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緊收拾收拾。”段氏在旁催著宮人,“萬歲晚上要過來呢!”
看著宮人在整理打掃,張裕兒心里美美的。
皇爺沒忘了自己,時不時地來長春宮就寢。
可卻不再做那羞羞的事兒了,就是摟摟抱抱,親親摸摸,說會兒話,相擁而眠。
就是這樣,也讓張裕兒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她卻不知道,朱由校除了不想冷落她以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累了,想睡個好覺兒。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沒錯。可天天耕作,體壯如牛也受不了呀!
看到小妹想離開,張裕兒想起件事情來,問道:“婉兒,今天女官教的都學會了嘛?”
張婉兒背對著阿姐吐了下舌頭,回過身帶著討好的笑容,“阿姐,我都學會了。”
“學會了呀?”張裕兒歪頭看了看小妹,微笑道:“那就去默寫出來給我看。”
停頓了一下,張裕兒故作嚴肅地說道:“若是寫錯了,就罰你重寫一百遍。”
“一百遍嘛——”張婉兒立刻長長了眼睛,磨磨蹭蹭地挪到桌前,看著宮女給她磨墨,小丫頭的臉變成了苦瓜。
張裕兒想笑,又用絹帕掩了嘴,目光卻溫柔起來。
若是皇爺在身邊,讓自己寫一百遍,兩百遍也行啊!
《逸周書.芮良夫》有這樣一句話:“以言取人,人飾其言;以行取人,人竭其行。飾言無庸,竭行有成。”
什么意思呢,就是說以一個人的言論來判斷品質,人們就會掩飾自己的言語;以一個人的行動來判斷,人們就會竭力于做實事。
按照朱由校的理解就更簡單了,那就是不僅要聽其言,更要觀其行。
世上的大忽悠多了,你若是不能分辨真假,被忽悠瘸了都是小事兒,被忽悠得智商下線,才最可怕。
就比如東林黨,宗旨多好。又是寬賦恤民,又是反對礦稅、保護工商,還有澄清吏治、唯才是舉,對老百姓、商賈,還有讀書人,可都是一張大餅。
可實際上呢,崇禎是怎么被坑死的,還不是被東林黨這幫“正人君子”忽悠的。
在野時說得天花亂墜,一副憂國憂民的高尚嘴臉;上臺后,貪墨腐敗,廢除工商稅,暴增農業稅,活生生造成了明末此起彼伏的農民大起義。
正因為朱由校有著上帝視角,知道歷史上明朝是怎么被這一幫王八蛋給毀掉的。
所以,他可以為了穩定,暫時把只會耍嘴炮而無實際工作能力的官員驅離朝堂,以便盡快進行改革大計。
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對這幫虛偽無恥的家伙們失去了應有的警惕。而且,隨著權力的集中,槍桿子的把握,朱由校已經敢于揮起屠刀。
“王者富民,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富筐篋、實府庫…”
朱由校聽著劉若愚的解釋,微抿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先賢荀子的話沒錯,可被阻礙改革的保守派故意曲解,或者說是斷章取義,想在輿論上與朕爭鋒,真是一群蠢貨。
所謂:行王道的君主,使百姓富裕;要稱霸的君王,使士兵富裕;欲取得民心的君主,讓士大夫富有;快亡國的君主,才搜刮民脂民膏,充實府庫…
聽起來沒毛病,但卻會是阻撓向富豪士紳加賦稅的借口,也巧妙地諷刺了朱由校搜刮錢財,充實國庫的行為。
可惜呀,朕的聚斂不是為了自己,更不是為了貪圖享樂,卻是為了大明,為了這個國家。
而你們,算什么民,算什么百姓?個個都身家豐厚,還不夠富有?
不與民爭利,我呸!在你們口中的“民”不就是商人和士紳嘛,跟平頭百姓半點不沾邊。
朱由校沉吟半晌,吩咐道:“召東廠代提督王國忠即刻來見。”
這就要下手了,朱由校可不想玩什么放長線釣大魚的小聰明,而是要在尚未形成輿論時就消滅于萌芽。
什么真理越辯越明,什么在輿論上交鋒并打倒對手,朱由校根本沒這么想。
你以為《大明論壇》是給老百姓看的?按照當時的教育普及率,有幾個老百姓能讀書看報?
能夠操縱民間輿論,并蠱惑煽動老百姓,這正是那幫鄉紳士人最擅長,也是唯一能與皇權抗衡的手段。
所以,朱由校要痛下狠手,趁著頑固派剛剛涉足報紙,還未成氣候的時候,就消滅他們。
同時,這也將是一個嚴正的警告。想跟朕打擂臺,門兒都沒有。
興利除弊,振興大明!
