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第四百六十五章 對比的煩惱
山海關,北倚燕山,南連渤海,經過了洪武、成化、嘉靖、萬歷、天啟、崇禎六朝修筑,堅固而不可破,又被稱為天下第一關。
當年清廷入主中原,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山海關,一直等到吳三桂降清之后,山海關才真正落入清廷手里,而在此之前,即便明廷衰弱無比,即便清廷有無數英才名將,可依然止步與山海關前。
兩京鎖鑰無雙地,萬里長城第一關。
如今的山海關對于清廷而言,重要性依然很高,畢竟山海關夾在京師和盛京之間,與二者的距離都在八百里左右。一旦復漢軍能夠搶占山海關,無論進攻盛京還是京師,都是易如反掌之事。
特別是在現如今的局勢下,清廷的十五萬大軍都被堵在關內,一旦沒了山海關,則意味著清軍主力要么回攻山海關,要么就需要從居庸關方向走,繞道張家口進入蒙古,而后沿著西遼河去盛京,足足有兩千多里。
因此,對于清廷而言,眼下的山海關看似不起眼,可實質上已經成為了他們的兩京之地的要地,是必須要保住的,可以想到,一旦復漢軍的水師出現在山東海域后,清廷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回防山海關等地。
寧忠義臉色有些慎重,“山海關本身不足為懼怕,關鍵是關內的十五萬清軍,一定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才行,絕不能放任他們支援山海關”
寧渝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第一集團軍連同第二集團軍一部,需要給直隸一些壓力才行,不能讓他們繼續窩在京師中央集團軍按照原定計劃發動天津登陸之戰。”
說到這里,寧渝用手指點了點山海關,“此地狹窄,重兵很難展開,禁衛師既然都已經到了戰場上,那自然要去啃最難啃的骨頭,寧祖毅,你覺得呢?”
作為禁衛師師長的寧祖毅,級別僅僅只是比兩大集團軍軍長要低一些,但是比尋常的師長要高,因此在樞密院內也掛了樞密副使的頭銜,他站起了身子,凝重道:“禁衛師一直未曾出動,此戰便是最好的磨刀石!”
寧渝滿意的點了點頭,帶著些許感慨道:“如果禁衛師一直都待在南京,時間久了恐怕就沒了斗志,多經歷些風雨也是好的,寧祖毅,如果能夠拿下山海關,你們便繼續當禁衛師,如果拿不下,所有人退入二線部隊,朕重新建一支禁衛師。”
寧祖毅聽到這里,頓時一個激靈,直接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神情里更是透著幾分莊重。
“此戰禁衛師若不勝,末將愿戰死在山海關城下!”
“轟隆隆——”
九月二十二,復漢軍第十五師對趙州展開了進攻,數十門大炮一字排開,在炮術軍官的統一指揮下,對城頭進行了壓制齊射。
董策站在趙州城下,舉著千里鏡觀望著城上的動靜,他披著一件黑色的披風,裹著里面紅色的軍裝,顯得十分英氣勃勃,而在他身后還站著一大排的復漢軍軍官,眾人用頗為崇敬的目光望著董策。
對于目前復漢軍當中的年輕軍官來說,董策并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因為他在之前的一段時間里是兼任講武堂的教官的,跟其他幾個雛鷹出來的將軍一般,教授了好幾批軍官出來,直到軍校上了正軌后,才徹底放下了教職。
因此,盡管董策看著年輕,可畢竟也是好些人的老師了,他們目前的打仗手藝,也帶著幾分董策的風格。
當然,復漢軍內沒有所謂的師生同僚一說,就算要真正硬靠師生關系,那也沒關系,因為所有人都是天子門生,大家都是天子的學生。
董策自從去年上任第十五師長之后,已經干了足足一年了,盡管在外人看來這多多少少有些失去皇帝信任,可是董策內心卻甘之如飴,畢竟只有董策心里明白,自己目前的短板在哪里。
相對于目前復漢軍的新生代將領來說,董策有自己出色的一面,那就是長期在中樞工作,能夠更好的把握全局,可是相應的,他也有些缺乏地方帶兵的實干經驗,以及相應的軍功,因此出任第十五師師長,便是一次鍛煉并且證明自己的機會。
當然,董策也不用擔心自己的地位受到影響,畢竟寧渝曾經說過,如果不出大的意外,董策以及許成梁、宇治景三人,在十年后如果沒有出現錯誤,都將會擁有成為樞密使的機會,至少也是一個大集團軍軍長的位置。
至于這一次的趙州之戰,便是董策向世人宣布,他并沒有選擇沉寂下去,而是進一步出發,用趙州的軍功來證明自己。
“第一團,做好準備直接登城,第二團進行接應,還有師屬炮兵,針對趙州清軍殘余的火炮力量進行打擊,倘若有隱藏火炮,務必做多早發現早處理。”
“是!”
