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為田舍郎 第六百六十九章 戰云密布
做事有先后,先定太平,再謀盛世。
顧青早已有了清晰的思路,他甚至對未來數十年的謀劃定下了時間。
戰爭是殘酷的,但也是最容易解決的,它的周期不會太長,史思明被剿滅后,剩下的只有被李亨召集而來的各藩鎮勤王大軍了,這是李亨的最后一張底牌,也是大唐境內的最后一場戰爭。
此戰過后,顧青要做的是鞏固朝堂,肅靖地方,給天下各地州縣換上新鮮血液,使之氣象煥新,從根源上為盛世做鋪墊。
至于盛世還有多久到來,顧青對此并不盲目樂觀。
這輩子需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了,吏治的腐敗,權貴的奢靡,世家的勢力,以及土地制度的崩壞等等,每件事都是非常艱難的大事,顧青甚至覺得終其一生也許都無法徹底做好,有些根源性問題或許要留給下一代。
沒辦法,顧青也只是凡人,不是神,他能做的是盡量利用前世的知識,讓大唐少走一些彎路,不犯愚蠢的錯誤。
眼下顧青要解決的,便是用一場戰爭徹底鼎定乾坤,耗盡李亨手中的最后一張底牌。
下午時分,郡王府門前停住了一批又一批的戰馬,安西軍將領帶著各自的親衛登門而至。
顧青親自站在王府門前迎接,見將領們過來時都是由親衛牽著馬兒,他們則老老實實步行,顧青臉上不由露出微笑。
諸將見顧青站在門前,急忙上前見禮,顧青環視眾將,含笑道:“你們沒有在長安城中策馬亂市吧?”
常忠搖頭道:“末將等人恪守王爺立下的規矩,不敢在城中跋扈壞了安西軍的名聲,從進城門開始便是一路步行而來。”
其余諸將紛紛附和。
顧青欣然笑道:“好,心中對百姓有敬畏,我們才能走得長遠,民心所歸,無往不勝。”
說完顧青朝眾人招了招手,道:“走,進府詳談。”
領著眾將入了府中前殿,眾將待顧青落座后,他們才各自坐下。
府中宮女很快端上了各色點心,還有顧青獨創的炒茶泡的茶水,眾將好奇地打量著沸水中上下沉浮的茶葉,然后面面相覷,不知這是個什么新奇物事。
顧青笑道:“喝里面的茶水便是,泡過的茶葉看個人愛好,此物若傳到西方蠻夷之國,那些貴族們往往將茶水倒掉,撈出里面泡過的茶葉當點心吃,嗯,也算一盤老虎菜,吃起來嘎嘣脆。”
眾將大笑,然后小心地捧起杯子,淺淺地啜一口滾燙的茶水,被燙得齜牙咧嘴。
品過茶水,眾將表情各異,對于新奇的物事他們一時不太習慣這個味道,咂摸咂摸嘴,覺得就是略帶幾分回甘和清香的苦水。
顧青搖搖頭,有明珠暗投之憾,對這些粗鄙的武將來說,或許喝泔水都比喝茶有味道,下次就用泔水招待他們。
“今日聚將,首先有件事恭喜各位……”顧青微笑環視眾人。
眾將正襟危坐。
顧青笑道:“恭喜各位,我昨日向天子請奏,歷數近年安西軍將領立下的軍功,并為你們每人請奏封爵,天子已準了。”
眾將聞言大喜,神情頓時振奮起來。
對將軍來說,升官封爵是他們一生拼戰沙場的動力,從天寶十四載安西軍入玉門關平叛,時經三年余,如今功成名就,已是人人封爵,大丈夫不負此生。
眾將狂喜許久,然后同時起身朝顧青躬身一拜,異口同聲道:“多謝王爺恩典。”
顧青笑道:“要多謝天子,是天子恩準的。”
眾將一怔,再次重復道:“多謝王爺恩典。”
顧青笑容漸斂,目光帶著深意環視眾人,良久,灑脫地一笑:“罷了,都坐下吧。”
眾將聽話地落座。
一來一往兩句對話,顧青與眾將已將許多不可言之事盡付談笑中。
安西軍只認顧青的統帥,也只認顧青對他們的升官封爵,眾將絕口不提天子恩典,這便是眾人的立場。
顧青召集眾將議事的過程非常務實,沒有什么假大空的虛話,每件議程都是接踵而至,說完一件馬上說第二件。
“第二件事,安西軍擬增節度副使一人,在座各位都沒份,我屬意馮羽任節度副使,今日當面問諸位,馮羽可能服眾乎?”
