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染血,人身成果!
一個個瓷壇掛在茂密的樹枝上,如同秋日的累累碩果,壓得枝頭垂下,好一場豐收!
而在幽暗詭秘的妖氛下,都是如此的可怖和駭人。
每一個人身果都是老妖犯下的一樁罪孽,成滿樹之勢,數也數不清。
從庇護人心的佛門寶樹到荼毒眾生的恐怖妖樹,這蘭若寺內到底發生了什么?
古峰一瞬間心頭蒙上了化不開的陰霾,滿是不祥的預感。
但這些都不重要。
與其糾結這早已無法改變的背后真相,不如讓這一切灰飛煙滅,從此因果全消,這才是最徹底的解決方法。
古峰從書笈中拿出火折子,忍住心頭的異樣,從亂墳崗殘破的墓碑上拔掉枯藤和雜草,全堆在樹根下。
噼啪噼啪…
火星一點就著,噴吐出洶洶的火舌,開始炙烤。
嘩嘩嘩…
妖樹陡然無風自動,掀起莫名的陰風,空氣驟降了十多度,讓人如墜冰窖。
古峰眼睛劇縮,就看到那些凝而不干的血漿嘩嘩流動起來,匯聚到根部,盡是陰冷邪祟的氣息,所到之處,火焰無聲熄滅。
熊熊火勢下,妖樹竟是毫發無傷,連顆葉子都沒焦。
古峰干脆舉起火把燒向那些樹干,但那些樹干的血漿竟也迅速涌來,包裹住了枝葉。
無論他如何嘗試,灼燒妖樹的各個部位,那些血漿也隨之流動,讓火焰難以逼近。
千年妖魔哪怕化形之身不在,本體也有妖法守護,凡火難傷。
至于將整棵樹砍倒,古峰看了看自己瘦如枯骨的雙臂,又看了看十人都難以合抱的龐大樹干,默默地放下了手。
站在妖樹下,他抬頭上望,樹冠遮蓋了星光,連綿成片,投下無邊的黑影將他也籠罩其中,一時間束手無策。
叮叮叮…
劍氣縱橫,在空中畫出一道道曼妙的弧跡,無可捉摸,劍劍直逼人要害。
浩然氣如星空倒懸,銀毫之下,一個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在空中成形,迸射奇光。
妖菩薩立于蓮花臺上一步未動,只是雙手連連結印,周身透照佛光,籠罩四面八方,隱隱形成一片無漏法界,金剛不動。
一枚枚金色的曼陀羅花形若法鈴在空中轉動,亂墜如雨。
妖菩薩一人獨自面對兩人,竟是有萬法不侵之道意。
金剛法界從外而內猛然壓縮。
一個身影漸漸從人劍合一中逼了出來,漸漸壓迫到了角落。
佛光沖天而起,如大日當空,有佛法無邊,將文氣星河的光輝沖刷得干干凈凈。
妖菩薩不移一步,就將燕寧二人逼到絕境,難有騰挪反擊的機會。
千年的道行如蒼天大日,茫茫而來,燕寧二人聯手,也顯得如此地無力。
“浩渺繁星,怎能與日月爭輝?”妖菩薩眼皮微垂,迸射出冷光,不帶半點人類的情緒,正欲再次出手。
“咦?”它眉頭一皺,只感覺到腳心一陣奇怪地瘙癢,本能在蓮花臺上摩擦起來。
只是這稍稍的一分神,金剛法界收縮的動靜停滯了一瞬。
燕狂俠和寧不臣和何等樣人?
壓力稍輕的瞬間,他們想都不想,本能出手了。
御劍術——飛影式!
燕狂俠眼眸半瞇間猛然睜大,心念、目光、劍意…合而為一,嗤的一下,無影之劍將空氣破開,無聲無息,將所有的鋒芒都收斂到了極致,只剩下一點微不可見的鋒芒,比針尖還小,比風聲還快。
金剛法界停頓間,劍鋒以點破面,瞬間將其刺破,一下遁走,片刻不留,
“須臾中芳餌,迅疾如飛翼!”寧不臣銀毫揮動,浩然氣化作無形之翼,加持自身,趁著法界還未合攏,從劍芒刺出的破洞中掠了出去,逃出生天。
“發生了什么?”
