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1719 第四百二十章 天朝貨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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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使臣寧忠海見過將軍大人,正如松平綱吉所說那般豐神俊逸,果然是世間難得一見的偉男子。”
寧忠海望著面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驚訝,要知道這年頭日本人個個都十分矮小,像德川吉宗這般高大的男子,卻是十分少見。
德川吉宗臉上帶著幾分笑容,點了點頭,隨后便輕聲道:“貴使此來日本,本將軍亦是欣喜異常,還請上座。”
眾人紛紛選擇跪坐在殿中的小方桌后面,桌子上各自放著一壺清酒,還有幾碟小菜,看上去顯得極為精致,倒也頗為不俗,而在桌子旁邊,還斜坐著一位畫了濃厚妝容的侍女,意在服侍用餐。
寧忠海坐定之后,卻是拍了拍雙手,隨后身邊一人便從懷里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呈遞給了寧忠海,而寧忠海則是望著德川吉宗,笑道:“我使團如今抵達江戶,卻是一同攜帶了一批禮物,其中上等的瓷器十對,繡緞百匹,另外還有兩只手銃。”
“哦?手銃?”
德川吉宗聽到寧忠海所說的禮物之后,對于那些瓷器繡緞并沒有太多的興趣,反而是這手銃,卻是讓他感覺到幾分好奇。
對于德川吉宗而言,手銃并不是什么特別稀罕的東西,因為他比較崇尚蘭學(即西學),盡管日本已經實施了十分嚴格的鎖國令,可是德川吉宗依然在四年前頒布了“洋書解禁令”,由此接觸到了許多西方事物,其中也包括西方流傳過來的手銃。
在德川吉宗本人的庫房當中,就擁有來自大清和西洋的手銃,其中還包括單手轉輪打火槍,其先進程度并不亞于他國,因此他在聽說寧楚有手銃贈送時,便有些驚訝。
見德川吉宗感興趣,寧忠海便拍了拍手,隨后便有人從外面將裝有手銃的禮盒端了進來,不過在檢查時已經完全去除了火藥彈丸等部分,只是空手銃,因此并不擔心會有危險。
當德川吉宗打開盒子之后,卻是看見兩只造型精美的手銃放在了盒子里,整體外觀給人一種非常精致的感覺,中間擁有一個鼓起的彈巢,握把采用流線型設計,核桃楸制成的槍柄經過了涂油處理,顯得十分亮麗美觀。
“將軍大人,這手銃乃我軍目前的定型產品,被命名為革新二年制轉輪手槍,將會在全軍軍官中進行配發,它主要的特點就在于上面的轉輪,可以同時安裝六顆定裝子彈,可利用扳機實現連發。”
寧忠海一臉笑呵呵地介紹道,這也是武力展示的第一步,之所以選擇轉輪手槍,而不是那些燧發槍,原因就在于這款轉輪手槍的成本太高太高,就算想要仿制也非常困難,而且也只是一款輔助武器。
然而此時的德川吉宗似乎完全沉迷在這款手槍中,他望著鋼制的槍管箍、扳機護圈,還有精致的擊發鎖板、擊錘和火鐮,卻是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這是一款超越了德川吉宗想象的武器,而且也是目前的日本所不能制造的武器。
“貴使帶來的禮物,本將軍很喜歡,一定會好好珍藏起來,至于預備給皇帝陛下的禮物,也還請貴使到時候帶回去。”
德川吉宗一臉感嘆道,隨后便招呼眾人開始吃喝起來,可是此時的日本君臣,因為這個獻禮環節,卻是心情有幾分沉重,眼下的日本落后寧楚太多太多了。
一直等到酒過三巡之后,寧忠海卻是首先發難,笑道:“在來到日本之前,陛下曾經囑托過臣一事,那就是在薩摩藩的問題上,一定要及早決斷,絕不能影響后續跟將軍大人的合作。”
