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道峨眉 二百四十六、蘇先生
幾個呼吸的功夫,一片無垠海域映入眼簾。
幽藍海面之上,懸著浮冰,一眼望去,溝壑萬道,隨波逐流,望不到邊際。
算起來陸玄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極地海域,心中不由回憶起了前世的一些畫面,一時倒有不少的感慨。
“此等景象,也只四極之地方能見到,甚至天下九州之中,唯獨裹素洲最近北極,才能得見此景,其余諸洲,便是分立四方,也難見這冰海。”
徐煙霞云游四海,去過不知多少地方,對于這方天地了解頗深,即便如此,初見這冰雪海域,也頗受震動。但見陸玄模樣,以為陸玄從未見過這等景象,與他早先一般,為之所撼,不由一笑。
陸玄自不會說自己上輩子見過,微微搖頭,將思緒從回憶中抽回,隨即道:“這周遭海域冰川覆蓋,不知多少年頭積蓄所得,一眼望去不見邊際,卻不知前輩海船是否不受這冰川影響?”
“這倒不打緊,主要是海岸近陸,興許會有北方魔教弟子出現,海船雖不懼冰川隔阻,但也會減緩行進速度,未免耽擱時間,橫生枝節,你我還需飛遁一段路程。”
徐煙霞搖了搖頭。
他早先來到裹素洲之時,正是因為海船受困冰川,拖延了速度,這才撞上了凍魔道弟子,也才有了后續的沖突。
遇到過一次麻煩,徐煙霞自然不想再發生同樣的事情。
也不知飛離了海岸多遠,陸玄掐指算計,約莫是過了三五日的時光,海面之上的冰川才見消融,逐漸露出整個幽藍的海面。
到了這里,徐煙霞才叫陸玄停下,隨即大袖一甩,就見一道幽玄之色的流光自落到了海面之上。
流光一與海面接觸,瞬間便漲,呼吸間的功夫,已然變作一艘二十多丈長的巨大海船。
海船通體玄黑,外部船身隱約能見似竹節一般的突起。而樓船該有的布置,這一艘海船幾乎應有盡有,樓閣窗欞,俱是十分雅致,此外整個船身渾然一體,紫色流光隱現,更添一種奇異的自然美感。
“此船乃是我云游至玉瓶洲時所造,以玉瓶洲特有的千年紫竹祭煉而成,我喚它作玉竹,玉是黑玉,竹為紫竹,小友以為如何?”
徐煙霞指著玉竹海船笑道。
“此船大美。”
徐煙霞到底入道之前是個文化人,四方云游,所見美景亦是不知多少,審美不差,至少在陸玄的眼中,徐煙霞這艘玉竹號著實雅致得很了。
徐煙霞好美景、奇色、雅物,如有志同道合者,自然順其心意,見陸玄能領會他的意思,頗為歡喜。
“玉竹經我祭煉多年,便是還丹修士輕易也破不開此船防護,四方海域之中,雖然兇獸不少,但都不會貿然犯人,我以此船四方遨游,都少有遇見進犯兇獸,便是有,也壞不去玉竹船身。”
陸玄聞言,不時點頭。
以他見識,雖然深層次的看不出來,但卻也能看出這船身紫竹材質不凡,而且整艘船渾然一體,本就是一件特殊法器,氣息亦是不差,徐煙霞之語,想也不是虛言。
“你我趕路日久,如今正該休憩一二,且入艙內。”
徐煙霞請道。
陸玄從善如流。
陸玄二人乘船過海,回轉紫府之事暫且不說。
卻說三年前九嶷論劍,一番變故,引出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別的先不論,只說陸玄等人趕赴九嶷山,于寧遠縣城小憩,所遇法明之事與白衣教生了幾分牽扯,當時身為白衣教教主的楊云瀾知曉了陸玄蹤跡后,便親赴寧遠拜訪陸玄。
