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東便門折返的時候,隊伍里便又多了個背著包袱的李如松。
自今兒起,他就被李成梁正式托付給王守業了,至少在調任或者娶妻生子之前,都會寄居在王家。
而且多半連婚姻大事,都要由王守業這個義父操辦了。
不過王家眼下人滿為患,還要等李家父子、趙奎夫妻搬出去之后,才好騰出李如松的住處。
因此他近幾日里,會暫時先住在麻貴家中。
在大市東街分道揚鑣,王守業原本想去衙門,把之前沒看完的邸報抄本捎回家,誰承想剛回到值房,就被聞訊趕來的錢啟堵了個正著。
“大人。”
就只見錢啟面色凝重的稟報道:“西跨院出事了!”
又出事了?
王守業眉頭一皺,忙問:“這次又是怎么回事?難道又有人被遺蛻傷到了?”
“這倒不是。”
錢啟忙搖了搖頭,隨即吞吞吐吐的道:“是有人想要夾帶…夾帶甜水膠出去,結果被守門的外衛當場查獲!”
夾帶甜水膠?
王守業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
這些內衛可真是越來越膽大,竟然都敢往外夾帶東西了!
甜水膠倒還罷了,畢竟是可以重復產出的東西。
可若是一時未曾察覺,保不齊他們就又惦記上別的了!
真要有那件遺蛻被拆成缺胳膊少腿的,王守業怕都沒好果子吃!
再者說,誰能保證這背后沒人指使?
畢竟若是沒有識貨之人,他偷走這甜水膠又能得到什么好處?
這外賊勾結內鬼,若不能及時制止的話,誰知會鬧出什么禍患來!
想到這里,王守業當即下令道:“將那廝給我看好了,死走逃亡唯你是問!”
“卑職明白!”
錢啟連忙恭聲應了,隨即卻又小心翼翼的探問道:“大人,您不親自出面…”
“本官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說著,王守業轉向了呂泰,揚聲吩咐道:“呂司務,你派人知會其余三位守備以及周經歷,請他們到戴監副的值房匯合!”
等呂泰、錢啟分別領命離開之后,王守業也匆匆的出了值房,先到了右監副周懷恩那里,向其痛陳利害。
以衙門現在的狀態,再不嚴肅整頓的話,就要出大亂子了。
可王守業雖然在山海監里地位特殊,但卻只是個五品守備而已,理論上是無權召集眾人議事的。
所以才要找上周懷恩、戴志超二人。
戴志超對此不置可否,但周懷恩卻一向對王守業鼎力支持。
在他與王守業的堅持之下,一場沒有主要領導參與的中層會議,便在戴志超的值房里正式召開了。
其實幾個守備連同戴志超在內,私下里也覺得衙門眼下這等風氣,不是個長久之計。
但山海監畢竟是文衙門,上有白常啟、李芳,下有主事張四維,武官們哪敢越俎代庖擅作主張?
再說內衛們主要負責的,就是西跨院和后院的防務,而這一片基本都在王守業在掌管。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算是人之常情。
眼下見王守業主動出頭,他們倒也不吝于敲些邊鼓助威。
在會上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就定好了章程。
首先是奏請從外衛當中,選拔一批心理素質過硬,愛國愛崗的敬業官兵充入內衛,汰換掉那些貪生怕死之徒。
當然,屆時肯定不能就這么輕饒了他們,至少也要調往老少邊窮的冷衙門,以儆效尤。
其次則是奏請監正,盡快修訂底層官兵的獎懲制度。
原本由張四維制定的獎懲制度,是因循一般衙門里的常例制定的,起初到還不覺得有什么問題,但在接連幾次傷亡引發動蕩之后,就顯得不合時宜了。
面對嚴酷的死亡威脅,所謂的獎賞幾乎等同于雞肋。
而原定的懲罰力度,又壓制不住內衛們的恐懼心理。
這前兩條是眾人一致認同的。
但王守業還力主加上了第三條,那就是設法推動民間輿論,最好能讓山海衛成為榮譽的代名詞。
就好像后世的人民子弟兵,又或者南宋的岳家軍那樣。
這一條旁人倒不是不同意,只是都覺得可操作性不大,畢竟直到如今,朝廷也還沒有通過任何正式渠道,對山海監的職權做出宣揚普及。
即便是因為滄州之行,朝堂上有了松動的跡象,但也僅僅限于京城之內。
在整個大明帝國,‘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老傳統,依舊像個看不見摸不著的屏障,將山海監的影響力限制在了京畿之內。
而以監正白常啟的為人處世,幾乎不太可能為此去據理力爭——除非這是嚴世蕃提出來的。
反正不管怎么說,在王守業的強烈要求之下,這第三條也算是討論通過了。
由周吳晟匯總潤色之后,這篇新出爐的奏請,便以集體智慧的名義,呈送到了嚴府——自從‘奪情輿論戰’打響之后,白常啟就一直守在嚴府,為嚴家父子居中聯絡各路水軍。
當然,雖然打的是集體名義,但這次會議發起人,卻清清楚楚標注著周懷恩、王守業的名姓。
卻說散會之后,王守業又去周懷恩的值房坐了一會兒。
自從上次舊病復發之后,周懷恩的身體狀況就一直不怎么好,只這一輪討論下來,臉上就透著蒼白憔悴。
不過他說話依舊是那般爽利直白。
“有什么想辦又不方便的,盡管打我的名頭就是,左右我這位子也是幫你占的,等你再立下些功勞,我也就該功成身退了。”
“大人!”
王守業忙起身道:“您不過是受了些風寒,怎就…”
“行了。”
周懷恩擺擺手,不以為意的道:“當初賀掌刑挑我過來,就是為了給你保駕護航——咱們東廠這點家底,拿什么跟人家爭?還不就得指望你撐門面?”
周懷恩以及他背后的賀掌刑,顯然是在做感情投資。
但有目的的好意,難道就不是好意了?
何況周懷恩并無偽裝遮掩之意,一直就是敞開胸襟直言不諱。
王守業順勢鄭重一禮:“周大人和賀掌刑的恩情,守業永世難忘!”
“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剛說周懷恩直言不諱,可等王守業重新落座之后,他倒有些吞吞吐吐起來。
最后還是王守業開口詢問,他這才忖量著道:“你近來最好和嚴家保持些距離。”
說著,周懷恩伸手向上指了指:“聽說皇上對這次奪情的事兒很是不滿,雖未必會拿嚴閣老父子如何,卻怕會遷怒到旁人頭上。”
頓了頓,他又鄭重叮嚀道:“我一說你一聽的事兒,可千萬別往外傳!”
東廠的根底兒就在宮里,這消息八成不會有錯。
不過…
周懷恩為何要吞吞吐吐的?
是怕自己不小心把皇帝的想法泄露出去,還是把自己當作了嚴黨,所以心存顧忌?
恐怕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這可不成!
必須想個法子,盡快和嚴黨做出切割才行。
可現如今嚴黨勢大,監正白常啟更是嚴家的鐵桿,自己真要明目張膽的‘跳反’,恐怕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
除非…
能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占據大義的名分,使得嚴黨不能對自己群起而攻之。
叩叩叩 正想著,外面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周懷恩揚聲喝問,就聽門外有人稟報道:“呂司務托小的傳話,說是滄州那邊兒回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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