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太宗篇20 元年爭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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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請辭?”垂拱殿內,皇帝劉旸眉頭微皺,意外地看著拱手肅立于御前的魯王劉曖,低沉的聲音中的隱隱透著些不滿。
沒錯,就是魯王,就在今歲夏,皇帝劉旸又給他的兄弟們加賜恩典了,當然針對的只是部分人,其中劉曖以輔弼有功晉魯王,劉昭則以世祖嫡子之尊晉燕王,同時還有十五皇弟劉晅賜蜀公,十六皇弟劉曜賜韓公。
至此,世祖皇帝所出一十六子,悉有名爵。劉曜排名老末,年紀輕,封爵就是單純的恩典,相比之下,十五劉晅就要悲催得多了。
早就到了封爵的年紀,只是因為當年忤逆世祖皇帝之意,做了不愿分封救國的出頭鳥,被單拎出來敲打,殺雞儆猴,再加上后來惠妃的求爵言行觸怒先帝,以致于劉旸都登基了,劉晅還是沒名沒分的,處在一種萬分尷尬的境地,在京畿上層權貴中時刻抬不起頭來。
說來也是心酸,劉旸這道恩典落下,總算是解決了劉晅的尷尬,使二十四歲的劉晅,終于能夠“抬頭”做人。
對劉晅的遭遇,劉旸當然也有所同情,覺得先帝責之太厲,但示之以恩,目的顯然也不那么單純。
收買人心自是其一,至少劉晅母子自此對劉旸是千恩萬謝,惠妃更是逢人就夸今上英明仁德,在京畿貴婦圈子里,不斷替劉旸揚名。同時,惠妃畢竟姓符,是孝賢仁皇后的親妹妹,是劉旸的二姨,沖這份關系,徇點順水推舟的私誼也無傷大雅。
當然,作為一個成熟的政治家,私情方面只占劉旸決策因素很小一部分比重,在封賞諸弟的背后,還有一些更為隱晦,卻更為關鍵的原因:太子。
毋庸置疑,關于太子的選擇,是劉旸上位之后面對的諸多問題中最為嚴重的一個,并且避也避不開,從他登基開始,角力便從明里暗里各方面地展開了。
早在世祖皇帝時期,東宮之中就已經不大安寧了,太子妃與趙妃之間,以及他們分別代表的慕容氏、趙氏兩股軍政力量,明爭暗斗,是不亦樂乎。
不過那時候斗爭的范圍與烈度都有局限,畢竟上頭有世祖皇帝鎮壓著,真鬧得狠了,不只自身要挨板子,太子也得跟著吃掛落。
當然,慕容太子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未能產下皇子,以致于選擇收養蕭妃所生劉文濟,也就導致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東宮內的斗爭都表現在女人間的“爭風吃醋”上。
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還要從太子妃誕下嫡子劉文澎開始,這是一個標志性的轉折。從那時起,太子妃就和當年的符后一般,大義光環在身,無可動搖。
相比之下,原本趙妃最大的“依仗”,就不那么可靠了,畢竟,在大漢的禮制體系中,嫡庶有別,始終在長幼有序之前。
而在繼承人的問題上,比起世祖皇帝的“不偏不倚”,劉旸則始終處在一種猶豫的狀態中,態度有些搖擺。
一方面本能地擁護嫡長制,一方面又對兩個耗費了他不少心血的年長皇子寄予厚望,后者倒也與世祖皇帝某一階段的心理和契合。
也正是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中,在登基之前,沒有對立太子問題進行任何形式的討論;大典之上,也只確立慕容氏為皇后,太子之事只字未提。如此決定,就是想再等等,多看看,容后再議。
太子畢竟事關國本,冊立太子也不單單是確立名分的問題,給了名,還要給權的。想想他在冊立太子之初,東宮的配置吧,牽涉到朝局,引起帝國中樞權力體系與分配變化,那是一定的。
如果是那樣,在許多朝政大事上,尤其是人事問題上,劉旸就不得不多一層顧慮,所謂投鼠忌器,又何必將自己置于那種尷尬境地。
或許也是作為一個帝王的本能,天然地排斥自身權柄的切分,何況,他這皇帝才干多久,才剛開始過癮,他也春秋鼎盛,何必急于一時.
