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濟大明 第一七一章 難題
“可靠嗎?”陳鑒胡皺了皺眉頭,遲疑道:“他們畢竟是葉希八的人……”
“什么葉希八的人,葉希八自己早就死于非命了!”施興一擺手,篤定的說道:“更何況宋榮、宋莊他們早就聽說葉將軍死于陳容之手,眼下是一心一意想要為他報仇呢!”
陳鑒胡略微遲疑了一瞬,旋即還是點了點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吳都這幾日,每到亥時都會從縣城的北面出去,謠傳說他有個姘頭住在北面不遠的小村里……”
“那就方便了……”施興瞇了瞇眼,旋即便毫不猶豫的道:“軍師,交給我吧,保管讓他明兒個便回不來!”
“慢……”陳鑒胡抬了抬手,斟酌道:“想要殺了吳都不難,難就難在如何將吳都的死,轉嫁到官兵的頭上……”
其實陳鑒胡的話只說了一半,還有后半段,他并沒有說明——吳都的死是個一舉兩得的事情,首先可以掃清自己的障礙,其次……還可以激怒鄧茂七,讓他對于康、陳行之恨之入骨。
“這——”施興皺了皺眉頭,思忖了片刻之后,方才搖頭嘆息道:“不太好辦啊!”
陳鑒胡也皺眉沉吟了起來。
眼下雖然外面的陽光明亮,但房間卻門窗緊閉,顯得有些陰暗,只有一縷光芒從房頂瓦片的孔洞之中傾瀉而下,在地面上留下一片斑白。
鄉野小道上,古木成蔭,幾匹驢馬緩緩而行,馬上的正是陳憲、衛清清、蘇心懲三人,以及神色興奮,時不時低聲嘟囔的黃辜時了。
眼下幾人已經過了漳州府,行在蘇家崮下的山道上,蘇心懲本來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的悶葫蘆,而衛清清則更喜歡自顧自的觀賞兩畔風光——此刻小妮子被漫山遍野,鋪雪堆玉的梨花所吸引,根本就沒空搭理陳憲。
唯有剛剛離開家門的黃辜時,少年心性,時不時的圍著陳憲閑轉,讓這位第一才子不勝其擾……
“先生姐夫!”黃辜時再一次拍馬攆到了陳憲的身邊,側頭問道:“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是什么意思?”
陳憲愕然側過臉來,瞅著自己這位新來的跟班,心中揶揄——老岳丈,您這寶貝兒子莫不是個書呆子?您成天給他找的都是些什么老師,莫非是打算讓他考科舉及第,給白蓮教做個臥底嗎?
“先生?姐夫?”黃辜時見陳憲不說話,便狡黠的一眨眼,笑道:“先生莫不是答不出來?”
“誰說的!”陳憲一瞪眼,拿出了教書老夫子的威嚴來,一擺手。
“我姐說的!”黃辜時說完這話之后便挑著眉毛,帶著笑意瞅著陳憲,一言不發。
“誒!破云劍這是什么意思!莫非她就沒領教過玉面書生驚才絕艷的才華?”陳憲故作惱火的一瞪眼,旋即便無奈的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便為你排憂解惑!”
其實這個問題對于陳憲來說并不算難,只是解釋起來若沒有依據難免會讓這小子看清了自己……所以陳憲才會故意多扯了幾句,給自己留了些思索的時間。
到了現在,他心中已經有了清晰的答案。
他略一昂首,便毫不遲疑的說道:“這句出自《尚書·大禹謨》,孔穎達曾經解釋過:水能灌溉,火能烹飪,金能斷割,木能興作,土能生殖,谷能養育。六樣東西被稱為‘六府’,是天地大自然用來養育萬物生靈的。”
說到這里,陳憲似乎想起來了什么,有些詫異的側眸看著黃辜時,開口問道:“這個問題是誰給你的?”
“我爹……”黃辜時提到父親的時候,神色明顯一黯。
陳憲見這少年的活潑勁此刻已經盡數被離別的傷感和對于家人的掛念所替代,心中便有些不忍了。
他拍了拍黃辜時的肩膀,開口說道:“所以說,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所謂‘德惟善政,政在養民’,圣人之德就體現在處理好政務,把‘水、火、金、木、土、谷’這些東西都安排好,那就叫‘惟修’,就能把人民養好。”
黃辜時皺眉凝思了片刻,方才點了點頭,恭敬的說道:“姐夫解釋的深入淺出,學生受教了。”
“不過你爹的野心倒是挺大……”陳憲根本就沒在意這小子一會兒姐夫一會兒先生的古怪稱呼,反而十分享受這種領著小舅子混跡江湖的感覺……
他此刻用才識再一次震懾住了小舅子,便得意洋洋的拍馬向前,口中小聲嘀咕:“這福建都沒打出去,就想著培養兒子德惟善政,政在養民了?”
黃辜時隱約聽到了陳憲的嘟囔聲,卻根本不去反駁,反而默默的抿了抿唇,目光向身側的蘇心懲瞧去。
幾人徐徐而行,待出了山區之后,天色已經到了傍晚。
太陽綻放著火紅的光芒,將面前這條南北走向的河流,映照成了血一般的顏色。
陳憲瞅著這條河,便不由得想起來官村渡口的那一場殺戮。
刀鋒如林、馬蹄似鐵、羽箭漫天,手臂、頭顱橫飛、無論是哪一方的戰士們,都讓作為旁觀者的陳憲深刻的認識到了命不如狗這四個字……
岳丈啊,岳丈,您當真是給我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您若是讓我救下鄧茂七一個人,亦或者是救下幾十人,那都好辦……
可是您讓我從千軍萬馬的戰場之中,把鄧茂七的整整七千人馬盡數保下來?
恐怕還沒等我開口,于康那廝就要把我當成患了失心瘋給綁了吧?
其實自從出了鎮龍村之后,陳憲便一直在斟酌著這個問題。
依照黃云龍只言片語之間所透漏出來的鄧茂七的性格來說,這位鏟平王絕對會選擇和官兵們開戰,一旦雙方開戰,自己再想要保全大多數的人馬便無異于異想天開了。
至于說服于康放這些人一馬?
開什么玩笑,且不說于康來東南的目的是什么,便是劉德新、陳容這些人都絕對不會答應的。
若是故意露出破綻,讓鄧茂七破局呢?
陳憲抬眸望向天邊的夕陽,便苦笑著搖了搖頭,否決了自己的這個不切實際、不尊重生命的想法,他回首道:“快點,咱們得在天黑之前趕到前面的小莊子里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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