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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滄州行【八】

  走進內衙,劉坤先瞥了眼院中央被五花大綁的徐懷志,這才從左側游廊繞到了大堂里,向正在書冊上涂抹些什么的王守業,拱手稟報道:“大人,吏目孔楽鵬業已帶到。”

  “帶進來吧。”

  王守業頭也不抬的道:“記得做好完全準備,免得再出什么亂子。”

  “大人放心!”

  劉坤連忙道:“我已命人調出了滄州府庫里的火器,三個神機營出身的外衛合用五桿鳥銃,若再遇到活尸,也定能將其一網成擒!”

  鳥銃?

  滄州府庫里還有這東西?

  “前些年備倭時配發下來的,沿海各州縣都有,滄州也得了五桿兒,只是一直沒機會用到罷了。”

  這許久沒用過的火繩槍,到底靠不靠譜?

  要不…

  先讓那幾個外衛放幾槍試試?

  “大人放心,卑職已經命人仔細檢查過了,那幾桿鳥銃保養的極好——再說總共有五桿呢,便有一兩桿打不響,也不礙事的。”

  這容錯率還真是寬松的緊。

  不過也沒辦法,這年頭的制造水平本就一般,再加上監督不嚴,連軍中都充斥著大量劣質火器,就更別說分配給地方府庫的樣子貨了。

  看來回京之后,有必要申請訂制一批精工貨——最好是大口徑的——以便用來遠程破甲。

  揮毫將這事兒記在紙上,隨手交給紅玉存檔,轉過頭見劉坤還在堂上候著,便狐疑道:“怎么,還有別的事兒?”

  “滄州知州蒲友仁、同知項文山、通判馬興毅,眼下也都在院外候著,您看…”

  “也一并請進來吧。”

  最初沒有道明來意,是怕會打草驚蛇,眼下既然事情都已經鬧得盡人皆知了,再遮遮掩掩還有什么意義?

  順帶一提,之前對徐懷志的審問,最終以失敗告終。

  這廝除了喊冤訴苦,自稱是得了怪病之外,旁的一概不答,偏他又已經失去了痛感,刑訊逼供毫無效果。

  不過…

  若從旁調查也沒有進展的話,或許可以試試黑狗血什么的,看看這些傳說中的驅邪之物,究竟對僵尸有沒有效果。

  正想些有的沒的,蒲友仁、項文山、馬興毅三人,就自外面魚貫而入。

  “我等見過上差。”

  等三人齊齊施禮之后,王守業才自公案后起身,慢條斯理的拱手道:“諸位大人無需多禮,方才的事情,你們想必也應該聽說了吧?其實…”

咕嚕嚕  一陣悶雷也似的饑鳴,突然打斷了王守業話。

  堂內眾人不約而同的向門外望去,就只見吏目孔楽鵬聳動著鼻子,自顧自的進了大堂,用充血的眸子四下里踅摸著,很快就鎖定在紅玉身上,原本合攏的雙唇微微一張,口水就順著嘴角淌了下來。

  與此同時,那饑鳴聲也是接連不斷,直似是吹響了嗜血的戰鼓!

  這模樣任誰瞧了,也會覺得怪異莫名,更何況剛剛才遭遇了活尸事件。

  “無禮!”

  李如松低吼一聲,抽出腰刀閃身攔在了紅玉身前。

  后面劉坤也厲聲喝道:“來人,拿下這狂徒!”

  當下左右立刻閃出幾個埋伏好的內衛,抖開羅網就待向那孔楽鵬罩去。

  斜前方三弓三槍六個外衛,也是箭搭弦、彈上膛,只等那孔楽鵬一有什么意動,便要對準他的四肢攢射。

  就在此時,那孔楽鵬忽然身形一矮,屈膝跪倒在地上。

  眾人不由都是一愣,撒網的內衛也都下意識的停住了動作,想看這廝是要跪地求饒,還是要自辨些什么。

  然而就這稍一遲疑的當口,那孔楽鵬腳下發力一蹬,整個人就向前躥出丈許,脫離了羅網籠罩的范圍。

  緊接著他拱起腰背手足并用,餓狼也似的撲向了紅玉!