老妖法力磅礴,本已占盡上風,怎么突然撓癢起來了。
燕寧二人對視一眼,覺得十分古怪,但不容多想,這種大好時機怎能錯過!
御劍術——燕返式!
“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二人不約而同,接連反攻。
燕狂俠身影合劍在空中兜轉,如飛燕重返,尾似剪刀,劃出一道毫不拖泥帶水的弧線,切割一切。
寧不臣面目一白,手握銀毫顯得十分吃力起來,像是沾上了沉重的濃濃墨汁,抬手欲滴,動作卻絲毫不慢,寫出了戰意凜然的詩篇。
嗖嗖嗖!
文氣在空中急速凝聚,形成強弓利箭,一人之力,卻形成了戰場上的百萬箭雨,激射而來。
妖菩薩一向古井無波的雙目掠過濃濃的陰影,雙手合攏,仿若蓮花綻放。
道場印!
它腳下蓮臺膨脹收縮不止,急速脹大,將妖菩薩籠罩其中,二十四品每一片蓮瓣都大如城墻,猛然合攏。
立于蓮臺之上,腳下便是道場!
劍氣、劍雨全部被擋在蓮花瓣外,碰出叮叮叮地火花。
妖菩薩手印正準備再變,突然手臂又是一陣瘙癢,隨后就是腿部、腰部、背部…
“呵呵哈…”這瘙癢中帶著灼燒般的刺痛,妖菩薩控制不住地伸手撓動,發出陣陣怪異刺耳地笑聲。
御劍術——落雷式!
劍氣粗大,如怒雷狂吼,倒灌而下,撞擊得蓮臺道場晃動不已,更有箭落如雨,沖擊得佛光為之潰散。
而那妖菩薩不復之前高高在上的神圣姿態,卻是搔首弄耳,撓動個不停,看上去好笑而又詭異。
這老妖怎么了?
之前還在裝神弄鬼,現在又宛如小丑。
燕寧二人心中卻是奇怪,怎么也想不通。
猛地他們對視一眼,心中同時蹦出一個無比荒謬的想法,卻是目前看來唯一的可能。
難道這都是古峰干的?
他怎么做到的?
而此時妖樹之下,古峰看著漸漸熄滅的火焰,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這妖菩薩本體也有妖法護持,自己一介凡人似乎什么也做不了。
而這金剛袈裟,除了發出毫光驅除邪氣,似乎并沒有太多的作用,不能依仗。
該怎么辦呢?
“咦?”古峰眼眸一轉,看到了在妖樹最東方的樹枝尖端掛著兩個秀氣小小的骨灰壇,并在一處,如同并蹄蓮一般,難分彼此,一段白綢將它們緊緊纏在一起。
這種白綢是一種奇特的布料,密如宣紙,白如玉皮,古峰一眼就認出來了,和那聶小仙身上披著的白衣十分相似。
這是…
他心中一動,伸出了手。
“啊!”一陣凄厲地慘呼,妖菩薩掐著的手印陡然粉碎,左手食指詭異地從中折斷,流出了黑金色混雜的血液,充斥著神圣與詛咒的矛盾氣息。
那小芊更是厲聲驚吼道:“菩薩,不好了!有人奪走了我的骨灰盒!”
“寧公子,還有我的!”聶小仙也急聲道。
二個女鬼不約而同地停止了撕斗,心中惶惶。
鬼是人體執念所化,骨灰壇是魂魄寄托之所,一旦被人奪取,鬼物的生死就在別人掌控中,一念生死,不容反抗。
突然與自身的骨灰壇失去了感應,二女都有大難臨頭之感。
“不對!蘭若寺內還有第三個活人!”妖菩薩猛然抬起頭來,面孔猙獰陰毒,顯露本性,再也偽裝不了之前的神佛慈悲,“我感應到了,有個人之前燒我的本體不成,又奪走了你們的骨灰盒!那人雖是活人,但氣息已經如同風中一燭,搖搖欲滅,分明是氣血被掏空了!…”
“是他!”妖菩薩猛然想到了什么,厲喝出聲,“是那個色胚書生!小芊你個賤種,那不是你的獵物嗎?為什么他還活著?”