可是等她來到寧遠縣城之時,陸玄因元帝陵驚變,已經被燭龍帶到了裹素洲。
她自然也就沒能見到陸玄,加上她本身是個凡人,也不知九嶷論劍之事,于是撲了個空。
回轉總壇的路上,卻遇上了蘇游。
蘇游知道楊云瀾身份之后,便將九嶷山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引得楊云瀾做了一個決定。
而整個白衣教,因為她的這個決定,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紫府洲。
紫貞山,白衣教總壇。
如今的紫貞山,早已不是當年那小門小戶的模樣了,如有熟悉兵事的人俯觀紫貞山,便能發現其中教眾守山陣勢恰是暗合兵法。
紫貞山會有如此變化,楊云瀾所做的選擇自然脫不開關系。
三年前,她從蘇游口中得知九嶷山上發生的事情,便是驚異不已。
畢竟他早年雖然從陸玄那里了解到了修行者之事,但那時的陸玄也不過是初入修行罷了,甚至還沒有拜入哀牢山門下,她所了解的自然也不多。后來十幾年過去,或多或少接觸了更多修行相關,可元帝陵墓,上古神魔這樣的事情,未免還是有些超乎她的想象。
楊云瀾經營了白衣教十數年,本身只想著把楊燕云留下的基業發展好,多余的心思并沒有多少。
也是在這樣的心態之下,白衣教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之后,一時沒了主意。才在聽到陸玄身處寧遠縣城的消息后,想著去寧遠縣尋找陸玄,求取指點。
本來楊云瀾還覺得白衣教發展到那等地步,已經算是大勢力了,已經但當她得知了九嶷山發生的事情之后,頓時就覺得白衣教的這點勢力和修行者們比起來,根本沒有半點可比性。
再加上其中蘇游也談到魔教返潮,可能會給梁國帶來一場大亂,楊云瀾一時間沒有半點安全感,不僅僅是因為陸玄生死不知,還有自己父親和妹妹的緣故。
雖然她同樣也擔心陸玄的安危,但是很清楚以她的本事,就算擔心,也沒有那個能耐能夠幫到陸玄什么,所以更多的心思是放在了親人的身上。
要是魔教返潮,真的如同蘇游所說的那般,會席卷整個大梁,屆時或許自家親人都要受到波及。
也許是因為從小被楊燕云帶大,而楊燕云又從陸玄身上學了不少東西的緣故,楊云瀾某些性格和陸玄頗為相似。
感受道危機的時候,就想爭取主動。
她先是邀請了蘇游加入白衣教相助,也許是因為陸玄,蘇游沒有拒絕。
得到了蘇游的幫助之后,楊云瀾便開始琢磨起以現有的條件,能讓自己強大強大到對抗修行者的法子來。
有句話說得好,不知者無畏。
楊云瀾并非修行者,但又知道修行者的厲害,想要擁有能夠自保的力量,通常在這種時候,人就會做出一些超出尋常規則的一些事情。
說好聽些是不受傳統的約束,不好聽些就是完全憑借自己的想象來追求更強大的力量。
本來蘇游也算半只腳踏入了修行的門檻,按道理能夠提供一些意見。可惜他和陸玄相處的時日不長,一些忌諱和修行相關的規則,他也并不清楚。
于是白衣教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之下,走上了一條比較特殊的道路。
他們自己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在修士之中,卻有幾分名頭。
這條路子叫做扶龍庭!
