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游大唐之貞元記事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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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一出來,微微一愣后,崔破自己也是啞然失笑,笑話自己這念頭未免起的荒唐。不缺糧、不欠餉,這里又不是戰場,怎么會嘩變的起來?
只是這士卒叫喊聲實在是太大,以至于崔破根本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叫些什么,索性也不再分辨,繼續邁著舒緩的步子向校閱臺行去。
愈行愈近,崔破才看清楚那些朝向自己狂聲呼喊的士卒臉上滿是一種非理性的狂熱,而此情此景與他在吐蕃高原賽馬時所見場面極其相似,只不過彼時被歡呼的對象不是他自己罷了,后世今生,中鎮將大人還是第一次享受如此禮遇,本就年歲不大的他少不得有幾分飄飄欲起的快感。
在幾千道目光的凝視中,崔破已是行到校閱臺下,但他并不直接上去,而是沿著前排士卒的行列緩緩巡閱過去,在逐漸放低的叫喊聲中,或是朝這個士卒肩上擊打一拳,或是拍拍那個的肩膀,間或有自己能記起名字的士兵,更是隨意叫了出來,攀談幾句,只讓這些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個個激動的滿臉充血、傻笑不已,有機靈一點的更是趁機大表忠心不提。
只花了小半個時辰,中鎮將大人方才繞著外圍的一個大圈,粗粗將州軍巡閱完畢,帶著擊打過近千人肩膀的酸麻右手緩緩走上校閱臺,和冷口冷面的高崇文一個目光示意后,徑直在臺上后方站定。
“胡小栓,出列”高崇文將冷竣的目光巡視全場一周后,驀然厲聲喝道。
“真他媽倒霉,怎么又被看到了……”胡小栓口中嘀咕了一句,腳下卻是半點不敢怠慢的跑步來到隊列之前,一個敬禮后,筆直站立。
“大軍集合之時,你竟敢隨意張望,更引起軍中騷亂,不罰不足以申軍紀,來呀!拖下去,重鞭二十,以儆效尤”話聲剛落,早跑步而上四名紅纓軍士要將這軍中神射手拖下去,孰知這胡小栓甚是硬氣,不待他們近身,已是自己邁開步伐向那行刑處而去。
隨著刑鞭抽打激起的凄厲風聲,適才喧囂的氣氛頓時一變,校場之上,氣氛陡然一肅。高崇文遂繼續開言道:“其余眾人一并高聲嘩亂,今后三日,操練科目悉數三倍相加,有敢于慢待疏忽者,軍法伺候。下面,有請中鎮將崔大人訓話”
崔破跨步上前,先是一個軍禮,待眾軍士還禮后,方才哈哈一笑,先沖那正在受刑的胡小栓高聲道:“好你個胡小栓,怎么每次犯軍法的都有你!”他這句話頓時引來眾軍士的一陣嘩然大笑,原來這胡小栓應募投軍前本是姑射山下獵戶出身,是以箭法奇準無比,只是在山野之間跑的慣了,難免有些散漫不拘。投軍之后,雖各項操練科目都是完成的出類拔萃,屢受嘉獎,更被士卒推為旅帥,但是在這軍法一項上實在是難辦,他倒也不犯大錯,只是管不住自己手腳的亂說亂動,是以屢受軍法,倒也是晉州州軍中的一個惹人矚目的人物。
崔破也隨著眾士卒笑笑后,復又大聲說道:“軍法無情,誰也救不得你,只是你此次犯軍法也是由我而起,待你傷好之后,本官請你到水月樓好好吃上一頓,以為補償如何!”
