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一三三章圣人不死,大盜不止
第一三三章圣人不死,大盜不止
揚州鹽商的力量很大,大到了出乎云昭預料的程度。
六百萬枚銀元如果堆積在一起,就能像一座小山一般雄偉。
這都是現錢,也是揚州鹽商們向藍田繳納的一份投誠書。
出乎這些鹽商們預料的是,接收這些銀元的藍田錢莊的人,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喜悅之意。
孫元達也沒有想到,自己把錢送進藍田錢莊的手續會如此繁雜。
僅僅是清點銀元,辨別銀元的工作就進行了整整九天,清點銀元,辨別銀元的人并非是來自一方,而是三方。
加上孫元達自己,就是四方。
“多出來了一千枚銀元。”
一個臉上沒有二兩肉,面色枯黃,長著一雙似乎永遠都沒有睡醒眼睛的家伙,冷冷的將三盤子銀元推到孫元達的面前。
孫元達苦笑一聲道:“看來是我們的賬房數錯了。”
精瘦的藍田錢莊庫藏使田受冷聲道:“孫掌柜是要把這一千枚銀元添加在賬上呢,還是要帶回去?”
孫元達道:“添加在賬上。”
田受重新拿走了銀元,過了很久才給孫元達拿來了一份已經加蓋了密密麻麻十余個印章的文書,讓他過目,用印。
等孫元達用印完畢之后,田受便道:“以后這個賬戶但凡有入賬,出賬,孫掌柜會在第一時間知曉,而所有的賬目變動,都需要孫掌柜親手畫押,用印。
每月,孫掌柜有三次查賬的機會,希望孫掌柜曉得。”
孫元達猶豫一下道:“如果是現銀支出呢?”
田受道:“與賬目出入相同。”
眼看著所有銀元全部被人運走了,自己手上只剩下一張薄薄的紙張,孫元達心頭的失落感非常的嚴重。
陪同孫元達一起來錢莊的楊文虎,馮通也有同樣的感覺。
畢竟,這是六百萬枚銀元,不是六個,六百個……
“既然上了船,就莫要后悔。”
孫元達咬著牙根對楊文虎,馮通道。
楊文華嘆口氣道:“接下來便是花錢如流水啊……只希望他們能節省些。”
馮通也跟著道:“我們還是要找劉主簿將花錢的事情說清楚,該花的我們不節省,可是……”
孫元達點點頭道:“就算殺人也要給個殺人的理由吧,不能只讓我們給錢,卻不讓我們知曉錢是怎么花的。”
三人商議定了,就聯袂去了藍田縣衙。
被人帶進縣衙之后,他們三個就看見滿頭白發的劉主簿正殷勤的給坐在正堂上的一個年輕的過份的小子倒茶水。
三人心頭一凜,連忙上前報名見禮。
夏完淳先是看了三人一陣子,馬上就堆起了笑臉,從主位上下來之后,親熱的以晚輩禮見過孫元達與楊文虎,馮通三人。
夏完淳這種刻意堆起來的笑容,讓孫元達三人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寒顫。
與官府打交道,不怕官員發怒,不怕官員給冷臉,就怕這種先是冷漠,然后再掛上笑臉的。
從劉主簿絮絮叨叨的話語里,孫元達三人算是了解了眼前這個少年的根底。
不論是新任的藍田縣令也好,還是云昭唯一的弟子也罷,這兩個身份沒有一個是他們這些人能惹得起的。
從聽到劉主簿介紹了夏完淳身份起,孫元達等三人就面如土色,每個人都在心里哀嘆,一群人湊的那筆巨款應該恐怕會兇多吉少。
就在三人絕望的時候,夏完淳卻帶著他們來到了一間廂房,劉主簿掀開一塊蒙布之后,一個栩栩如生的藍田火車道模型圖就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這是一個微縮地理模型,從那座白雪皚皚的山峰就能看出這里是藍田縣。
這是一個三角形結構的火車道模型,從玉山城到長安城,從玉山城到鳳凰山城,再從鳳凰山城到長安城。
上面不僅僅有火車道,還有模擬的小火車以及車廂,鐵路兩邊的地理山川,河流也表現的清清楚楚。
夏完淳見三人都在仔細看這座模型,就淡淡的道:“幾位恐怕只想著修建火車道,恐怕沒有想過如何修建火車道路吧?”
