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腳踩進花壇里,王守業便知再難退避。
眼見那滿手血污的病人,已經張牙舞爪的撲到了近前,他一咬牙不進反退,照準那廝就是一拳搗了上去!
可這一拳打出之后,王守業馬上就又后悔了。
蓋因對面的那廝也是不閃不避,拼命伸展開滴血的手指,往王守業臉上抓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王守業那一拳砸在他臉上的同時,也會被他涂上滿臉血污!
可此時再想后悔也已經晚了。
二臂交錯而過,那血淋淋的指頭就到了面門前,便連指縫里幾條絲絲縷縷皮肉,也清晰的映入了眼底!
“住手!”
就在此時,趙紅玉的嬌叱聲驟然貫入耳中,緊接著就見一個繩圈,從后面套住了那病人的脖頸,然后猛地發力收緊!
那病人的前沖之勢頓止,甚至還被扯的倒退了兩步,噗通一聲仰面栽倒。
與此同時,王守業一拳掄空,不由自主的踉蹌前撲,險些踩在那病人腿上。
他急忙又往后退了兩步,警惕的打量著那病人。
見對方聲息全無,脖子上又緊緊勒著套馬桿,短時間里顯然不可能再威脅到自己,一股劫后余生的脫力感,這才席卷了王守業的四肢百骸。
“快、快制住這廝!”
此時那些錦衣衛們,才紛紛呼喊著上前,用套馬桿抵住了那人的身子。
這群馬后炮!
剛才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王守業陰沉著臉呵斥道:“別都湊過來——沈長福,看好那些病人!”
沈百戶原本也正要上前噓寒問暖,聽王守業這一聲呵斥,才發覺院中央那些病人也開始騷動起來,有幾個甚至已經脫離了隊伍,顯然是有意趁亂逃走。
他急忙招呼幾個總旗、小旗,對準那些病人架起了連發短弩,這才避免了一場大亂。
眼見局面被控制住了,王守業這才繞過地上那人,湊到趙紅玉身邊笑道:“方才真是多虧了有你,不然…”
“沒…沒什么,我…”
紅玉輕搖著臻首,正待謙虛幾句,卻猛的神情大變,背轉過身扯下口罩就是一通干嘔。
好容易緩過些勁兒來,她立刻回頭嘴硬道:“這、這口罩味道太沖了。”
恰巧有個錦衣衛小旗,上前稟報:“王百戶,這人已經斷氣了。”
“嘔”
這回可真是吐出來了。
王守業不由得啞然失笑,上前輕輕拍打著她的粉背,同時心下就有些動搖,自己處心積慮要讓人家當小妾,是不是有點忒沒良心了?
“大人,這尸首該如何處置?”
“自然是燒…”
王守業隨口就要下令焚尸,可隨即又改了主意,吩咐道:“用套馬桿架起來,放到暖閣門前。”
錦衣衛門領命之后,立刻用套馬桿挑起那尸身,小心翼翼的送到了暖閣門前。
幾乎是在尸首落地的同時,殘留在死者胸腹、后背上的鬼指,就如同被放在篝火旁的冰雪一般,飛速的融化起來。
先是皮肉融成了血污膿水,慢慢的連骨頭也化作了灰燼,然后那些膿血、灰燼又仿佛氣化了似的,漸漸消弭于無形。
整個凈化過程,也不過持續了十四息約42秒左右,算上生前,應該也不會超過二十息約1分鐘。
考慮到他是罕有的三指病人,普通病患或許只要堅持一半的時間,就能凈化掉體內的邪氣了。
而且那門前距離佛光舍利,其實還有四丈左右的距離,所以就算超過二十息,也不會因此變成白癡。
不過…
那人只堅持了四五息,就已經痛苦的失去了理智,甚至忍不住開始自殘。
而他最后死于非命,和被佛光照射到底有沒有直接聯系,眼下也還難以確定。
要么…
找個病人綁好四肢、塞上口球,放在門前試上一試?
王守業心里盤算著,轉頭望向原中央的‘實驗體’們,隨即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些被團團圍住的病人,眼下顯然已經到了情緒崩潰的邊緣,還是不要太過刺激他們為妙。
“諸位。”
想到這里,他往前湊了幾步,拉低口罩揚聲道:“剛才大家應該也都瞧見了,不瞞你們說,這屋里放著一件朝廷珍藏的法器,對邪魔妖鬼均能克制。”
這封建也有封建的好處。
至少聽到官方人士,說出這些神神鬼鬼的話來,眾人非但不覺得詫異,反而都是一臉的恍然大悟。
再看那暖閣時,除了恐懼之外,也多出了幾分敬畏之情。
王守業又繼續道:“通過方才那一幕,可以確定這法器也能克制‘鬼指’的邪氣,只是你們卻未必能經受的住,這個驅邪的過程。”
“不過沒關系,本官對此早就有所預料,已經提前將各種東西放在這暖閣里,由這法器進行開光、加持。”
“這些東西的效果,肯定和法器本身無法相提并論,但危險和痛苦肯定也會大大降低。”
“眼下咱們要做的,就是一件一件的嘗試,看究竟那樣物件在被開光、加持之后,能驅散你們體內的病氣、邪氣!”
眾人聽完這話,臉上不自覺多了些希冀,有那心思單純的,更是忍不住躍躍欲試。
隊伍中忽然有人跪了下來,帶著哭腔叫道:“大人慈悲、大人慈悲啊!小民要是能活下來,一定為大人立下長生牌位!”
其余人見狀,也忙都跪在地上歌功頌德起來。
“好了、好了。
眼見他們越說越激動,就差山呼萬歲了,王守業忙不迭撇清道:“這是朝廷的旨意、圣上的恩德,要謝也該謝皇上才是。”
安撫好這十幾個病人,王守業轉回身就進了暖閣,先把在外面放置了幾日的佛光舍利,重新封印回香樟木書匣里。
然后,又讓趙奎領著錦衣衛們,將早就準備好的東西,全部搬到了院內。
因王守業也不清楚,究竟什么東西能被舍利‘開光、加持’,為求有備無患,林林總總各種物件,足足準備了百余種之多。
“大人。”
好半天才將一切準備妥當了,趙奎立刻上前請示:“咱們先從哪一樣開始?”
“先從和佛門有關的吧,檀香、燈油、香灰什么的。”
趙奎恭聲應了,當下取了幾支檀香,點燃之后插在空地上,又命兩個病人坐到近前,把口鼻湊上去拼命的吞吸。
這邊正嗆的咳嗽連連,馬彪又拿了香灰、燈油等物,讓另外兩名病人外敷、內服。
再然后是菩提木的粉末,刻著佛經的蠟燭、浸泡過佛光舍利的井水,活血化瘀的草藥…
無效。
無效。
還是無效。
接連嘗試了三十幾種,卻是無一奏效。
這讓王守業也不禁有些焦躁起來,但他知道越是這時候,越必須沉的住氣才行。
因此依舊努力擺出胸有成竹的架勢,示意趙奎、馬彪等人繼續測試。
可就在此時,院外卻忽然傳來了吵鬧之聲。
“我三叔是江南道御史,誰敢無禮!”
“有辱斯文、真是有辱斯文啊!”
王守業眉頭一皺,望向旁邊的沈百戶。
沈百戶立刻下令,讓兩個錦衣衛出門查探究竟。
不多時那兩個錦衣衛回來稟報,卻是順天府又送來幾個特殊的病人——之前在貢院里被過了病氣的考生。
晚上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