朱由校要推進深化改革,就只需要一個聲音。什么嗡嗡叫的蒼蠅,一拍子打死。
至于自己的老丈人張國紀,只能算是引蛇出動的一個棋子。經過此事,想必也會老老實實,不敢再自作主張了。
京師的醉仙樓內,幾個紈绔少爺正在聚飲快樂。
準確地說,其中有兩個已經算不得紈绔,就是壽寧侯家的張軍能,武靖侯家的趙輝祖。
趙胖子已經不胖了,現在算是標準體形,就是臉上的肉還比別人多一些。
至于張軍能,這在平地上,也完全沒有了坐船時那副軟腳蝦的模樣。正口沫橫飛地白話,精神頭兒很足。
“在武學呀,某可是見識了三山五岳的高手。”張軍能連說帶比劃,“有一個能舉起石獅子,還有一個腦袋賊硬,把缸都撞破了…”
在張軍能口中,武學簡直成了雜技團,有大力士、鐵頭人,就差胸口碎大石的了。
趙輝祖在一旁暗自撇嘴,可看別人聽得如醉如癡那副傻樣兒,也有幾分驕傲,塞進嘴里的菜也香了不少。
其實張軍能不是自愿進的武學,是被老爹揪去的,要讓他重振壽寧侯家的門楣;趙胖子則是被好友又求又拉,勉為其難地去武學相陪。
他倆年輕,還不知道家里大人的想法。皇帝的一系列舉措,已經觸動了京中的權貴武勛。把自家子弟往武學里送,也是為了多條后路。
“在武學呀,那些監生、舉人出身的能和咱相比?”張軍能一杯酒下肚,愈發地興奮,吹起來也沒邊兒,“咱可是在遼東與東虜血戰過,砍過人頭的。”
哦,啊,幾個紈绔發出驚嘆之聲,連連點頭。
趙胖子適時地給好友挾了根雞腿,好塞住他的嘴。并用眼神示意,別再吹了,快漏了。
張軍能沒領會,以為趙胖子是嫌自己沒吹他,立刻伸手拍著趙胖的肩膀,向紈绔們說道:“還有輝祖,在遼東那就一個猛,光人頭就砍了三四個。”
啊,哦?眾人驚嘆聲中,露出了懷疑的神色。就趙胖子那熊樣兒,能砍三四個人頭,那俺們不是能砍七八個?
趙胖子臉不紅心不跳,呵呵一笑,說道:“撿漏,全是撿漏兒。跟著別人往前沖,地上有沒咽氣的建奴,俺就砍掉他的狗頭。”
說著,趙胖子還揮起手掌,左一下右一下,舉重若輕的動作,嘴里還配著音,“咔嚓,咔嚓,就跟切蘿卜似的。”
張軍能差點把嘴里的酒噴出來,這個死胖子,還形神并茂,吹起來比俺還厲害呀!還沒咽氣的,咱們砍的都是死人好不好。
那也了不得呀!眾紈绔佩服極了,紛紛出語稱贊,就這膽氣,比他們強百倍呀!
“趙哥,真英雄啊!”一個紈绔滿臉欽佩,伸了伸大拇指,又端起酒杯道:“某敬你一杯。”
趙胖子舉杯碰了一下,然后一飲而盡,抹了把嘴,開口說道:“諸位兄弟呀,有些話呢,說了,可別不愛聽哈。”
“趙哥這是說的啥話呀?”一個紈绔擺出你很見外的神情,大聲說道:“咱們兄弟還有啥不能說的?”
“對呀!”
“就是嘛!”
在眾人的齊聲附和下,趙胖子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緩緩說道:“要說咱們哪,不缺吃不愁穿,靠著祖上的蔭庇,這輩子就是啥也不干,也是凍餓不著。”
張軍能也挺好奇這胖子有了什么感悟,好象個老師似的,伸手給他倒了杯酒。
趙胖子對著好哥們兒禮貌地點了點頭,喝了一口,繼續說道:“可這輩子就這么混過去吧,怎么也不是那么回兒事。”
說著,他指了指張軍能,“就說能能…”
“滾!”張軍能笑罵道:“別叫俺小名。”
趙胖子哈哈一笑,渾不在意,說道:“就說老張,還有在下。等老了的時候,還能跟兒孫講講征戰沙場的事。讓他們知道,咱也爺們兒過。”
“趙兄說得在理。”有人點頭贊同,說道:“我家老爺子也這樣說過,也不用非去戰場,可也別游手好閑,總得學點啥,以后沒準兒就得自己掙飯吃。”
“是啊,感覺這世道在變哪!”又有人發出感慨,“朝廷這政策,這舉措…”
外面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打斷了眾人的談話,本就臨窗,不用擁過去,探頭就能看見。
“是東廠番子。”有人眼尖,一下就看了出來。
“不知又去抓什么人了?這陣仗可是不小。”
眼見幾十騎旋風般疾馳而過,眾人又回到了酒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