看顧幼妹長大，孝順繼母養老。
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仈九，天不遂人愿啊！
“呵…連身體都沒了，我怎么越發多愁善感了？”
陸川自嘲一笑，垂首看著手掌。
看似與常人無異，甚至更加白皙，彷如貴公子的雙手，在他眼瞳之中，卻是一雙如玉般瑩潤的白骨。
不得不說，陸天南確實強大，是陸川來到此間之后，所遇到的最強存在。
甚至于，此前在榮陽城傳送大殿中，那差點發現尸塔的蕭家靈寂顯圣境大修士，都差了點意思。
當然，若非衛子凡沒有完全被他傀儡化，時不時動念觸及尸塔，才暴露了一絲氣機，也不會引來那大修士的注意。
但即便如此，在陸川感官中，陸天南的無雙刀意，似乎更強一分。
認真而言，陸川算不得真正的不化骨。
在幽冥殿傳承中，不化骨可是堪比顯圣境大修士的存在，之所以會讓陸天南誤解，實在是陸川本身的精氣神太強，當時斬身所成的異象，又太過驚人。
畢竟，那可是陸川借天地偉力錘煉數百年，融合了窺得天地道韻演化而成的《山字經》意蘊，舍去了所有血肉，才成就了一副軀殼。
認真而言，陸川雖然打破了天地桎梏，跨過了自己的死劫，卻只是一半而已。
正所謂，人力有窮時，神卻無窮盡。
當時的陸川，正是出于這種狀態——神在身死！
之所以還能如常人一般活著，不過是《山字經》的強大，還有無數怨煞之氣的加持，才使得肉身沒有崩潰。
即便如此，依舊失去了部分人性，味覺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又失去了血肉之軀，僅存骨骼，容納了神魂，成了現在人不人鬼不鬼尸不尸的存在，就連陸川，也差點陷入迷茫之中。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修養到現在，才完全恢復過來。
“孤陽不生，孤陰不長，雖然現在的我，更能發揮出這股力量的全部威能，但我還是喜歡做一個人啊！”
陸川看著手掌，呢喃自語，又想到那個倔強的少年，何嘗又不是他自己？
“嘿！里面斗不過你們，那咱們就在外面好好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