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世祖 第154章 南唐來使1
雖是白日,宮室之內,殿宇樓臺間,比起夜里也熱鬧不了多少,周遭處在一片寧謐當中,嚴肅卻并不壓抑。更名不久的崇政殿內,倚著食案,劉承祐正在進食,有他喜歡吃的豆腐。
懷里,尚且抱著他的皇長子劉煦,快九個月大的嬰孩,單手可提,不過長得開了,手感也比較實沉。雖在襁褓之中,但繼承父母的優良基因,很是可愛。
劉承祐不怎么會抱孩子,但待在其父懷中,劉秾哥卻很安靜,不吵,不鬧,更不掙扎,完全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樣。一雙烏溜的眼睛,十分靈動,盯著劉承祐的下巴看。
突然咯咯地笑了兩聲,劉承祐低頭,看著幼兒白嫩的笑靨,也不禁流露出點輕松的笑容:“怎么,你也想吃?”
說著,便將筷子間還夾著的一小塊細軟的豆腐,往他嘴邊靠,有意思的是,劉秾哥還真配合著張開嘴,露出粉嫩的牙齦。旁邊侍候的李婆見狀,嚇了一跳,趕忙上前相阻:“官家且慢,可不能給秾哥亂吃!”
那疾言厲色模樣,倒微驚了劉承祐,筷子間的豆腐差點給抖落掉了。往自個兒嘴里塞了口豆腐,嚼了兩口,說道:“無妨,朕與這孺子相戲罷了!”
“老婦沖撞了官家,請官家恕罪!”見狀,老嫗倒是回過神來,謹慎地道。
“何罪之有!”劉承祐擺擺手:“李婆,你照料秾哥,倒是格外用心,當賞!”
“謝官家!”老嫗面色雖喜,但語氣動作都透著安穩。
“好了,看也看過了!”劉承祐將孩子遞給她,吩咐著:“將秾哥帶回仁明殿吧!”
“是!”
待老嫗抱著孩子退去,劉承祐很快收心,三兩下往嘴里刨食,用膳完畢,方才拿起一封奏章閱覽起來,來自徐州的徐州的奏章。
“陛下!”殿前叩見的,是郭威與魏仁浦。
“二卿坐!”劉承祐吩咐著,目光在兩個謙恭的表情上停留了一下,問道:“王樞密怎么沒來?”
兩個人對視一眼,由郭威道:“回陛下,王樞密去核查滑州禁軍兵杖籍冊,尚未還京!”
“哦!”劉承祐應了聲,不以為意,探手拿起御案上單獨拜訪的一封奏書,對二者說:“王樞密所進京外禁軍整練事宜,二卿也都看不過了吧!”
“魏卿想來,更是了然于胸!”劉承祐還特意瞟向魏仁浦。
二人齊聲:“是!”
郭威一副安然狀,平靜地應道:“王樞密所擬奏,考慮周全,略無疏漏,臣等以為,甚妥!”
“朕,也是這么看的!”劉承祐悠悠然地說道:“朕已作批示,就照此著手整頓,從滑州駐軍始。同侍衛司那邊配合好,擬定遣派換防之軍。”
往外調派駐防禁軍,當然得從侍衛司下的馬步軍調動的,無他,兵力多。
“唔......”頓了下,劉承祐又補充了一句:“此番,就勞魏卿需多盡力費心!”
魏仁浦聞言微訥,不過強大的心理素質,讓他足夠平靜地,應了聲是。
劉承祐這是打算扶魏仁浦了,郭威在旁,看得清楚。心中暗思,樞密院已經有他與王峻了,望了望劉承祐,天子當不會再往里邊添火了吧......
青天白日籠罩下,東京市肆間,雖算不得比肩繼踵,人流如潮,卻也熱鬧。一間市肆,坐落在市井繁華處,裝飾頗具格調,人來客往的,生意倒是興隆。
“此間酒肆,背后的主人,靠山定然足夠硬!”雅室內,一名神采俊逸、氣度不凡的錦服中年,把玩著青瓷酒杯,掃著窗外堂間的景象,說道。
“韓公何以見得?”其對坐位,一名短須青年,好奇發問。
“上門的酒客,都太規矩了!”韓姓中年,隨口應道,目光仿佛深邃,嘴角微銜傲意。
這韓姓中年,便是韓熙載,此番從宣州節度推官任上,被唐主李璟,任命為使者,北上東京,出使大漢。
卻是南唐與大漢交惡一年多了,齟齬不斷,劉知遠當政之時,對南邊顧忌不多,讓南唐討了些便宜,不時還敢叫囂著挺進中原,還復舊都。但等劉承祐繼位,雖欺其少主在位,屢有動作,但始終沒能得到大便宜。
尤其在劉承祐平河中后,別說討便宜了,盡是吃虧了。在兩淮一線,原本是唐軍時時侵擾,但隨著大漢朝局漸穩,國內漸寧,調了個兒。如今是淮北一線的漢軍,騰出手來,不時南渡搶掠,淮南可是富地方,隨便搶點東西,便足夠窮得叮當響的戍防漢軍舒服一陣子。
前陣子,大漢的密州刺史王萬敢、沂州刺史郭瓊,請詔南下進討唐賊,俘掠焚蕩一番,滿載而歸。眼瞧著情況不對,南唐這邊的偏安屬性犯了,既討不得好,李璟籌謀著和好,以韓熙載熟悉北事,派讓北上,意圖修復兩國之間的關系。
韓熙載三年在與宋齊丘、馮延巳的黨爭中遭貶,此番被委以使漢重任,以他聰穎,倒也清楚,若得順利功成,談得好,回朝自可復歸中書。
思及此,韓熙載又想起金陵的朝局,眉頭不禁蹙起。他此前雖然身在宣州,但一直惦念著朝中的局勢,宋、馮一黨雖然也遭貶斥,但近來多有復起任用,宋齊丘、馮延巳仍在地方,但二人的黨徒仍舊勢大,李璟這是又欲用他韓某人去平衡朝堂的勢力了。
“哎......”悠然長嘆。
“韓公何故嘆息?”旁邊的斜領錦服青年,是隨行北上的副使。
當然不會說出心中所慮,韓熙載淡淡一笑,拿起筷子,夾起一片春筍,嚼了嚼,似乎味道不錯。不過其人仍顯傲然,以點評的語氣岔開話題:“此間酒肆,酒好,菜好,就是這酒肆太過浮淺,失之風雅!”
“韓公俊才絕俗,高居風雅,此等場肆,自不能入韓公之眼!”副使一撇嘴,似有譏諷意。
這副使,屬宋黨。李璟的用人啊,卻是干什么都不忘搞平衡、和稀泥。
“只是考慮到此番北行的職責,身負君命,不敢忘憂啊!”韓熙載傲然地瞥了副使一眼,淡淡道。
提及此,副使面露不愉:“漢帝果真是北蠻,不通禮數,我們已經到開封這么久了,居然還晾著我們。”
“聽說漢帝勤政,也許人家正忙于軍國大事,豈有空接見我們?主動上門,低聲下氣啊!”韓熙載不咸不淡地道。
那副使聞言,不樂意了:“出使是陛下的詔意,莫非韓公心存不滿!”
“豈敢?”見著異黨之徒,隨口便給自己扣帽子,韓熙載不以為意,只是態度不屑。
“難道我們就在開封干等著?”副使語氣不耐。
“不然呢?”韓熙載語氣仍舊欠奉:“急有何用?”
“哼!”副使輕哼一聲:“韓公倒是不急,不然何來的閑心,每日流連于這開封市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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