隨著董策的命令下去,師屬參謀部也很快就制定了詳細的計劃,包括炮兵重點打擊的區域,以及打擊時間,還有步兵攻城投入的兵力,以及相應的節奏,逐漸分解下去,成為了草紙上的一個個數字,繼而數字變成了一道道命令,下發到各團各營中去。
不得不說,傳統的指揮作戰,更多需要憑借的是將領的經驗以及對戰事的了解,而到了如今,寧楚的所有戰事具體規劃并不是由將領獨自完成,而是通過參謀體制來進行細化,而這種體制可以進一步降低將領本身的影響,從而使得指揮水平始終保持在一個高效狀態。
“殺啊——”
在一陣密集的軍鼓中,復漢軍士兵們在各自長官的帶領下,朝著趙州城的方向發起了進攻,雪白的刺刀上倒映著一張張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龐,至于趙州城上的清兵,則已經在炮火當中被打得焦頭爛額了
九月二十四,趙州城破。
九月二十七,正定城破。
十月初二,定州城破。
短短十天內,京師內接連收到前線的三次噩耗,而復漢軍的兵鋒距離京師越來越近——過了定州便是保定府,等到保定府過了也就是京師,這也使得京師內徹底陷入了慌亂。
雍正皇帝望著那些奏折,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自己之所以遲遲沒能做出決定,完全是被大臣們給誤導了,特別是張廷玉說的那些話,聽著很有道理,可是真正到了實際中,卻是誤國之言。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有隆科多一事,也使得雍正再也忍耐不下去,他不能再眼睜睜看著八旗新軍逐漸脫離掌控,因此種種因素下來,使得雍正徹底下定了決心。
“此番楚逆已至保定,朕決不可繼續穩坐京師,朕要御駕親征!”
軍機大臣們聽到雍正這一番話之后,人人心里自有一番心思,便各自說出各自的想法,有的勸雍正不可親征,或可派遣皇子掛帥,有的則認為需要親征,一戰盡誅逆罪,雙方就在御前不斷打著嘴炮,而此時張廷玉卻再一次站了出來。
“啟稟皇上,如今決不可親征,須知皇上所長不在軍略......當懷朝乾夕惕之心。”
張廷玉最終咬著牙說完了這一番大不敬的言語,而當這番話說出來后,雍正整個人的臉色卻是從青變白,隨后又變得漲紅,而大臣們已經被這句話給嚇傻了。
要知道,罵人的最高境界從來都不是爭口舌之利,而是需要直擊對方內心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才能達到四兩撥千斤的效果。
很明顯,張廷玉這一番話卻是讓雍正的自尊心被徹底戳成了碎片,這幾乎是指著雍正的臉,罵雍正不是打仗的材料,跟康熙完全沒法比,連康熙都打不贏,你就更不應該上。
說實話,理是這么個理,可是話沒有這么說的,這一席話說完,幾乎使得雍正想當庭拔刀干掉張廷玉。
而大臣們更是絲毫不理解,在阻止雍正親征一事上,明明有更加轉圜的方式可以去溝通,何以選擇這么直面而不客氣的說法?這并不符合張廷玉的為人。
對于雍正來說,他繼位以來的幾年,真正的對手并不是那個在南邊的寧渝,而是已經死去的康熙,人人追憶先帝,對于眼下的皇帝來說,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這意味著他永遠只能當前任皇帝遺留下來的影子。
可是,沒有人知道雍正這幾年是怎么過來的,他為了能夠真正有一擊之力,所付出的絕不僅僅只是這幾年日復一日的辛苦,更有對自身欲望的克制。
為了能夠富國強兵,雍正在內廷的開銷始終都處于最低的水平線,除了讓一些道士給他煉精力藥丸以來,他便沒有了其他的開銷,停征秀女,停修園子,甚至連康熙賜給他的圓明園,到現在都沒有動工擴建過。
而雍正做的這一切犧牲,都變成了十萬新軍的槍炮,變成了新開設的槍炮廠,變成了那些八旗將士的餉銀如此這般的付出,天底下又有幾個君王能夠做到?