眾將又愣了。
顧青解釋道:“馮羽此人與我是同鄉同村,但我提議此人出任節度副使并非我任人唯親,馮羽這些年的事跡,想必各位都聽說過,安祿山謀逆之前,馮羽已奉我之命潛入敵營,這些年在敵營忍辱負重為安西軍暗中傳遞出了不少重要軍情……”
“安祿山在馮羽的謀策下被刺死,史思明被馮羽用性命拖住,方才被我的好友李白擊殺,馮羽做的一切,若論戰功的話,應該不遜于在座各位吧?”
常忠起身率先道:“末將服氣。馮賢弟是條好漢,他立的功勞比咱們真刀真槍沙場廝殺只強不弱,讓馮賢弟任節度副使,末將心服口服。”
眾將也跟著附和:“末將皆心服口服。”
李嗣業咧嘴笑道:“馮賢弟確實夠格,他做出的事雖不為人知,但每一件都是驚天動地,而且改變了整個天下的局勢,安祿山和史思明的死都出自他手,少年英雄,果真不凡,本事比我強我便認,他任節度副使,李某一百個心服。”
顧青含笑環視眾人,道:“都是袍澤兄弟,有什么異議當面提出來,若不服氣可以理論,我做事向來公正,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眾將異口同聲道:“末將心服,并無異議。”
顧青嗯了一聲,望向殿外大聲道:“馮羽,你進來,與各位將軍見禮。”
殿外一道瘦削的人影一閃,馮羽滿面帶笑走了進來。
眾將急忙起身,主動朝馮羽躬身一禮,眾人神情肅然,行禮周正,心底里都非常敬重馮羽這些年在敵后的付出。
br/馮羽笑吟吟地還禮,道:“各位兄長,愚弟不才,受寵若驚,日后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各位只管當面說,愚弟若做事讓大家不滿意了,指著鼻子罵娘也不要緊,呵呵,反正我臉皮厚。”
眾將大笑,殿內的氣氛頓時愈發融洽,馮羽短短一句話便融入了安西軍將領這個群體中。
李嗣業上前勾住了他瘦弱的肩膀,使勁拍了拍,道:“身子瘦了些,不稱斤兩,但為人卻是一條好漢,來,你坐這里。”
說著李嗣業將馮羽踉蹌拖拽到顧青的下首,儼然第二把交椅的位置,強自將他按下去。
李嗣業后退兩步,端詳了馮羽一陣后,滿意點頭道:“不錯,坐在此處像回事了,往后李某便認你是節度副使,可不敢扣我薪俸軍資,否則我真罵娘了。”
眾將又是一陣大笑。
眾人笑鬧一陣后,顧青臉色漸沉,緩緩道:“第三件事,安西軍即日起整頓兵馬,將士枕戈待旦,要開戰了!”
眾將一怔,接著露出明悟之色。
常忠沉聲道:“王爺,可是各地藩鎮勤王兵馬將至?”
顧青點頭:“目前有三路兵馬,隴右節度使仆固懷恩率三萬隴右軍已至隴州,劍南道新任節度使高仙芝率五萬蜀軍已至梁州,河西節度使曲環率三萬河西軍出涼州后行軍拖延,似有觀望猶疑之意,再加上宮中的三萬朔方軍,可謂內憂外患,我已決定,這次安西軍獨面四方兵馬,畢其功于斯役。”
眾將的神情紛紛凝重起來,常忠起身抱拳道:“請王爺下令。”
眾將一齊起身,喝道:“請王爺下令!”
沖天的戰意毫無預兆地充斥殿內,一股凌厲的殺氣彌漫空氣中,剛剛還在說說笑笑的將軍們,瞬間化作殺人如麻的魔王,舔舐著淌血的刀口。
顧青滿意地看著眾人的昂揚戰意,點了點頭,道:“這次各位會有些辛苦,我定下的總戰略是各個擊破,趁各路勤王大軍還未聚齊,我們主動出兵,從各路擊潰他們。”
領著將軍們走到沙盤前,顧青指著沙盤上早已插好小旗的三個地點,道:“梁州,隴州,還有曲環所部河西軍拖沓行軍的甘州附近,這三個地點有主有次,主要是狙擊兵馬甚多的五萬蜀軍,高仙芝是當世名將,縱觀他曾經在安西節府的用兵之法可以看出,此人用兵頗為剛烈,習慣以大軍對敵碾壓,是直來直去的剛猛路數……”
顧青說著抬起頭,望著孫九石和馬璘道:“神射營五千兵馬加上馬璘三萬騎兵,迎擊蜀軍五萬兵馬,有把握嗎?”