另一方面,不急于立太子,也是對繼承者的一種保護。太子,歷朝歷代都是不好做的,作為一個當了近三十五年的太子,在這方面劉旸可太有發言權了,最終能夠闖出來,黃袍加身,修成正果,那都是大毅力、大智慧、大忍耐的結果。
一者屬意難定,二者為自身權柄,三者避免黨爭,基于這三點原因,劉旸向朝廷釋放了明確信號,太子問題暫且擱置。
然而,這終究只是一廂情愿,劉旸想往后延,但其他人卻不那么想,也難如他意。過去的半年多,宮里朝上,不停地有人在他耳邊念叨提醒,不停地有人上書進言:早定國本,以安人心。
而從那些紛雜的人事與諫言中,難辨忠奸善惡,看得到的只有叵測人心、利益茍且。其中,除了那些什么事都要插上一嘴以顯示存在感的清流學究之外,表現得最為迫切的,卻是以趙匡義、趙德昭為首的趙氏集團。
在這事上面,他們沒什么好遮掩的,身處在那個位置,也遮掩不住,且不說趙匡義的政治野心有多強烈,就算他淡泊寧靜,身后也免不了有一堆人推他出來,帶領大伙去爭。
趙氏,代表著的早已不局限于趙家,還有一大波勛貴、官僚的利益。世祖皇帝當初雖然對趙氏兄弟有所打壓,但終究沒有下死手,也就導致趙氏始終在大漢內部具備強大的影響力,掌握一部分話語權。
趙匡在軍,趙匡義在政,這倆兄弟幾十年積攢的實力與底蘊任誰都不敢小覷,尤其是趙匡,雖然他本人以及同時期的老貴們大多已經離世,但以他們為核心形成的這股軍政勢力集團卻保存了下來,發展壯大,并且盤根錯節。
當然,這并不能夠算是一個十分穩固的軍政聯盟,內部也有分歧,凝聚力也沒那么強大,否則以世祖皇帝的脾性,下殺手都是有很大可能的事。
只不過,在大多數時候,他們的利益需求一致,就比如太子問題,大伙的支持力度就要強些,也能盡量往一塊兒使。
畢竟,大漢帝國雖大,但最上層的權力與各種資源終究是有限的,蛋糕沒法進一步擴大的情況下,就得互相搶食了。
到如今,同一張餐桌上,皇室的餐盤自然最大,東西最美味,而剩下的每一家,盤子也基本固定了,想要有所突破,要么繼續向外擴張,要么就從同桌的盤子里搶食。而相比之下,后者或許困難更大,風險更高,但收益也同樣更高。
對于以趙氏為核心的那一批貴族、官僚來說,把趙家生的皇子扶上太子之位,日后再繼承大統,那回報必然是可觀的。
當然,對于權貴們而言,一條道走到黑是不可取的,一旦事難竟成,直接跳船下車也是理所應當。但至少在初期,會提供一些實實在在的支持,基于此點,趙匡義在朝中調動攻克“太子”這道難關的力量是十分強大的。
另一方面,作為世祖皇帝遺留的歷史問題之一,大漢龐大的功臣勛貴集團,各種利益集體是很多的,形勢也很復雜,并不只他一個趙家
至少作為太子之爭的另外一個主角,慕容氏,其份量可一點不比趙氏輕,實力與影響力甚至猶有過之。如果僅論勢力大小,那是沒個具體標準的,各有優勢,算是旗鼓相當。
但從始至終,慕容氏在事實上是壓趙氏一頭的,慕容延釗是元從老臣,是大漢早期的統帥,趙匡不管后來功勞有多大,都是后來者。
便是不提上一輩的功勛成就,只看二妃,一個是正室,一個是側妃,尊卑主從,名分早定,這就是慕容氏在此次斗爭中最大的底氣,來自大漢禮制賦予正統性,比起趙妃,具備天然的優勢。
正因如此,趙匡義才會顯得那般急迫,他可是一個修習道義禮法的傳統文臣,也太清楚那套深入人心幾十年的禮法有多頑固與強大,如非立場利益原因,他是絕不會想著去挑戰,畢竟屬于逆勢而為。
同時,只有早早地爭取,他們成功的可能才更大,至少當下,劉文渙還占個“長”字,“賢”的一方面,也在世祖晚年有所表現。劉文澎在不斷長大,倘若不奮起直爭,隨著時間的推移,劉文渙的競爭實力只會不斷衰減,優勢將逐漸被拉平,而對方將始終占據嫡子的正統地位,這就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因此,在劉旸登基以前,趙匡義就在暗中謀劃了,等大典之后,更是活動頻繁,多方奔走,串連聯合,發起一場“立太子”的政治活動。
初春之時發生在大漢朝堂上的關于封國、諸侯王的爭斗,趙匡義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進去,表現得漠不關心,就因為他把所有的注意力與精力都放在“立太子”這樁大事上了。這才是大格局,這天下,還有比“爭國”更讓人心潮澎湃的投資嗎?