  “好膽!”

  “攔下它!”

  伴隨著一聲槍響,三支利箭也離弦而出,然而卻都被孔楽鵬輕松的甩在了身后。

  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孔楽鵬已經撲到了李如松面前。

  李如松初生牛犢不怕虎,便和活尸都敢斗上一場,此時自也未曾慌亂。

  微微彎低了脊梁,往前踏出半步,手中鋼刀順勢橫掃而出,卻只用了四五分力道,以防孔楽鵬中途再生變化。

  但孔楽鵬的反應,卻大大出乎了李如松的預料!

  就見他四肢猛然發力,身形竟自地上彈起近丈來高,緊貼著屋脊越過了李如松,直撲身后的趙紅玉!

  李如松大驚失色,雖極力擎刀來了個舉火燒天式,卻堪堪只撩到了孔楽鵬的靴底。

  而紅玉因有李如松遮在前面,正提弓在手準備故技重施,等到發現孔楽鵬自頭頂撲下之際,已然來不及閃避!

  “紅玉!”

  王守業見狀直急的目呲欲裂,可他除了大吼一聲之外,卻什么也來不及去做!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王守業腦中忽地一震,同時眉心涼意驟起,霎時間周遭的一切,都好像靜止了下來。

  不對!

  只是大幅度的減慢了速度!

  這是…

  子彈時間?

  王守業顧不得多想,抄起桌上的硯臺,照準孔楽鵬擲了過去!

  而就在擲出硯臺的瞬間,眉心處的清涼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脫力似的疲憊感也席卷了全身,讓王守業不由自主的癱坐在了椅子上。

  與此同時,那硯臺也狠狠砸在了孔楽鵬臉上,直砸的他顴骨凹陷,原本下撲的身子,也打橫側滾飛了出去,頭下腳上的跌落在地,又滾出丈許遠才停了下來。

  等到他踉蹌起身,半邊臉上像是開了雜貨鋪,墨汁、血肉、斷骨、被擠出眼眶的眼球、以及幾塊硯臺的碎片,浮世繪似的混雜在一起。

  便如此,他竟然還是直勾勾的盯著紅玉,翻身欲要再次撲上!

  李如松、紅玉如臨大敵,后面眾山海衛怕誤傷到二人,也都棄了落網、弓槍,拔出腰刀蜂擁而上。

  然而就在此時,那孔楽鵬聳動著歪掉的鼻子,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然后轉頭望向角落里瑟瑟發抖的蒲友仁、項文山、馬興毅三人!

  “吼!”

  他發出一聲野獸似的嚎叫,伴隨著腹中悶雷似的饑鳴,竟就這么放棄了紅玉,轉身向著蒲友仁等人撲了過去!

  “給我死!”

  此時劉坤恰好攔在正中,原本正在舉刀前沖,猛然見到孔楽鵬朝著這邊兒撲來,當下急忙穩住腳步,照準對方當頭劈下。

  孔楽鵬擰腰避過鋒芒,揚起左手在劉坤腰間一抹而過。

  “啊!!”

  劉坤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聲,踉蹌著往前走踏出半步,幾根斷掉的腸子從腰間垂落,同時那血肉模糊的猙獰傷口里,還露出一顆殘破的腎臟!

  這情景,讓旁邊幾個山海衛不約而同的腳步一僵。

  孔楽鵬也便如入無人之境,沖到了蒲友仁面前。

  “別過來、你別過來!”

  蒲友仁驚聲尖叫著,拼命的想要閃避推搡,卻還是被孔楽鵬輕而易舉的壓在了身下。

  就見孔楽鵬伏低了身子,狠狠咬住他的左肩,然后仰頭一撕,當下連皮帶筋扯下塊人肉,大力的咀嚼吞咽著,喉嚨里還發出了滿足的咕噥聲。

  一時堂上寂靜如死!