見寧忠海一下子拋出這個問題,德川吉宗卻是有些沉默了,不過好在現場也不止他一個人,老中水野忠之連忙接過話頭,笑道:“貴使此番卻是有些心急了,薩摩藩之事畢竟非同尋常,將軍大人已經派人前往島津家,到時候終究會給貴使一個交代。”
“將軍大人好意,本使心領,只是有一個消息,卻是忘記告訴將軍大人,在我等抵達日本之際,我大楚海軍應當也抵達了九州,若是有什么話是幕府不好說的,我大楚也可直接詢問島津家。”
寧忠海臉上帶著一絲冷笑,隨后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淺嘗輒止般嘗了一口。
聽到寧楚已經開始行動,德川吉宗連同其他的日本大小官員,臉上也有幾分不好看,這一舉動實在是太過于羞辱人了。
“此事是否有些太過分了.......無論島津家犯下了什么錯誤,終究是可以彌補的,若是直接懲戒,那也是我幕府的內事。”
德川吉宗憋著怒氣,望著寧忠海冷冷道,“此事還是有商量的余地,只是本將軍也需要給天皇陛下一個交代。”
寧忠海臉上卻是微微一笑,“若是說商量,自然會給將軍大人商量的時間,可是我大楚海軍巡視海域也是應有之責。”
這就是赤裸裸開始耍流氓了,對于寧忠海來說,他是上國親王,對付一個下國的所謂征夷大將軍,何須低三下四?同不同意可以商量,但是怎么做寧楚自己有決斷,其他人干預不了。
對于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德川吉宗而言,他自然不會將眼前的場面放在眼里,只是這件事也確實讓人有些頭疼,原因還是很簡單,那就是對于薩摩藩到底采用什么樣的手段,到目前還沒有得到一個定性。
德川吉宗決定繼續試探一番,便故作沉吟道:“其實對于薩摩藩,幕府倒也不是一定要縱容,可是本將軍也要知道天朝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要不占據九州,一切都好說。”
寧忠海很快就聽明白了,可以打,但是不能占據不走,不管怎么樣,明面上九州終歸是日本的底盤,這是幕府給到的底線,當下便笑道:“日本人多地窄,土地貧瘠,我天朝富有四海,自然是瞧不上眼的——將軍若是擔心這個,不如想想將來通過天朝貿易,能夠獲得多少好處。”
德川吉宗有些無奈,見寧忠海威逼利誘的手段耍弄得極為熟練,只得苦笑道:“本將軍何嘗不愿一改日本目前貧瘠之現狀?只是日本積貧已久,本將軍雖努力推行改革,可是依然無法徹底洗刷前朝頹勢。”
對于日本歷史已經有一定了解的寧忠海,自然能夠聽明白德川吉宗的意思,其實還是在怪罪前面幾任德川將軍,給他留下的一個攤子實在是太爛了。
在德川吉宗之前,第七代將軍德川家繼繼位時只有五歲,而且在位三年便已經夭折,因此沒什么鍋,再之前第六代將軍德川家宣,同樣也是在位三年,并不能做太多的事情,真正問題還是出在第五代將軍德川綱吉身上。
德川綱吉雖然在位二十九年,可是一直都廝混在大奧里,在大奧干政的情況下,國家財政急速向尊皇崇佛方向傾斜,并斥巨資翻修破敗的皇陵宮廟。除了這些之外,德川綱吉還建立側用人制度,致使幕府機構膨脹,俸祿激增,像柳澤吉保這樣的側用人,一人獨領役俸7萬石,而像柳澤吉保一樣由藩臣入幕府的側用眾,共有五百多人。
在這些弊政的影響下,原本就十分脆弱的幕府財政陷入了徹底的崩潰,金銀礦早已不堪敷用,而且因為對外貿易的緣故,白銀還處于長期外流的狀態,可以說國事艱危從那時就埋下了種子。
德川綱吉為了解決通貨嚴重不足和財政赤字的問題,實行了一次元祿貨幣改鑄,也就是將以往的舊幣(慶長金銀幣)回收重熔,改鑄為十六種元祿寶永金銀幣,并以法定面值等值兌換,不管新舊幣的成色或重量差異如何,像一枚慶長小判金等值兌換一枚元祿小判金。
可問題是,幕府雖然把百姓當成傻子忽悠,可是百姓也不傻啊,特別是對于那些商賈而言,自然能看出德川幕府的花樣,實際上這一次改鑄就是撈錢的活動,因為新鑄的元祿寶永金銀幣較舊幣在本質上貶值了近一半。