這晉州新軍士卒們早已知道自己這兩位主官,高崇文是冷口冷面,執法無情;而中鎮將大人除了軍法一項不肯通融外,對士卒多是和顏悅色,關懷有加。時日久了,摸準了二人脾性,這些個士卒見了高崇文固然是發自心底的畏,但是對于中鎮將大人卻是有更多的歡喜,也并不那么拘謹,更有一些膽子大的,更是能趁著合適的機會與這位崔大人玩笑幾句,這不,崔破話音剛落,早有當日為了能吃肉而加入募軍的李樹高聲叫道:“大人,我們也是為了這事而受罰,水月樓的宴請是不是也該讓我們同去才是”,此話一出,引得下邊場中哄鬧符合聲一片。
這水月樓是晉州最好的酒樓,價錢自然也就是最高的,近三千人同去,非把人給吃的骨頭渣子都沒有了,崔破不料自己那一句話引來這大一個后患,摸摸鼻子苦笑道:“本官雖小有資財,也請不起這許多兄弟,既然不能同甘,那也就只能共苦了,這三日,本官便陪著大家一起操練,也算是對大家的補償如何!”他這番話倒也引來眾士卒一片叫好的聒噪聲。
笑鬧了一會兒后,卻是歷行的士卒獎勵,隨著高崇文的唱名,臺下走上了五十名今日操練中表現最為出色的武官士卒。
崔破見排在隊伍最前的卻是一個老熟人,年齡在二十八歲的楊樹政,說來他是此次募軍中年齡最大的幾人之一,日常操練中頗能嚴于利己,又能對其他小兄弟多所關心,是以極得士卒愛戴,推舉帶兵官時,他也是第一個被高票選為領兵校尉的,更多次受到獎勵。
“老楊,不錯嘛!能想到這么損的招兒,一舉破了守方的三山天地陣。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等心思,不錯不錯!”崔破上前笑瞇瞇的對他說道。
楊樹政聞言,臉上一陣泛紅,靜默片刻后,“啪”的一個軍禮后道:“報告大人,這主意不是卑職想出來的,是以不敢受大人夸贊”
此時的崔破已是向后方行了幾步,正在溫言夸贊第三個應受獎勵的士卒,聞言腳步一頓,詫異問道:“那是誰的注意?”
“是下官屬下軍士李小毛的主意”楊樹政站得筆直答道。
“噢!李小毛在那里?”崔破跟著問了一句。
那楊樹政聞言,當即轉過身去,向臺下一聲大喝:“李小毛,上來”應聲而起,就有一個精瘦的漢子跑步上臺而來,伴隨而起的又是一陣喧囂的笑鬧聲。
待看清楚這李小毛后,崔破方才明白這笑聲的緣由所在。原來此人的相貌委實不敢恭維,倒并不是說他長的丑,只是讓人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一種立時要捂住自己錢囊后,還要再退開三步以外的沖動。時時轉動不停的三角眼,極其靈動的五官,雖然努力站直但是依然止不住晃動不休的雙腿,這李小毛只是往那里一站,就最好的詮釋了“騙子”這兩個字的最佳含義。
“李小毛,你是怎么想到用煙熏這個主意的?”崔破強忍住笑意和顏悅色的問道。
見主官詢問,李小毛“啪”的一個敬禮,站直了身子高聲道:“俺們在家逮兔子時,兔子躲在洞里不出來就是用這個辦法”一聲即畢,引得滿場哄笑。
高崇文憋住笑意上前對崔破介紹道:“這個李小毛主意很多,自基本訓練完成,州軍開始分組演練以來,他到是大出風頭,什么挖地道,做陷阱,往對方飲水里面下麻藥,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雖是屢有勝跡,只是也把其他士卒得罪的苦了,所以每三月一次的帶兵官推選,也就沒多少人肯選他,直到現在還是一個普通士卒”
崔破聞言,心下一笑,上前一步對李小毛道:“不錯不錯,當兵肯動腦才是好兵,現在,本官正式任命你為旅帥,且不受這三月推選的限制,至于你手下的一百名士卒,由你自己在軍中挑選,好好干,本官寄厚望于你”說完,更是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話一出固然是引來臺上一片驚嘆,李小毛更是心頭陡然滾過一道熱流,眼中驀然一酸。