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卑下深夜叨擾,還請大人恕罪!”
烏同提刑官方銘滿頭大汗,來到了巡撫衙門后衙,恭敬下拜。
“什么事?”
沈如暉披著錦袍,眉頭微皺,隱有不悅,但并未直接表現出來。
深更半夜被人從睡夢中攪鬧起來,起床氣自然還是有點的,可他身為烏同府最高官員,很清楚這個時候找上門來,定然發生了不小的事情。
方銘不敢隱瞞,如實稟報:“一個時辰前,飛馬幫千金坊大掌柜馬有度,被人殺害于千金坊后院!
緊接著不足半個時辰,萬春樓大掌柜李春華死于非命!”
“李春華應該是李家的人吧?”
沈如暉微訝,左右踱步,驀然道,“死因可曾查明?”
方銘擦了把汗道:“大人明鑒,馬有度死于大河幫絕學千浪掌、斬浪刀法,李春華死于奔馬勁和疾風刀法!”
“什么?你確定沒有出錯?”
沈如暉一愣,追問道。
“下官敢保證,絕對沒有錯!”
方銘遲疑剎那,旋即做出了保證。
“有意思!”
沈如暉瞇了瞇眼,沒有懷疑方銘。
因為他知道,方銘乃是烏同提刑官,雖然只是四品,卻已經做了十年之久。
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這個位置。
烏同府有三大地下勢力,每年為利益而死的人,不下數百,過半都要經方銘之手驗看定案。
所以,他不可能認錯傷勢!
沈如暉想了想問道:“大河幫有什么動靜?”
方銘如實道:“巡捕司總捕頭劉大人已經打過招呼,他派人在大河幫勢力范圍內巡邏,并未發現異常!”
“飛馬幫和李家的大掌柜都死了,獨獨大河幫沒事!”
沈如暉走到涼亭坐下,輕撫顎下胡須,目若星辰,笑道,“真真是太有意思了,我記得數月前,李家和飛馬幫大打出手,雙方死傷不小吧?”
“大人所言極是,飛馬幫死了一位三品長老,李家一位族老丹田被廢,還有兩位大管事身殞,兩家為此損失極大!”
說起烏同府中的大小事,方銘如數家珍。
“大河幫死了的那位副幫主,之前傳聞他即將突破二品,卻被武盟逆賊襲殺!”
沈如暉手指輕敲石桌,目中精芒微閃。
方銘沒敢接茬。
武盟之事雖然如今已經拿到了明面上,但這可是朝廷首要通緝的逆賊,只要與之掛上鉤,就是寧殺錯不放過。
按照沈如暉話里的意思,分明隱晦的指向大河幫和武盟有不清不楚的瓜葛,那可是數千人的大幫派啊!
“方大人!”
“下官在!”
“不用如此拘謹!”
沈如暉擺擺手,笑吟吟道,“你且去通知劉大人和許大人,今夜外松內緊,暗地里盯著大河幫,任何風吹草動都不能放過。”
“下官遵命!”
方銘心中松了口氣,領命而去。
“老爺,此人分明是想轉移責任,您何必…”
花園一角陰影中,走出一名老者,正是沈如暉身邊的阿良,在沈家被所有人尊稱為良伯。
“阿良!”
沈如暉搖搖頭,淡笑道,“此人也算是個靈透的,否則也不可能在烏同府當了提刑官,數次有升遷的機會,卻都推卻了,他很清楚,這件事要是鬧大了,莫說是前程,烏紗帽都未必能保住!”
“既然如此,大人何必幫他呢?”
良伯不解道。
“不幫他,哪來理由將這等尸位素餐之輩踢出烏同府?”
沈如暉諱莫如深的笑了笑,話鋒一轉道,“看來今夜是睡不成了,吩咐下去,到衙門里等消息吧!”
良伯張了張嘴,本想勸說一下,終究沒有說出口,下去安排了!
“數月前,這三家都被敲打了一番,損失慘重,按理說,不該鬧騰,現在正應休養生息才對,莫非是有人故意鬧事,混肴視聽?”
沈如暉看了看天色,呢喃自語。
與此同時,巡撫衙門北面館庫。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打更人連敲四下,已是四更天,鑼聲傳出老遠,依稀聽得遠處人聲鼎沸,無數衙役和捕快進進出出。
一道人影躥進館庫范圍內的走廊,仔細甄別一番,來到其中一個門前搗鼓幾下打開銅鎖,閃身進入房中。
只見數十個巨大書架,在昏暗中若隱若現,這里正是整個烏同府文案卷宗所在。
陸川甚至不需要火折子,就能看清書架上的標記,很快便找到了目標。
元昭二十六年秋,禮部侍郎盧運忠,奉欽命巡察邊疆,于四梁山外遭流民亂匪所害。
經查,二十七年夏初,副千戶張佑魯為隱瞞喝兵血,克扣兵餉、殺良冒功之惡事,勒令小梁堡原小旗陸大有,假借草原細作之名,引盧運忠入甕。
之后引來草原高手,伏殺欽差盧運忠,后者竭力反抗,擊斃陸大有,最終寡不敵眾力竭而亡。
張佑魯于事后提攜陸大有之子陸川,殺良冒功尸首埋于小梁堡,此事經百戶陳金年、總旗徐根生、劉鵬作證。
原羊山縣縣令胡永,親民愛民,察覺事情有異,暗中追查。
豈料御提司丁字三等密探袁成峰,貪贓枉法,與張佑魯坑壑一氣,暗害縣令胡永,企圖欺上瞞下,偽造證據。
最終,事情泄露,負隅頑抗,被就地正法于羊山縣千戶所!