孫九石和馬璘二人一凜,異口同聲道:“有把握!”
顧青點點頭,道:“神射營五千兵馬居主陣,正面擊敵,節節推進。馬璘兩萬兵馬押住左右側翼,策應神射營陣前推進,剩下的一萬兵馬作為伏兵,繞路至蜀軍后方,待戰事正鏖之時,從后路發起突襲,大抵的戰術便是如此,若戰場情勢有變,你二人可相機行事,我不干涉,只要勝利的消息。”
孫九石和馬璘挺胸大喝道:“末將領命!”
目光又望向常忠,顧青道:“隴右軍三萬兵馬便交給你了,給你兩萬騎兵,能勝否?”
常忠拍了拍胸脯,道:“若不勝,末將當陣前自戮以謝罪。”
顧青溫和地笑道:“若不勝,也須盡量保存有生力量回來見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的機會不止一次,所以不要動不動說什么生啊死啊謝罪啊,你們每個人對我來說,比勝利更重要。”
眾將感動地抿緊了唇,神情卻愈發堅定。
顧青盯著沙盤,又道:“仆固懷恩此人我不太熟,但我打聽過他的來歷,還有隴右軍的作戰手段,隴右節度使設府之時的初衷就是為了抵御西面的吐蕃,而且是大唐邊鎮的重中之重,朝廷向來重視隴右,設軍數十年,與吐蕃大小交戰不下百次,有勝亦有負,近二十年來,負者居多。”
“歸結隴右軍對戰吐蕃之戰法,大多是分兵而動,利用山脈高原和平原地勢而分別采用不同的方式出兵,所以隴右軍的特點是兵種繁多,以步兵為主,騎兵為輔,此外步兵還分矛兵,盾兵,弓箭,長戟等等……”
見常忠神情愈發凝重,顧青笑道:“也不用太擔心,隴右軍還有致命的缺點,這幾年隴右軍奉旨入中原平叛,他們的老兵在平叛之戰中消耗了不少,如今的隴右軍大多是補充招募的新兵,論戰力自是大不如從前。”
“更重要的是,節度使仆固懷恩是去年底才新近調任過去的,仆固懷恩此人原本是朔方軍中大將,他的習慣戰法是面對北方突厥游牧騎兵的平原正面作戰,并不熟悉高原平地以及多兵種配合作戰,而且他初來乍到,隴右軍中兵不知將,將不知兵,此時隴右軍的戰力恐怕比我們想象中的更低。”
看著常忠略微輕松的神色,顧青笑道:“給你兩萬兵馬,對陣三萬隴右軍,我是經過周密思考的,想來應該不會太艱難。”
常忠輕松地笑道:“末將保證將隴右軍拿下!”
顧青又望向劉宏伯,道:“曲環的三萬河西軍,我給你一萬騎兵,再加上我的一封親筆信,你怕不怕?”
眾將一愣,劉宏伯也頗為吃驚地看著顧青。
在安西軍所有的將領里,劉宏伯其實是最低調最不出名的,在平叛之戰的中期,劉宏伯已很少上戰場,而是被顧青派去招募和操練新兵,在很多人眼里,劉宏伯已屬于后勤隊列,不再直接參戰了。
顧青這次倒是真敢用人,不但讓劉宏伯一人率軍面對河西軍,而且只給他一萬兵馬,還有,親筆信是什么鬼?
顧青見眾將不解,于是笑道:“曲環,曾是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手下的大將,哥舒節帥因病隱退,但河西軍卻曾與咱們安西軍有過同袍之誼,我們曾經并肩戰斗過,他們擁戴的節帥哥舒翰我也請了不少大夫醫治,河西軍將士向來對我頗為感恩,這也是曲環至今拖沓行軍的原因……”
“所以我估計,就算我們與河西軍戰場相見,河西軍將士大多是不愿與我們為敵的,劉宏伯可派人拿我的親筆書信送至河西軍,這場戰,大概率是打不起來的。”
劉宏伯想了想,挺起胸道:“末將絕不辱命,若然真開戰了,末將率軍以死抗之。”
顧青點頭,然后望向李嗣業,笑道:“三路兵馬開拔后,長安城內的安西軍還剩下三四萬之數,由我親自指揮,這次好好掂量一下朔方軍的成色,李嗣業,你的陌刀營可以出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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