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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伯成

  聽白常啟的意思,那馬典籍也還罷了,只是為了以后草擬公文時,不至于紙上談兵憑空捏造,所以才跟著去瞧個稀罕。

  但勾管楊同書,卻是專司倉儲管理的,這次登記造冊之后,不管是王守業還是旁人,再想提取、查看那些遺蛻,就得先在他這兒過一道手續。

  這樣一來,自己往后要想做什么手腳,可就費勁多了。

  不過這也正常,朝廷既然對山海監十分重視,配套制度自然也不會缺位,若是任由各級官吏隨意接觸那些奇物,才真叫一個不可思議。

  正琢磨著,王守業忽然察覺到對面有人在窺探自己,眼皮往上一撩,就對上了周吳晟滿是怨懟的視線。

  這貨顯然還在記恨方才的事兒。

  王守業方才之所以把話挑明,一是為了避嫌撇清,免得因給嚴夫人治病一事,被他稀里糊涂拖進嚴黨;二來么,則是為了立下大公無私的人設,以后損公肥私的時候也好做個遮掩。

  至于會不會因此得罪周吳晟…

  誰在乎?

  依附嚴黨才混了個區區七品,等到嚴黨一倒臺,怕是比過街老鼠也強不到哪兒去!

  因此王守業沖周吳晟咧了咧嘴,便干脆的無視了他。

  這卻更是讓周吳晟憤恨不已。

  他原以為王守業同自己一樣,都是攀附嚴家才得以青云直上,面對這等天賜良機,自然也會敝帚自珍。

  又搭著當時急于弄醒張國彥,所以才把這事兒告知了王守業。

  哪曾想王守業一轉臉,就將此事公諸于眾了!

  如此一來,哪還輪得到自己去嚴家賣好?

  越想越惱,等到晨會結束,眾人三三兩兩的出了議事廳,周吳晟認準了王守業,就待上前攔住去路,好生同他理論一番。

  誰知剛追到近前,就有個書吏搶先攔下了王守業,拱手問道:

  “敢問大人可是王守業王守備?”

  王守業急忙還了一禮:“正是王某,敢問…”

  “徐閣老請您去偏廳說話。”

  徐閣老單獨有請?

  四周立刻投來不少艷羨的目光。

  周吳晟更是怯怯的往后縮著,臉上的怒氣也如潮水般退了個干凈。

  不提旁人如何議論。

  卻說王守業跟在那書吏身后,畢恭畢敬走進偏廳的時候,徐階正捧著本小冊子看的入神。

  直到他在那小吏的示意下,上前通名報姓,徐階才放下了手中的書冊,和煦的問:“這篇關于香火愿力的推論,是你與叔大的手筆?”

  不等王守業回應,他又捋須頷首笑道:“且不論文章如何,年輕人敢想敢言總是好的。”

  “其實是張大人主筆,我不過是幫著參詳了參詳。”

  王守業急忙自謙。

  徐階又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卻突然問道:“沒記錯的話,你今年尚未及冠,想必也未曾起字嘍?”

  這要是還聽不明白,王守業也甭在官場廝混了。

  當即翻身跪倒,激動的亢聲道:“小子厚顏,請閣老賜字!”

  心下想的卻是:MMP的,想抱大腿的時候抱不上,這打算對你敬而遠之了,你倒自己貼上來了!