“呼…好一個勤政愛民的巡撫青天大老爺!”
陸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目光出奇的平靜。
并非是因為通過之前種種蛛絲馬跡,還有丁三留下的血書,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而是因為,他早就習慣了這些高高在上之人,不將普通人命當回事的做派。
只不過,他無意與這些人為敵,但數百條人命的賬,卻不能這么算了!
“烏同府巡檢司、巡捕司、綏北營都指揮使…知道你們厲害,沒想到各個都有份,這得殺到什么時候?”
看著卷宗上的一個個大名和官印,陸川有些頭疼的揉了揉眉心。
官官相護,連襲殺欽差這得驚天大案都能瞞天過海,而且事后朝廷沒有再派人追查,足可見背后之人真的是手段通天。
但人實在是太多了,僅憑陸川自己,根本殺不過來。
若只殺一兩個罪魁禍首,又對不起自己這大半年來顛沛流離受的苦,太便宜這幫人了!
“得想個法子才行!”
陸川摩挲著下巴,咂摸了好一會,沒有理出個頭緒,將卷宗扔了回去,折身離開館庫。
“什么人?”
就在他攀上后衙屋脊,施展身法,準備離開時,驀然一聲如炸雷般的蒼老冷喝傳入耳中。
“不好!”
陸川心頭一跳,身形晃了晃,好懸沒直接跌落下去,心知遇上了絕頂高手,當即強抑翻涌的氣血,縱身向外越去。
“哼,走的了嗎?”
豈料,那人速度竟是快的出奇,聽聲音明明隔著極遠,但僅僅幾個呼吸,就到了近前,凌空一掌拍出。
滾滾而來的勁氣,有如颶風般吹襲入耳,令陸川遍體生寒,毫不猶豫運轉全身氣血勁力,灌注后心。
嘭的一聲悶響,陸川張口吐血,撞塌了一面墻壁,踉蹌起身,躥向一旁巷子。
“咦?”
那人驚訝于陸川竟然還有余力,身形虛晃,有如鬼魅般欺近,瞬息攔住了他的去路,一指點出,“留下吧!”
此人赫然是一名老者,而且是與陸川有過一面之緣,沈如暉身邊的管家——良伯!
“留你老姆!”
陸川目露瘋狂,竟是同樣一指點出。
詭異的是,指尖上京有詭異的青藍色光華閃爍,有如一朵鬼火憑空浮現。
“天蝎鬼指!”
良伯瞳孔一縮,想要變招已是來不及,袖袍鼓脹間,點出的一指威能更甚三分,竟于指尖綻放出一點云白光華。
咔嚓!
毫無意外,陸川右手食指繃斷,整條右臂更甚彎折扭曲,有如麻花一般,再次吐血倒飛。
“哼,區區五品修為,竟敢跟老夫比拼內氣,真是不知死…怎么可能?”
良伯冷冷一曬,袖袍一抖,勁風鼓蕩,席卷向陸川,驀然全身一顫,凝聚的內氣竟然潰散,不由面色大變,“這是什么毒,竟然能破開老夫護體內氣?”
眨眼間,其面上浮現詭異的青藍色紋路,有如鬼畫符般蔓延,不斷侵蝕著云白色內氣!
“嘿嘿!”
陸川冷冷一曬,抱著膀子蹣跚躥進巷子,眨眼消失不見。
“你…”
良伯正待追趕,可發現體內毒性之劇烈遠超想象,不得不運功抵擋,并且接連服下數顆解毒丹。
等回過神時,哪里還有陸川的蹤跡?
“巡撫衙門,什么人敢在此喧嘩?”
此時,巡街的衙役聽到動靜才姍姍來遲,呼喝著圍了過來。
若放在平時,當然不可能這么慢,但偏偏今夜兩大地下勢力的大掌柜離奇死亡,抽調了大半人手。
以至于,現在連巡撫衙門都看顧不過來了。
想想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來巡撫衙門鬧事?
“老夫乃是巡撫大人座下管事,剛剛追擊賊人至此,爾等速速去追,務必將人抓到!”
良伯拿出令牌喝道。
雖然平日里以奴仆自居,但無論是沈家上下,還是衙門例外,誰敢將他當仆人?
“老大人放心,定不會讓賊人跑了!”
衙役認得良伯,當即拍拍胸脯,循著良伯所指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