可是即便雍正做到了這個份上,世人對于他的評價,也永遠只是另一個崇禎皇帝罷了。
沒有人知道此時跪在地上的張廷玉的想法,他只是深深將頭伏在地上,一言不發,卻是已經做好了被雍正處死的準備。
“大膽狂悖之徒!”
雍正狠狠吐出一口氣,他心里已經想著怎么把張廷玉大卸八塊了,可是就在開口之前,他又改變了主意,不是你說我不會打仗嗎?那我就不讓你死,若是我打贏了,到時候不光要殺你,還要羞辱你,當下便冷哼道:“張廷玉此賊可惡至此,絲毫不顧君臣大義,將其褫奪一些官職爵位并文字出身,打入天牢發落!”
張廷玉跪在地上,苦笑一聲,當下磕頭道:“罪臣多謝皇上法外容情。”
當兩名殿前侍衛來到張廷玉身邊時,他并沒有半分反悔的意思,只是任由人將其官帽和官衣剝下,然后押出了大殿。
至于雍正則一直坐在龍椅上冷眼旁觀,他似乎越發能感受到當年明思宗皇帝的心情了,當大臣們沒有一個靠譜的時候,皇帝內心的絕望感該會有多么強烈。
而對于殿下的群臣而言,當他們看到一介堂堂軍機大臣,僅僅因為一句話的問題,被徹底剝奪了一切,并沒有感覺到不對,反倒覺得張廷玉能夠留下一條命而感覺到慶幸,或許在同復漢軍的戰事取得決定性的結果前,他應該不會有事了。
可唯獨一旁的蔣廷錫,在心里長嘆一口氣,當年袁紹與田豐在攻打曹操問題上發生了分歧,使得袁紹大怒,將田豐關了起來,存的想法便與今日雍正一般無二,要讓你田豐親眼看到我袁紹的勝利,到時候再來殺你也不遲。
而后來袁紹真的失敗了,有人告訴田豐,說他即將要被重用,而田豐卻說一旦袁紹勝利,他還能活著走出去,如果袁紹真如同他所說那般失敗,則絕無生路。
今日的張廷玉便是彼時的田豐,倘若雍正真正戰勝復漢軍,或許還有機會讓雍正將張廷玉當成蠢貨給放掉,可真的如同張廷玉說的那樣失敗,那他張廷玉便再也沒有了活路。
因為只要張廷玉還活著一天,就在提醒雍正他的失敗,提醒他犯下的慘重錯誤。
在場眾位大臣之中,人人都明白這個典故,當下望著張廷玉被拖走的身影時,便透著幾分同情的味道,這回可真的九死一生了。
雍正深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決定拋出一切籌碼了,無論為了八旗,還是為了他自己,都不可能在默默無聞中死去,再怎么樣,也得好好打上一場!
“傳旨!復納爾蘇延平郡王之爵位,同順承郡王錫保共領八旗新軍,隨同朕御駕親征。另順承郡王錫保才具優長,乃國家實心效力之賢王,可給與親王俸。”
錫保同樣是愛新覺羅的子孫,他的地位并不比納爾蘇要低,如今也是年輕力壯的年紀,用他們二人共領八旗新軍,雍正心里也會放心一些。
眾臣見到了張廷玉的下場,當下不敢再勸,只得山呼萬歲,算是徹底定下了親征,而到了此時,雍正臉上才回復了一絲紅潤。
或許,雍正已經將自己當成了大清的劈柴來燒,只有將自己和大清徹底燒完,才能終止他的一切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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