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向克里瑪莎 41章:騎士的彷徨(4)
此時此刻，正當十幾公里之外，依琳面臨著生死一線的時候，白城的城堡，卻是靜悄悄的，一片祥和。
當然，也可能不太祥和。
侍衛們依舊在城墻上往來不斷地巡邏著，在城堡大門口仔細地檢查，無聊得都開始打哈欠了。
另一方面，有兩撥人已經開始行動了起來。
城堡內部，一個肥胖，穿著白色衣服的身影背著包裹鬼鬼祟祟地在觀察著侍衛們的動向，來來回回地倒騰著，試圖出城。
而城堡的圍墻外，則有一群來歷不明的雇傭兵聚集在角落里，一次又一次地朝著城墻上扔飛爪。不過，每一次都在“叮”的一聲之后就掉了下來。
“你有聽到什么聲音嗎？”城墻上，一位士兵問另一位士兵。
“好像有，也可能沒有。”另一個士兵回答。
“什么叫好像有也可能沒有？”
“就是，應該沒有吧。”
兩個士兵在城墻上并排站著，不過，目光卻是朝里的。畢竟他們接到的任務主要是盯著格雷，別讓他溜出城堡去。至于城墻外……
會有人這時候進攻城堡嗎？應該不可能吧？他們想。
“怎么辦？繩子太短了。要不你直接大搖大擺從城門走進去吧？就像上次那樣。聽說他們把格雷男爵軟禁了，如果看到你穿著盔甲站在門口，肯定會帶你進去的。”
“哦，這主意可真好。真貨就在里面，我大搖大擺從城門走進去？你是怕我死得不夠快嗎？”穿著盔甲的家伙嗤之以鼻。
是的，躲在城墻外的傭兵當中，就有假冒格雷挾持依琳那家伙，他還穿著和格雷一模一樣的盔甲。
至于真格雷，真格雷正站在教堂前抬頭仰望著鐘樓呢。
深夜，整個教堂黑漆漆的，連一盞燈都沒有。
風輕輕吹過，搖曳了教堂門前的兩棵大樹，發出沙沙的聲音。這是此時此刻四周唯一的聲響。
“我該進去嗎？”格雷問。
“你首先得確定牧師在不在。”黑貓面無表情地答道。
“牧師難道會不在嗎？”
“至少應該已經睡覺了。也不看看現在幾點了，你就不能等到明天早上嗎？”
“我怕我等不到明天早上了，感覺都要窒息了。真的很難受。我急需他的開導。可他能開導得了我嗎？”
“雖然我也很希望你快點振作起來，但……你確定巫妖有呼吸？”
“我只是比喻！比喻！比喻一下還不行嗎？”
“好吧，那就快點行動起來吧！把牧師從床上挖起來，然后看看他能做點什么！”
“好！”
格雷緩緩地抬起腿，正當他準備朝著教堂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忽然一個聲音傳來了。
“格雷男爵！您有看到一個打算出城的可疑人嗎？”
一隊侍衛舉著火把匆匆跑到格雷身旁。
“我沒打算出城！”
“我們知道您沒打算出城，我們是問您有沒有看到可疑人影。”
“我不可疑！”格雷高聲喊道。
侍衛都無奈了，只能匆匆給格雷行了個禮，然后離開。
教堂前又只剩下格雷了。
“他們在懷疑我，懷疑我要偷偷出城……”
“我的天哪。我討厭多愁善感的巫妖，真的。”黑貓無奈翻了翻白眼：“你是怎么看出來他們懷疑你要出城的？”
“難道不是嗎？整個城堡里只有我一個人想出城，至少他們是這么認為的。所以，他們說這些話肯定是懷疑我了，暗示我不要輕舉妄動的。一定是這個意思！我不去教堂了！”
說著，格雷轉身就要走。
“停！”黑貓連忙驚叫了起來：“以前你的腦子就一根筋，啥都不想。現在又彎彎繞繞想太多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就沒想過也許城里還有另一個人想出去的嗎？這么多人，總有一個不是嗎？”
“怎么可能，就我一個而已。”
“也許就真有另外一個呢？”
話音未落，只聽身后不遠處“咣當”一聲，有什么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
回過頭，格雷看到一個肥胖的男人躺在地上，一包裹的東西撒了一地。在幾聲壓低了的哀嚎之后，他從地上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
“牧師先生？”
是的，這個人就是貝希爾家族私人教堂的牧師。
他嚇得仰起頭來，呆呆地望著格雷。
“牧……”
“噓！”
牧師快速起身，一把拽著格雷的手就把他往教堂里拉。
教堂的大門沒鎖，他們輕易地就進去了。把格雷擋在身后，牧師透過門的縫隙小心地往外望。
剛剛走過的士兵又匆匆回來了。
“剛剛好像有什么聲音，應該是這里！”
“格雷男爵剛剛就在這里，會不會是他？”
“應該不是。”
“咦，地上有東西？”
“好像是牧師的。”
“咚咚咚！”敲門聲傳來了。
“牧師先生，您在嗎？麻煩開一下門好嗎？”
牧師回過頭，朝著身后的格雷又“噓”了一聲，然后整了整衣冠，將門開出一條縫。