  伯成。

  王伯成。

  這堂堂閣老起的字,聽起來也沒啥藝術含量嘛。

  回衙門趙府的路上,王守業是滿腹的牢騷,卻不知有多少人想著盼著,都難得如此殊榮。

  一路無話。

  回到衙門,那典簿馬孟濤、勾管楊同書,早已經恭候多時了。

  王守業忙引著三人到了西跨院里,將那些遺蛻一一登記在冊。

  火劫晶、羅漢樹因還未查明弊益,暫時列作最末一等的‘黃階’;雷劫青磚、道人冰雕則因威能外顯,被評為了‘玄階’。

  為這后兩者孰高孰低,馬孟濤、楊同書還起了一番爭執。

  馬孟濤認為雷乃天地至威,自當列于冰雕之上。

  楊同書則認為,從影響范圍和殺傷性來論,將冰雕道人列于雷劫青磚之上,才是正理。

  最后還是王守業出面和稀泥,以入庫先后為基準,將冰雕道人暫列為玄字一號。

  等把這幾件遺蛻全部登記在冊之后,王守業就將招待這二人的差事,托付給了沈長福負責。

  至于他自己,則是匆匆趕奔東跨院,知會老漢和李家父子立刻搬離此地。

  畢竟打從明天起,這里就是山海監衙門了,如果自己的家眷再繼續住在這里,就顯得太過不合時宜了。

  老漢自不必說,肯定是要搬回家中去住的——王守業早就想接他過去,他卻執意要和李家父子住在一處。

  而李偉、李高父子倆,又早把之前租住的小院退掉了,暫時怕也只能寄居王家——畢竟這院子,本來就是他們出錢買的。

  再加上趙奎和趙許氏…

  這前后兩進的院子,住倒是能住的開,但人多眼雜終歸有些別扭。

  尤其王守業也舍不得,讓紅玉母女支應這一大家子吃穿用度。

  因此他就又吩咐李高,抽空去牙行尋個中人,聘兩個仆婦、丫鬟回來,一來省得紅玉勞累,二來也好借此分出內外。

  這正忙得不可開交,偏又有嚴府的人聞訊趕來,被周吳晟哈巴狗似的引到了東跨院里。

  結果嚴府的人到了東跨院,一是認準那張國彥;二是認準了王守業,沒口子的把功勞往他身上推。

  當時把個周吳晟憋悶的,直欲吐血三升。

  這才真叫上趕著不是買賣!

  周吳晟千方百計想要討好嚴家,嚴家父子卻壓根沒把他放在眼里。

  王守業一門心思想要撇清,可不管是徐階還是嚴家父子,反倒都對其青睞有加。

  卻說嚴府的人向王守業打聽清楚,張國彥的能力和現狀之后,立刻請來幾個知名的大夫,又是針灸又是推拿的,想將他盡快喚醒。

  王守業見狀,便推說忙著搬家,將張國彥留給他們折騰。

  反倒是周吳晟,雖然半點實惠都沒撈著,還憋了一肚子的悶氣,卻依舊不離不棄陪著嚴府的管事。

  就這樣一直忙到入夜,好容易才把三家安頓妥當,連晚飯都沒來得及做。

  這老老少少饑腸轆轆的,實在等不得再生火開灶,干脆就在外面定了桌酒席,也算是順帶慶祝喬遷之喜。

  眼見八葷四素擺上了桌,王守業正要請老爺子先動筷子呢,外面忽又有人叫門。

  這一天忙的,到晚上都不得安生!

  李高滿口抱怨的迎了出去,不多時卻捎回一封信來。

  單看那制式,就知道必是張居正的手筆。

  裁開信封,發現除了幾頁書信之外,還有一冊手抄本在內,翻開封皮,里面抄錄的卻是陽明心學。

  王守業又抖開書信,一目十行的看了個大概。

  卻是張居正剛剛得知,自己被張四維頂了差事,后悔不該癡求盡善,以至落于人后。

  但他對張四維的做法,倒并無什么芥蒂之意,反而在信里大贊對方的才學人品,說是可以引為良師益友。

  末了,又提起了徐階賜的‘伯成’二字,言語間頗有艷羨之意。

  因為徐閣老平生最尊崇的陽明先生,便是以‘伯安’為字。

  王守業和陽明先生的名王守仁,本就只有只有一字之差,現如今又得了個‘伯’字,其中自是大有寓意。

  也正因此,張居正才特意隨信附贈了一本陽明心學的手抄本。

  大有寓意?

  王守業捧著那本陽明心學,卻是莫名其妙的緊。

  難不成徐階還指望著自己,能做這大明朝的第二個圣人不成?

飛翔鳥中文    異明1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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