也是同理,慕容氏那邊整體上則要克制得多,為之做整體謀劃的,自然是吏部尚書慕容德豐了。
事實上,對于推動立太子一事上,慕容家與趙家態度是一致的,尤其是慕容皇后,也希望早早把名分定下,免得給趙氏母子機會,畢竟人心難測,遲則生變,早點把蛋糕放到自己盤子里才是正理。
因此,宮廷里邊斗爭太多,干預太多,也就使得在那段時間內皇后與趙貴妃都讓皇帝劉旸感到厭煩。
朝臣中,論對皇帝的了解,首當其推,乃是慕容德豐。在觀察一陣后,他是極力勸說皇后,不要過于逼迫劉旸。沒有任何一個皇帝,喜歡被人逼著做決定,慕容德豐更知道,皇帝劉旸雖然是一個寬厚仁慈之主,過去常被世祖皇帝批為“迂腐”、“沒有魄力”,但實則是個主意很正的人。
在皇帝已經表露在立儲上的態度之后,對慕容皇后“拱火”的行為,慕容德豐是幾度勸說,方才安撫下來,他的說辭與趙匡義的想法倒是一致的。
時間是站在他們這一方的,拖得越久,對他們越有利,如果立一個五六歲的娃娃為太子,能夠輕易被對手掀起爭議,但若過個十年,這種爭議性將直線下降。
因此,事不可為,又何必去觸怒皇帝呢?皇后真正需要做的,是保護好小皇子,并悉心培養,只要不犯大錯,任趙氏如何動作,都難動搖他們的地位。
畢竟,多做多錯,若是過分了,且不說皇帝如何英明,他們慕容氏也不是吃素的。
在爭儲的問題上,慕容德豐算是畢竟理性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這個認識,而慕容氏那一大派系,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宮里的皇后,宮外的衛國公慕容德業,還有一些慕容氏的頭頭腦腦,總有不聽勸,或主動、或被動卷進其間者。
當然,也實在是趙匡義搞出的陣仗太大了!就在那個春季,從功臣勛貴到朝廷大員,從京城職官到地方牧守,足有上百人陸陸續續給劉旸上表請立太子,其中有很多人份量都不輕,只要一擴展,都能追溯個功勛卓著,牽扯出盤根錯節的關系。
而這些人,雖然沒有一個字是提立劉文渙為太子,但字里行間,都是那個意思。
趙匡義的手段,他是一眼看破,這種不是逼宮勝似逼宮的行為,深深地觸怒了他。而緊跟著下場的慕容氏,則分擔了一部分怒火
眼瞧著雙方爭執愈發激烈,甚至逐漸演變到互相攻訐挑刺,劉旸也忍耐不住了,直接找由頭下詔申斥趙匡義與慕容德豐。說來也有意思,兩三個月內,雍熙宰相們幾乎是輪番挨皇帝訓。
伴隨著的,是劉旸對兩方“主力成員”的敲打,罰俸的罰俸,奪權的奪權,降職的降職。如此一來,眼見皇帝是真的主意堅定,不欲立儲,雙方這才消停罷戰。
但是,“元年奪儲”這場風波的影響,卻在不斷擴散蔓延,幾乎貫穿整個雍熙朝,只不過,后續的斗爭,不再像此次這般當面鑼,對面鼓。當然,明爭轉為暗斗,刀光劍影,冷槍暗箭,最是傷人,各種鬼蜮技倆,也層出不窮.