  唯有蒲友仁和劉坤的哀嚎聲交相呼應。

  忽地,一支羽箭直奔孔楽鵬脖頸。

  孔楽鵬挺身閃過,轉頭正見紅玉將第二支箭搭在弦上。

  “吼!”

  他嘶吼一聲,低頭又自蒲友仁胸口咬下一大塊肥肉,然后轉頭直面紅玉。

  紅玉毫不猶豫一箭射來。

  那孔楽鵬再次閃身避過,一面咀嚼著嘴里的肥肉,一面四肢貼地竄出。

  就在眾人都以為,他要繼續攻擊紅玉之際,孔楽鵬卻猛然調轉了方向,飛也似的撲向門外。

  似乎方才的進食,讓他恢復了一些理智。

  “攔住它!”

  紅玉一聲嬌叱,身旁李如松也邁步欲追沒,但卻哪還來得及阻攔?

  在加上原本負責堵門的內衛,此時也早沖進了大堂里,故而只能眼睜睜的瞧著孔楽鵬突出重圍,半個身子探出門外。

  此時忽聽一聲槍響,那孔楽鵬后腦應聲暴起一團血花,踉蹌半步頹然倒地!

  眾人都有些呆滯,隨即目光轉向那槍聲起處,就見正王守業形象全無的趴在地上,手中的鳥銃余煙裊裊。

  卻原來方才他癱軟在椅子上,見孔楽鵬兇性不改,便咬牙硬撐著去撿了桿,裝好藥卻未曾發射過的火銃。

  原是準備防身用的,不想最后卻起到了一擊斃命的效果。

  不過…

  他方才瞄的明明是屁股。

  “老爺!”

  紅玉突然拋開手里的獵弓,飛也似的撲到了王守業面前,連聲追問道:“你…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睛?

  王守業抬手一擦,就見滿手的血淚。

  再一感覺,耳朵里也是黏糊糊的,多半也塞了些血水。

  他拿小拇指扣了扣,慘笑道:“沒事兒,之前被佛光舍利照到留下的舊患,剛才…”

  “蒲大人?!蒲大人?!”

  “劉都事?!劉都事?!”

  話還沒說完,就被幾聲焦急的呼喚給打斷了。

  王守業示意紅玉拿出帕子,擦去自己臉上的血淚,又在她的攙扶下勉強起身,先踉蹌著到了劉坤身前,就只見他雙目圓睜仰躺在地上,早已沒了生息。

  早叫他準備周全些的。

  王守業無奈的嘆了口氣,命一旁的內衛好生收斂尸身,然后又來到了蒲友仁身邊。

  蒲友仁的傷勢雖然不輕,但既沒有傷到內臟,也沒有傷到骨頭,倒沒有什么性命之憂。

  不過…

  他胸前那被撕去一塊的地方,怎么瞧著如此古怪?

  還有…

  被涌出血水染濕之后,這旁邊的輪廓也頗為異樣——明明是躺著的,便是胸大肌練的再發達,也不該是這般凸起吧?

  正滿腹狐疑之際,忽聽馬興毅叫道:“知州大人兩腿之間好像也傷到了,流了好多血!”

  說著,遲疑的看了看紅玉。

  “如松,你過來…”

  紅玉見狀,就待暫且避嫌。

  “等等!”

  王守業卻斷然吩咐道:“你先隔著褲子摸一下瞧瞧,看是不是有什么古…”

  ‘怪’字尚未出口,原本奄奄一息的蒲友仁,突然尖叫起來:“不、不!不必摸了!我…我沒事兒,我下面沒事兒!”

  一面說著,一面還拼命掙扎退縮著。

  這說是沒事兒,誰人肯信?

  馬興毅一咬牙,上前摁住他就一把摸了上去,隨即就忍不住驚恐的叫道:“不好,知州大人下面沒有了!”

  “你再摸仔細些!”

  王守業沒好氣的一聲呵斥。

  馬興毅這才仔細辨明輪廓,然后他突然如避蛇蝎似的縮回了手,瞠目結舌的瞪著蒲友仁道:“你…你竟然是個女人?!”

飛翔鳥中文    異明1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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