菩薩震怒,妖魔凄厲,磅礴的魔氣席卷而來,形成肉眼可見的黑風,沖擊著四周。
所到之處,草木枯萎,生機被吞噬殆盡。
小芊幽影在黑風中瑟瑟發抖,似乎快要魂飛魄散了,驚恐地叫道:“菩薩,菩薩!請給我最后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奪回骨灰壇!”
“賤種,快去!”妖菩薩怒火沖天,黑風成龍卷,粗暴地卷起小芊向魔窟深處而去。
“不好!”聶小仙本就煞白的面孔越發沒有血色,化作一陣幽影沖了過去。
一紅一白兩道幽影,一追一舍,疾馳而去。
詭異扭曲的怪木從兩側劃過,漸漸老妖本體在望,她們一眼就看到一個身形瘦弱的書生搖搖晃晃從魔窟中走了出來,神情頗為古怪。
小芊面帶狂喜,正準備撲去,但一看到弱書生手中的骨灰壇,立刻面色急速變幻,陰狠、怨毒、畏懼…不一而足。
一瞬間,它就落下地來,面孔上露出媚笑,眼睛多情得似乎能滴下水來,“古公子,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快跟我回去,小芊會好好伺候你的!”
它眸子中如有一團迷幻的光芒閃爍,身姿婀娜搖擺,有一股莫名幽香而來,聲音酥軟,像是回蕩在人的心頭深處,勾起了所有的欲念。
弱書生立刻雙目癡迷,一副神魂顛倒不能自已的模樣。
“小芊,是你!”
小芊眼眸深處閃過不屑和得意的神情,妖艷的紅唇卻是開口,循循善誘道:“對,是我!古公子,你身體這么虛弱,應該在床上休息,怎么能亂跑,還拿東西?將那兩個瓷壇給我,小芊幫你拿著!”
“是、是、是!小芊你說得對!”弱書生雙目無神,毫無防備地伸手送了過去。
這么容易就得手了?
小芊心中隱隱閃爍不安,但看到那兩個瓷壇已經近在咫尺,貪婪的欲望和無邊的恨意涌了上來,壓過了一切。
得到這兩個骨灰壇,從此以后它不但可以擺脫樹妖的掌控,還能拿捏小仙這個賤婢的生死,狠狠地折磨…
一時間她眼中只有那兩個骨灰壇的存在了,近了,近了…
“不要!”聶小仙姍姍來遲,遠遠見到這一幕,驚叫失聲。
弱書生動作頓時停滯了下來,面孔抽動,內心似乎陷入了巨大地掙扎中。
“賤婢!”小芊心中惡毒,但面容卻越發嫵媚了,身姿扭動,做出種種更加誘人地魅態,“古公子,你別聽她的!只有小芊才是你的紅顏知己啊,你忘了嗎?你記得嗎,你之前還和我說過,一定要金榜題名,狠狠報復你的未婚妻,莫欺寒門無貴子!”
“紅顏知己!小芊是我的紅顏知己?”弱書生口中喃喃道,停頓地手又開始動了,一點一點伸了過去。
“沒錯!是這樣!就是這樣…”小芊話語越發溫柔了,一點一點誘導著弱書生靠近,腳步卻悄悄地移了過去,眼神嫵媚,眼角卻有烏黑色的青筋如蛛網擴散,瞳孔漸漸紅得滴血,纖白的雙手縮在袖中慢慢伸出了森黑的鬼爪,朝兩個骨灰壇湊了過去。
聶小仙遠遠在望,身形搖搖欲墜,卻阻攔不及。
近了,近了,越發近了…
鬼爪一點點靠近,女鬼小芊眼中只有那兩個骨灰壇的存在,指尖已經能清晰感受到其中靈魂執念的氣息,一個與自己一脈同源,一個處處透著令她厭惡的氣味。
它眼中早已是一片垂涎、貪婪、得意…
終于是我的了!
