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國師 第六百八十章 言鼠
夜風擠進佛堂,跌跌撞撞推門進來的四個書生張著嘴,想要喊出的話語咽回肚里,看著搖曳燈火之中,背對的僧人敲著木魚,連忙退回門口,面面相覷。
“一個老和尚......”
“這么大開門動靜,都沒反應,有古怪啊。”
“莫非是......”
“是個鬼啊,有國師在,怕甚?!”
陸良生系了老驢進來,四人嘰里咕嚕的一通推搡里,連忙讓出一條道,進來的書生抬手讓他們不要說話,仔細端詳了那和尚僧袍片刻,便笑著抖開寬袖朝老僧拱手。
“東土大隋陸良生,見過這位高僧,途徑此處,天色已晚,只得向貴寺求宿,還請行個方便。”
老僧衣袍與途中所見番僧衣著有著些許不同,衣領嚴實,不似這方僧人衣袍偏袒右肩,露出胳膊,更像是中原佛教,衣著簡約莊重。
所以陸良生開口,直接說的便是漢話,不過話語出口,那邊背對的老僧只是敲著木魚,雙唇飛快的嚅動,誦唱佛經。
咚咚咚咚咚
“妙湛總持不動尊首楞嚴王世希有.......如一眾生未成佛終不于此取泥洹
大雄大力大慈悲......
南無釋迦牟尼佛南無佛頂首楞嚴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金剛藏菩薩.......”
誦唱的經文好一陣在最后一個音節停下,跪在蒲團面向泥塑神像的老僧方才緩緩睜開眼睛,放下木槌,雙手合十禮佛一拜,隨后直起身。
“五位施主久等了。”
說著撐著膝蓋起來,轉過身時,陸良生這才看清老僧面無須髯,雖然枯瘦,雙眼卻是炯炯有神,當即笑了笑,再次拱了下手。
“不久等,只是在他鄉能遇我中原之人,心里高興,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貧僧法號,法顯。”
老僧跟著笑起來請了面前的書生還有那邊四人,一起走到佛堂一側的待客小桌前坐下提了水壺過來倒上幾杯清水。
“此處佛廟乃是當地鄉人籌建而成,有些小了不過五位施主既然想要留宿,莫要嫌棄就是。”
貢桌下傳來鼠叫端著破碗的四個書生小心的朝那桌下探望一眼就見老鼠也探出口鼻在外面晃了晃,一溜煙兒的順著桌腳爬了上去,一想到此間留宿,怕是深夜老鼠都會身上爬過頓時齊齊打了一個激靈。
“哦對了,五位施主還未吃飯吧,貧僧灶頭還有些冷飯剩菜,都是清淡之食,這就拿去熱一熱。”
法顯和尚看來只是獨自一人在此廟修行事事都要親為,正欲起身那邊四個書生盯著那邊搖著尾巴爬上供桌的老鼠,只感背上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螞蟻在爬急忙先一步起身,將老和尚按回去坐好。
“這位.....大師熱飯這種事還是我們自己來吧大師你坐,與我家國師說話。”
不等老僧回話,四人相互推搡著跑去了后堂,這邊,法顯看著他們消失佛簾后面,笑著轉回頭,朝對面的陸良生稽首:“原來施主還是國師,只是不知為何出現天竺國?”
“因為一些事,誤入這西方世界,眼下正準備回到國內。”初來乍到,陸良生自然不會坦然將一些事告訴一個才見過一面的僧人,說完這句,看著對面的老僧不免也有些好奇。
“法顯大師,又為何獨自在這天竺國住廟?”
“呵呵.....”老僧豎印笑了起來,“佛主曾言佛教將大興于中原,三千佛門沙彌東行,白馬馱經喧佛旨,可惜這佛教振興之地,如今已開始改換門庭,絕佛門于內,貧僧西來,非為求取經文,而是宣揚我中土佛盛,重渡這邊的苦厄。”
陸良生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不知大師原來是在中原哪座寺廟修行?在下所見法字輩倒是認識萬佛寺的一個法凈大師,后來還有個法海的小沙彌。”
那邊傳來‘吱吱’幾聲鼠鳴,一只錦毛白鼠爬上油燈,去舔蓮花盤里的燈油,老僧拿起水壺又給書生添去清水。
“呵呵,同禪不同廟罷了,貧僧原是在眾生寺修行,后來離寺而出,一路西行參禪悟道,經過十余年,才到的這里。”
“大師好毅力。”陸良生不免恭維一句,目光隨著鼠聲吸引,那邊的老僧側臉跟著望去,笑道:“施主不必在意,此鼠亦是生靈,今日它若有緣偷喝燈油而得道,便是它造化,也算是我佛渡萬生。”
陸良生眸底似乎有著什么情緒一閃而逝,臉上仍舊保持微笑,語氣溫和:“大師所言極是,只不過此鼠只求一頓溫飽,根本不知有佛,在它面前的不過是能充饑之物罷了,何談有緣?”
“所以才是渡。”老僧面容微笑,目光直直的盯著對面的青年。
“在下還是覺得,渡它,它未必覺得安逸,相反,保持原來模樣并非不好,餓了出來尋吃的,渴了舔食露水,困了就在洞中棲息酣睡,為何要讓強插一道,它不明白,不希望的東西?”
“看來施主也是有大智慧之人。”
“不敢,道家有言,返璞歸真,一切順其自然最好,就如世間凡人,過著生老病死,悲歡離合,那叫人間百態,生死循環,沒事的時候,去廟里拜拜神仙菩薩,求個心安舒坦,忽然有天,拜的神仙忽然活了,從神臺上走下來,那人只會像這只老鼠驚恐萬分,不能自處。”
錦毛白鼠忽然驚恐嘶鳴,舔舐燈油,腦門一撮白毛燒的焦黑,驚恐的跳下燈柱,順著桌腳飛快跑回桌下,鉆進了神臺下方的縫隙。
一老一少就這么安靜的看著,隨后,去往后堂的四人端了熱好的飯食回來,不久,吃完晚飯,老僧帶著他們去往寺廟廂房安頓,鋪好了被褥便讓陸良生等人好生歇息,便稽首離開。
等老和尚一走,蛤蟆道人從書架里跳出來,站在簡陋的桌面,摩挲著平平的下巴,“良生,這老禿驢有些古怪。”
“肯定有古怪,到現在我也沒摸清楚他修為深淺。”
陸良生抖開被褥,傳來一股霉味,想來平日沒什么人用過,壓在箱底太久了,放下被子,微微蹙眉,順著師父的視線也望去關上的房門。
“.....一路上暢通無阻,到了這邊就遇上一個中原僧人,本就太巧,剛才佛堂對話,明里暗里像是在警示......說難聽,是在警告。”
嗯?!
聽到徒弟這番話,蛤蟆道人負著雙蹼猛地轉過身來,迎上陸良生望來的視線,“此處乃佛教之地,這老僧莫不是佛門某個菩薩或者羅漢?”
就在這時,書生袖里忽然一根金黃毫毛一曲一拱的探到邊緣,翹起一頭,響起了猴子咬牙切齒的聲音。
“陸良生,趕緊離開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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