因為他這天生的相貌,在家鄉村子時就難免被人處處提防,竟是無人愿與他接近,時日久了,他難免心下不忿,耍開天生的機靈心眼一一報復回來,只是如此以來,在家鄉就更是呆不下去,后來見晉州新募州軍,一氣之下索性投軍而來,在軍中他固然是努力表現自己,但總是不能與其他人和諧相處,大家依然是對他多有提防之心,到了分組演練以后,由于他的那些損招,換來本方勝利的同時,也惹得更多人厭惡,所以雖是屢立功績,卻總沒有人肯推舉他,眼見許多遠不如自己的人都穿上了軍官的戰袍,他雖然面上裝做不在乎,其實心里實在是積郁極深,不成想今日中鎮將大人毫不厭棄自己,跳過隊正一級,直授旅帥一職,尤其是那和煦的臉上透出的信任之意,只讓他瞬間心中一暖,簡直有一種想將二十年來所受委屈盡數哭出的沖動,但他畢竟從軍已久,深知軍營中最見不得的就是眼淚,頗有心機的他強壓下心中的異樣情緒,再行了一個軍禮后高聲道:“多謝大人栽培”他雖念書少,不知道有“士為知己者死”一說,但心底已是暗暗發誓,就將這條命交給眼前這個人了。
“好好”崔破隨口應了一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向隊列之后行去,直到將五十名應受獎勵之人一一溫言夸贊完畢,方才宣布解散。
強烈渴望見到家人的中鎮將大人此番倒是沒有留在軍中就餐,一待大軍解散,當即策馬向府中狂奔。
來到府門,止住了門子欲要張口的呼叫,輕輕一個人向內宅而去,他此番出門半年回來,自然是應該先到母親房中問候,偏也湊巧,堪堪來到門口,剛要邁腿進去,就聽一個低沉柔媚的聲音說道:“母親大人莫要擔憂,昨個兒媳婦兒已經譴人往本州驛站問過,說是夫君這和蕃使團早已回京了,想來是有事耽擱了,才回來的晚了些,過得幾日,自然也就該到了”卻是菁若正在溫言勸慰思子心切的崔老夫人。
“是呀!夫君吉人天象,此次更立下偌大功勞,沒準回來的時候,就為母親大人帶回一個封賞誥命呢!”只聽這溫柔細膩的聲音,崔破便知正是弱衣在一旁湊趣讓母親高興。
“怕是弱衣姐姐心里最想這封賞誥命吧!偏還要拿老夫人來說事”快嘴的石榴見大家說得高興,也就順嘴接了一句,她本與弱衣關系親密,現時又沒有外人,所以說話也就沒了多少顧忌。
“石榴,你這丫頭說話也太放肆”被說得高興起來的崔盧氏笑罵了石榴一句后,嘆道:“破兒四歲上就沒了爹,窮家薄業的原本也沒想著他能當多大的官兒,只盼著他能平平安安長大,將這一脈香煙承繼下去就好。只是沒想到如今托太上玄元皇帝保佑,這孩子倒也成了一些氣候,更娶了你們這兩個孝順媳婦兒,照理說我這一把年紀的人實在是不應該再有什么好嘆息的了,只是自他當了這官兒后總是太忙,整日東奔西走的想見上一面也不容易,我這當娘的心里還是想啊!今日個兒倒叫你們幾個小輩看了笑話了”
站在門外的崔破一聽這話,心頭一酸,強自壓抑住了,退后幾步,踩出重重的腳步聲向內行去。
“是夫君……是少爺……”一聽到這腳步聲,頓時從室內傳出這兩聲歡喜的叫喊。
入得室中,崔破不及理會菁若等人,直直行到崔盧氏身前,納頭拜倒:“兒子不孝,不能服侍身前,累母親掛心了”說完,自己心下也是一陣傷心,不理會母親的勸阻,三拜之后,方才起身。
“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好男兒當志在四方,上則致君堯舜,下則恩撫黎民,天天守在家里,能有個什么出息”崔盧氏一邊用愛憐的目光細細打量著愛子,一邊諄諄教誨道。
“母親大人說的是!”崔破躬身受教后,方才與兩位夫人見禮,他原也看不慣夫妻之間還要如此之多的禮節,只是此時母親在坐,若不如此,倒顯得兩位夫人不知禮儀了,所以說不得也要來上一遍。
隨后,崔破也既坐下,陪著聊聊天,也算盡了孝道。他剛待說話問問母親的身體,就聽旁邊菁若似笑非笑問道:“十一郎,怎么就你一人進來了,那位吐蕃來的妹妹你給安置到那里去了”這一言既出,只讓滿室中人的目光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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