士兵手中的火把透過門縫照了進來，照亮了牧師的臉。
“牧師先生，這些東西是您的嗎？我們在外面撿到了，散了一地。”
“哦！是我的是我的！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剛在二樓整理東西不小心掉出去了！謝謝你！”
“一次掉這么多？”
“額……也許是兩次？總之，謝謝你！”說著，牧師一把搶過東西，然后“咣”的一聲把門關了，然后背靠著大門緩緩地紓了一口氣。
“牧師先生……”
“格雷男爵，您是虔誠的騎士，一定不會出賣身為神的仆人的牧師的對嗎？”說著，牧師攤了攤手，從格雷面前走過。
“看，另一個。”黑貓小聲嘀咕道。
瓊斯站在黑漆漆一片的客廳，透過窗戶面無表情地往外看。
紅色的月光透過玻璃揮灑在他的臉上，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好不容易地，城墻外的傭兵終于把飛爪掛到了城墻上，開始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慢點！小心！這里面很多侍衛的！萬一被發現了，我們就完了！特別是上去之后才被發現，那更慘，逃都沒地方逃！”
“所以究竟是誰特么主張接下這種任務的？”
帶著格雷，牧師來到了教堂里小而雜亂的客廳，將東西都放到了桌面上，然后點起了油燈。
“請坐。格雷男爵。”
格雷呆愣地坐到了沙發上，好奇地四下張望。
牧師倒了一杯水放到格雷的面前，然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所以牧師您剛剛是打算溜出城堡嗎？”
“噗！”牧師的水噴了滿地，眨巴著眼睛看著格雷，抹了把嘴尷尬地笑道：“額……我們換個話題好嗎？我注意到你在教堂前站了很久了，是來禱告的嗎？或者，需要懺悔？”
“我是來找您開導的。”格雷說。
“哦，是嗎？你需要開導，我覺得你的信仰可能比我還堅定。不過，我盡量試試吧。”牧師深深吸了口氣，坐到了格雷的對面：“請說。”
“我很迷惘。”
“哪一方面？”
“關于騎士精神。”
“嗯，然后呢？”
“我曾經對它深信不疑，可是，我這幾天，我不知道我還該不該繼續相信它了。”
“具體呢？”牧師翻了翻白眼。
“就是……依琳現在很艱難，我每天在城堡里都能聽到這方面的消息，我跟她有誓約，我覺得我應該去幫助她。可是，她讓我在城堡里呆著，哪也別去。這也是誓約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應該怎么辦，無論我怎么做，都好像違背了誓約。”
“哦。”
“還有，我愿意幫助每一個人，只要他們向我求助。但我不確定幫助他人，是否真的幫了他們。我嚴格地按照騎士誓言，可是……我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事情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我應該去關注每一個人的想法，可是我并沒有辦法完全明白他們的想法，他們甚至不相信我。而且更糟糕的是，騎士誓言似乎也并不是字面寫的那樣。這讓我迷惘、彷徨、痛苦，我甚至都不知道應該怎么辦了。每一件事都好像可以做，每一件事又都好像是一個錯誤。”
“嗯……還有嗎？”
“沒有了。”
牧師蹙著眉頭想了想，說道：“讓我來猜猜，你試圖成為一位偉大的騎士，并且試圖讓所有人都接受你是一位偉大的騎士，對嗎？”
“是的。”格雷點了點頭。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聽著，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能夠讓所有人都接受的，包括圣靈也不行。是的，你沒聽錯，我也沒說錯。圣靈也不行。我遇到過一大堆的人，他們嘴里說著信仰圣靈，祈求圣靈的庇佑。但其實我知道，在他們心里圣靈屁都不是。曾經我天天捧著一本《圣經》，但捧久了，我卻覺得里面也許沒有一個字是對的。但這不是信仰的迷茫，這是人生的迷茫。因為你看不清‘真實’。”
“‘真實’是什么？”
牧師用手輕輕點了點自己心臟的位置，微笑著說道：“‘真實’，就是你自己的心。”
格雷都愣住了，呆呆地望著牧師。
“厲害了，這神棍果然是專業的。”黑貓微笑著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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