孫元達連連點頭。
夏完淳背著手在模型周圍走了兩步,然后看著孫元達道:“你們可知道,修建一條火車道其實是一個眾多門類學問糅合之后出來的一門新鮮事物。
除過我玉山書院有這方面的研究之外,普天之下,再無人知曉,也無人明白。
這東西是我玉山書院智慧的結晶,也是我大明國國家的絕密技術。
因此,很多東西對你們們會有所保留,這一點我希望你們能理解。”
孫元達三人對于夏完淳說的話聽得很清楚,心中明白,接下來,自己這些人很可能會被踢出鐵道修建的核心圈子,只能一味的出錢,而得不到任何收獲。
“接下來,我要說的很多關于鐵道修建的東西你們是無法理解的,所以,我也就不說了,這樣吧,請三位回去,派家中嫡系年輕子弟來吧。”
孫元達愣了一下道:“縣尊是說老朽的兒子們?”
夏完淳點點頭道:“火車道路的修建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們不可能只修建這兩百多里的火車路,所以,與其費盡力氣給你們解說,不如給你們家中的年輕人解說,這樣更容易一些,也算是一勞永逸吧。”
孫元達瞅著夏完淳的臉道:“犬子愚鈍……”
夏完淳道:“如果諸位不放心,也可以自己上,只要你們幾位老先生能過了玉山書院關于鐵路學問的專門考核,你們就能親自參與鐵路建設了。”
“做個生意還要進學?”
夏完淳笑道:“修建鐵路,不算是生意,這是一樁利在當代,功在千秋的大事,我們不可不謹慎從事。”
孫元達三人并沒有從夏完淳這里獲得自己想要的錢財監管權,反而有被拋棄的危險,因此,三人離開縣衙之后就憂心忡忡的。
這三人走后,劉主簿就有些憂慮的對夏完淳道:“小少爺,一味的壓榨不好吧?”
夏完淳抬頭看看劉主簿道:“我做的沒錯,這些老財主當初來我藍田的時候,其實就沒想著能賺錢,只想著如何個在藍田立足,從而避過歷朝歷代都有的開國之禍。
我師傅在按照規矩做事,給足了這些人利益跟地位之后,這些商人貪婪的本性又爆發了,在完成最初目標之后,有開始想著如何牟利了。
得寸進尺是商人的本性,不敲打他們一下,以后會更加的麻煩。
連我們可以隨時隨地砍他們腦袋的事情都忘記了。”
劉主簿吞咽了一口口水道:“不會真的砍了他們的腦袋吧?咱們家已經很多年不當強盜了。”
夏完淳點點頭道:“這就是麻煩的地方,賺錢,修路,都要按照規矩來了,不過,我說的讓他們的子孫參與進來,那就是真正的參與,絕對不是走過場,是真正的為他們好。
不過據我算計,這些人不會把家里真正的嫡子派來的,只會把家中不起眼的庶生子派來頂缸。
一旦送來了,我就不允許他們更換,會慢慢地將這些庶生子培育成真正的厲害人物,也會培育他們的野心,慢慢扶持他們變得強大,最后將這些該死的鹽商取而代之。
如此,也就完成了對鹽商的改造。
說起來,咱們藍田如今正在給天下立規矩,自己怎么可能帶頭破壞規矩呢。
不光是我們在立規矩,玉山書院也在立規矩,他們正在借著我師傅造成的大勢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呢。”
劉主簿聽了夏完淳的計劃之后,那是欽佩的五體投地,這種一箭八雕的事情,也只有少爺跟小少爺這種人物才能干的出來。
至于夏完淳話語中關于玉山書院深一層的意思,劉主簿連想都不愿意想,這里邊的事情實在是太復雜了,不是他一個鄉村落魄書生能想明白的。
他想不明白,夏完淳卻想的極為清楚。
即便是進步如玉山書院,也沒能跟得上師傅前進的腳步。
很多年前,師傅就說過,他希望所有人都能跟上他的腳步,如果跟不上,他不會等。
現在的玉山書院就是這樣的,以前規模小的時候,還能跟上師傅的腳步,現在變成龐然大物之后,他們前進的步伐就很慢了。
不僅僅如此,隨著書院變得越來越龐大之后,他們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師傅明顯對書院的這種行為是極為不滿的。
可是,這時候再動玉山書院,掀起的波瀾太大,也是師傅非常不愿意做的事情。
所以,玉山書院只能這樣繼續發展下去,而師傅卻很想借助,鐵路修建,以及大量新式作坊的建立,來培養出另外一批合他心意的社會精英出來。
玉山書院的發展已經進入了一個瓶頸期,短時間內想要更進一步這基本上很難了。
這正好是師傅可以大顯身手的好機會,通過最能適應新世界的商賈們,來倒逼玉山書院重新走上正規。
一個國家只有一種學術思想是非常危險的。
一旦這些學術思想開始近親繁殖,很容易締造出董仲舒,朱熹這種人物來。
他們兩人都不是什么壞人,反而是兩個非常偉大的人,可就是這種偉大的人,才是對云昭夢想威脅最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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