從這次改鑄之后,幕府雖然獲取了大量的鑄幣稅收益,可是百姓對其的信任也大大降低,還驅使一些投機商人興起偽鑄之風,即將高成色的舊幣私自熔化,私鑄成低成色的新幣,然后混入到流通中,導致金銀比值劇烈波動,使得幕府威嚴徹底蕩然無存。
在這件事之后,德川綱吉因為其世子,也就是年僅5歲的德松病死,從而對佛法深感興趣,并在日本和尚隆的影響下,發布了《生類憐憫令》,相當于現在的動物保護法,特別是嚴禁殺狗,亦不得食用狗肉,以至于民間送了一個外號“狗公方”。
對于德川綱吉的功過,作為后輩的德川吉宗自然不好去評價,但是要說他心里沒有怨恚之意,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就像德川吉宗繼位之初,就廢止了德川綱吉創建的側用人制度,就是一種無聲的批駁。
“元祿時期所造成的財政困境,也不是那么好跨越的,但是將軍大人若是想要有所改變,可不能繼續飲鴆解渴了。”
寧忠海夾起了一筷子魚肉,放進嘴里,細細品味著,他能夠感覺到魚兒應該是快要上鉤了。
果不其然,在不討論薩摩藩問題后,德川吉宗心里的戒備下降了許多,他眼里閃過一絲猶豫,輕聲道:“貴使的意思是,要重新設立幣制?”
“對,沒錯,幕府在元祿時期實行改鑄,想要成功本身就是癡心妄想,因為當時完全就是竭澤而漁的意思,通過對貨幣的強行貶值來獲取利益,這種事情可一可二卻不能可三,否則天下都將會大亂。”
寧忠海毫不客氣地揭開了幕府臉上的遮羞布,將屁股老老實實露了出來,因為這就是幕府在處理財政問題上的常規手法,實際上若非寧楚的出現,以德川幕府目前的財政情況,最多再過十年左右,德川吉宗也會下令改鑄新幣,以緩解財政困境。
德川吉宗臉上沒有絲毫的羞愧之情,他也不需要為前面幾任將軍的做法羞愧,只是開始揣測起寧忠海的用意,凝聲道:“使臣倒是了解不少,只是本將軍也很好奇,既然使臣說這些,莫非已經有了解決之道?”
“沒錯。”
寧忠海終于揭開了自己的真實想法,“將軍大人,以幕府目前的問題來看,其實最大的原因是缺少一筆巨大的可利用資金,無法徹底開發其他地域的資源,而這個錢雖然將軍拿不出,幕府也拿不出,可是天朝能夠拿出來。”
德川吉宗眼里閃過一絲質疑,在他看來,天朝有一句名言還是很有道理的,那就是天上不會掉餡餅,寧楚也不會白白幫助自己。
“若是貴國愿意借錢給弊國,那自然是極好的,可是弊國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寧忠海卻是不慌不忙的從懷里掏出一枚金元和一枚銀元,呈遞給了德川吉宗,笑道:“其實很簡單,貴國金銀比值不等,以致于被他國套利甚多,說明貴國發行貨幣本身就存在很大的漏洞,若是想要規避這一點,不妨使用本國貨幣,由本國中央銀行被背書,即可保證鑄幣之利,又可平衡經濟。”
“什么,用天朝貨幣?這樣一來,弊國國體何在?”
說話的不說德川吉宗,而是幕府老中安藤信友,他一臉的驚怒之色,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也欺人太甚了。
“當然,也不會白白使用......”
寧忠海撇了撇嘴,將自己的條件一一列出,“首先,若是使用本國貨幣,則可全方位納入到我國所主導的貿易體系當中,亦包括將來其他加入我貿易體系的國家,通行無阻。”
寧忠海所說的其實就是未來亞洲自貿組織的雛形,其實也就是畫了一個餅,可盡管只是餅,對于在場日本人的吸引力也是頗為巨大的,這代表著整個華夏數億人的龐大市場需求,是一座實實在在的金山礦。
望著周邊日本人的神態,寧忠海不由得露出一絲微笑,準備繼續拋出另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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