何謂扶龍庭?扶持潛龍,一統天下,成為真龍,改朝換代即為扶龍庭。
扶龍庭確實是有好處的,也有過前人證明,只是這并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
要說走這條路子最為有名的一位,便是玄門大宗云鼎山天師一脈。
早年云鼎山中,便有一位門人,借助俗世王朝之力,練就紫府道果,飛升金闕,而后云鼎山也便有了天師一脈。
只是這等事情,一個并不好操作,二個如同魔教一般,實際有些走捷徑的意思,最易遭劫,一來二去,就算是云鼎山天師一脈,自那以后也幾乎沒有人再做這樣的事情。
楊云瀾自然不知道扶龍庭的事情,也不知曉龍虎山天師一脈的存在,之所以會行如此之事,一方面是想著成事之后,能夠借助整個國家的力量修行,增強自身的同時也能保護親人朋友。
另外一方面,還得從三年前她去找陸玄尋求指點的事說起。
三年前楊云瀾去寧遠縣找陸玄,就是因為白衣教壯大之后,教內教眾不滿足于現狀,人心浮動,建議她這個教主定下未來發展的方向。
教眾的想法,大略分為三派。
一派見世道紛亂,梁國皇帝昏庸,主張趁勢而起,取而代之。
一派則主張學習佛門道門,自成體系,先養名望,尋覓機會,求得正統之身,而后扶助朝廷穩定四方,同樣也是濟世救民之舉。
最后一派,則認為該找尋潛龍,而后匡扶真龍救世。也即是投資求回報,待得改朝換代之后,自然能夠改變白衣教現有的局面,得到正統的承認。
學習佛道,但凡有點聰明就知道這事兒是不成的,不拘佛道,都是有著千百年前人經典,更是有圣人佛陀為憑,才有今日興盛,白衣教區區一個新興的教派,真要學佛道行事,不過自入歧途罷了,顯然是不可取的。
事實上主張如此行事的教眾是最少的,而且也多是教中老人,要么是本身受白衣教教義影響,不愿再起征伐,要么便是老了心思不再,血性不存之人,這些人在白衣教中,已經算不上是主力,就算楊云瀾想支持這一派,顯然也是不成的。
如此就只剩下另外兩個選擇了。
取而待之,以白衣教如今遍布大江南北的教眾,以及在窮苦百姓口中的口碑,并不是沒有機會做到,畢竟如今的的大梁亂象如此,皇帝昏庸,朝廷腐敗。
可是這對于楊云瀾來說卻不是什么好的選擇。
她雖然身為教主,經過了當年陸玄的幫助之后,漸漸也將整個白衣教掌控在手中,更是能讓所有教眾都對她言聽計從,可終究她還是一個女人,在這個世道,身為一個女人,即便能力再強,再是讓人認可,在某些事情上,依舊是天生要吃虧的。
如果真的趁勢而起,要取而代之,到最后這摘桃子的人到底還是不是楊云瀾,那可就不一定了。
楊云瀾本身或許沒有太大的野心,也不在意天下如何,但也不是沒有腦子,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或許性命都可能保不住,也就是說完全違背她的初衷,存在如此可能的情況下,她自然否決了這個選擇。
所以最后只剩下一個選擇了,那就是選擇潛龍合作。
說來也是不得不為。
此外,雖然楊云瀾對于如此行事是否能增強己身不甚清楚,可身旁卻有一個蘇游,蘇游這人,修為不怎么樣,關于修行的事情了解的也不算多,但是奇聞異事,確實知道不少。
以至于在聽到楊云瀾想要借著白衣教的勢力,增強在這混亂世道的自保能力的時候,就給予了一些意見。
他是個半吊子,只知道這么做應該有很大的好處,卻不知道壞處,也不知道具體對自身的影響。于是二人一番商議之下,就定下了白衣教后來的行事基調。
白衣教眾本身對于楊云瀾這個教主,還是十分尊重的,在楊云瀾做了決定,而且這個決定能夠達成他們心中愿景的時候,沒有人站出來反對楊云瀾的命令。
教眾們或許不清楚楊云瀾的目的。
但是也不難理解這么操作有什么好處,對于他們而言,這和自家親自造反,其實沒有太多差別,差異之處,就是多了個盟友罷了。
于是在楊云瀾定下方向之后,這三年來,白衣教一方面發展著自家的勢力,囤積戰爭需要的兵器、糧草,一方面觀望天下局勢,挑選潛龍,雖然沒有真正的出手過,但在天下局勢中所扮演的角色卻也越來越重要。
“蘇先生,此番下山可有收獲?”
總壇之內,已經年過四十的楊云瀾,顏色未有多少變化,卻多了幾分成熟以及上位者的氣質。
在她右手邊坐著的,是一名青年書生,只看模樣打扮,不是蘇游又是何人。
只是比起此前在九嶷山跟隨在陸玄身旁的蘇游,此時的蘇游,明顯也有了不小的改變。
不再是當年那個性情爛漫,喜好游山玩水的書生學子了,留了胡須,更為穩重。仔細說來,如今的氣質,有些像陸玄,又有些像鬼谷的那位長寧子真人。
“潛龍之事,還需仔細參詳,不過此番蘇某倒是在大梁帝京發現了一件緊要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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