就當時而言,便已然影響到朝局。首先,宋白謫遷青州之后,繼任人選,初擬為趙匡義舉薦的吏部侍郎賈黃中,最后被劉旸否了,改為前開封府尹劉繼昌。
劉繼昌可算是因禍得福,因為“延康街事件”引發的后續惡劣影響,他可被劉旸冷落了一段時,上,上不去,退,又退不回。平調洛陽府,也算是不幸中萬幸,至少還加了個內閣大學士的頭銜。
趙匡義沒能如愿,慕容德豐同樣吃了個不小的癟,首先賈黃中這個“趙黨”沒能趕走,同時他提議的以符昭愿繼任遼東布政使,最后也沒能通過,劉旸最終選擇了河南布政副使鄭起,以其在河南稅改的突出成績。
顯然,不論什么理由,趙氏、慕容氏兩家都沒能討得了好,都迎來皇帝的強力敲打。
不過,趙匡義卻沒有想象中的失落,事不成固然讓人失望,但同樣的,他從皇帝態度中更加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絲遲疑,而這份遲疑,便是劉文渙與趙氏的希望。
后續的事情,似乎也佐證了這一點,劉旸對三個皇子同時賜爵,晉劉文渙汝陽郡公,賜劉文濟臨淄郡公,賜劉文澎太原郡公。大概是覺得只封三個兒子不太好看,劉旸又順帶給幾個皇弟加了爵。
雖然太原郡公明顯重于其余兩個皇子,那畢竟是大漢的龍興之地,但哪怕有所偏向,三皇子、三郡公也恰恰說明了皇帝劉旸的猶豫。
而綜整個過程,劉文濟都是個小透明,幾乎沒有人關注他、在意他,他與其母蕭莊妃也如常保持著低調,連看熱鬧的心思都沒有,最后,倒白撿了一個臨淄郡公的爵位。
“太子之爭”的折騰,同時也讓劉旸有些心累,從柩前繼位不到一年的時間,朝廷內部是幾番風波,還都不小,等當上皇帝,他才真正發覺,大漢帝國的這些權貴們,究竟有多少的“活力”,究竟能多折騰,折騰起來又究竟有多厲害
劉旸只想維持一個穩定的環境,把心思用在治國上,踏踏實實地匡正世祖皇帝留下的一些弊病,為國家、為百姓做些實事,但是,實在太難了。
劉旸終究不是世祖皇帝,一旦不愉,能夠隨時掀桌子,并且承受那種破壞規則的反噬,但劉旸顯然不行,便是有那個權力,也沒有那個魄力,骨子里就不是做得出那種行為的人
當然,在過去的半年時間里,劉旸的皇位還是越坐越穩,權威也在時間的流轉下逐漸樹立,對中樞權力與人事也做了進一步的調整。
魯王劉曖被他拜為中書令,主掌全國政令,必須得提一句,綜世祖皇帝一朝,都沒有人擔任過中書令一職,過去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就已經是政事堂宰臣了,可見劉旸對劉曖的看重。
事實上,劉曖作為皇室代表,居政事堂一席,就是對外廷的一種平衡措施,不管是當初的世祖皇帝,還是如今的雍熙皇帝,都樂于這樣的手段。
并不期盼劉曖能夠什么突出的作為、卓絕的政績,但只要他占據著那個位置,就已經發揮著作用。
但是,今日劉曖卻突然來向皇帝請辭,劉旸哪里能夠接受,并且第一時間就懷疑起個中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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