下一刻一陣詭異地金霧轟然在它眼前爆開,星星點點,閃爍著微弱肉眼可見的光芒,卻如同天空大日一般讓它畏懼驚駭。
“啊啊啊…”而小芊口中卻發出深入靈魂地嘶吼。
只見它一身紅袍在地上瘋狂地打滾,渾身詭異地燃起無數金色地火苗,灼燒它的靈魂,爆出縷縷青煙。
“我的臉!我的臉!…”小芊痛不欲生,兩只漆黑的鬼爪捂著臉,坑坑洼洼,被徹底毀了容,哪里還有之前一丁點地麗影。
而古峰早已退開了三丈有余,一手捧著骨灰壇,一手握著一把香火金身的粉末,靜靜看著這一切,目光冰冷得似是沒有一點情緒,哪里還有之前色迷心竅的模樣。
“為什么?為什么你能擺脫我的迷惑?你這個色鬼曾經不是說,為了我可以挖心剖肺嗎?為什么不聽我的話了?”小芊氣若游絲,但忍著靈魂的劇痛不甘地嘶吼道,目光中是不解和羞辱。
“為什么?”古峰淡淡反問了一句,這才古怪說道:“難道你沒聽過一句話,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最是讀書人!”
小芊一聽,鬼軀一震,隨后動靜戛然而止,默默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是死去了一般。
但古峰沒有貿然靠近。
因為對方的鬼影聚散不滅,一小簇香火金身的粉末不足以將其致命。
于是…
他手一揚,又遠遠灑下一堆金粉,在幽暗的夜幕下晶晶閃爍。
佛門的香火金身蘊含著眾生心靈最正大光明的力量,與女鬼之軀一觸,如同干柴遇到了烈火一般,金色的火焰洶洶而起。
但這一次女鬼小芊卻是再也沒有扭動,只是身體微微抽動著,隱隱有一陣凄厲地抽泣聲響起,幽怨、哀憐…更多的卻是無盡的怨恨。
一雙血目抬了起來,隔著金色的火焰直勾勾地瞪著古峰,那種海水難以洗盡的怨恨仿佛一柄柄無形的厲刀,恨不得他的心挖出來,一片一片地割下…
一滴琥淚珠默默從眼角滑下,一落地就化作了琥珀色的晶珠。
“你說的沒錯!所以我最恨的就是讀書人了!”小芊一字一句地狠聲道,下一刻鬼影猛然膨脹,一下子爆炸而開。
“小芊姐姐,不要!”一陣不忍的喊聲中,陰鬼煞氣形成了氣爆轟然卷了過來,所到之處,留下一地黑色的寒冰,樹木和野草都凍成了透明的黑色冰雕。
而鬼氣在空中呼嘯,隱隱在其中出現一張掙扎猙獰的女鬼面孔,轟然向古峰沖來。
“不好!”古峰想也不想,立刻抓起金剛袈裟套在了頭頂上,身體蜷縮,全部包裹住。
隨后就是一陣強勁的颶風將他身體卷飛了出去,種種摔落,滲骨地陰煞伴隨著凄厲地哀嚎似乎要侵入人的內心中,將他的靈魂啃噬殆盡。
唯有金剛袈裟始終帶著不可撼動的毫光,暖意庇護著軀體,不被侵犯。
隨后就聽到一聲不甘地嘶吼,陰風轟然而然。
莫名地古峰從中聽到了一種詭異的解脫感,還沒來得及細細體會,身子陡然從空中重重摔落而下,一陣劇痛。
他一點一點吃力地爬起身來,就見到女鬼小芊原來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團青霧煙消云散了。
聶小仙站在遠處,看著這一幕,早已是呆若木人。
古峰雙手撐著膝蓋,一點一點站起身來,眸子幽幽。
或許這小芊曾經有什么不為人知的悲慘經歷,但現在都已隨風而去了。
可惜的是,那顆鬼淚也沒有保住。
不過或許正因為如此。
一切成空,才為超脫!
“金剛袈裟!”
轟,妖林震動。
四面八方傳出陣陣狂喜地大笑聲。
“小芊這個賤種辦事不力,沒想到魂飛魄散后,竟然能將蘭若三寶的最后一寶送到我的手中。真是天助我也!三寶合一,哪怕是地葬…我也不怕了!桀桀桀…給我拿來!”
妖林上空魔氣翻滾,凝聚成肉眼可見的烏云,翻滾不止,一時間天地反覆,如末日降臨了一般。
陡然烏云轟然爆開,一個大如山岳的手掌凌空朝著古峰當頭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