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 第一零六章皇帝的末日來了
“云氏安人可好?”
皇帝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可能是茶水過于燙嘴,就努了努嘴巴。
聽皇帝問候云娘,韓陵山拱手道:“安人安好。”
皇帝指指茶碗道:“兵荒馬亂的,也只有安人還記掛朕是不是有茶水喝,回去告訴安人,藍田產的茶葉不錯,她要的賜名,朕也想好了,就叫——海棠春吧。”
韓陵山再次拱手道:“末將記下了。”
皇帝見韓陵山執禮甚恭,就松下了緊繃的身形,嘆口氣道:“云昭讓你來看朕的笑話?”
韓陵山搖頭道:“藍田主人見天下崩壞,痛心疾首。”
皇帝點點頭道:“這應該是真的,畢竟,云昭對百姓還是不錯的,不過,對于朕就不怎么好了,多少年來,朕一直在期待云昭能夠進京參拜朕,而后平天下。
我們齊心協力讓大明中興,朕等了十五年,他終究沒有來。”
韓陵山皺眉道:“陛下,大明根基已經徹底腐朽,救無可救,就算云昭有挽天傾的本事,也只能救大明于一時,沒辦法挽救大明一世。”
崇禎笑道:“不就是皇族,世族,黨爭,貪官污吏,懦將怯兵,以及土地兼并這些弊端嗎?他云昭連天災都能應對,怎么就處理不了這些弊端呢?
皇族不檢,除名就是,世族不從,屠刀可治,黨爭誤國,名士可治,貪官污吏,嚴刑峻法可治,懦將怯兵,軍紀嚴明,賞賜封侯可治。
你看看,朕都明白,可是,朕身邊沒有一個可用之才,所以,朕只好容忍……容忍了十七年,也把祖先留下來的大好江山白白的給忍讓掉了。”
韓陵山瞅著有些變態的皇帝詫異的道:“洪承疇,盧象升,孫傳庭這些人堪稱國士無雙,陛下并沒有好好地使用他們啊。”
崇禎有些悲傷地道:“他們死后我才明白他們是國士……”
韓陵山無話可說,只能看著皇帝不做聲。
“死國者方才顯明是忠謹之士,這是朕最后的可以肯定的一件事。”
韓陵山看著崇禎瞪大了眼睛道:“難道就不能在他們活著的時候就確認他們是忠臣嗎?”
崇禎搖搖頭道:“不到蓋棺之時,朕沒有辦法確定忠奸……對了,云昭是怎么確定忠奸的?曹化淳曾經想了很多辦法,接觸了很多藍田官員,不論是高官厚祿,還是財帛美人,都不能讓他們叛出藍田,他是怎么籠絡人心的?”
韓陵山皺著眉頭想了好久才道:“好像沒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他就是買了一批快要餓死的窮孩子,然后給他們找了天下最好的老師,等他們長大之后,就能當驢子使喚了。”
崇禎點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怪不得曹化淳可以策反李巖,策反蓋天王,策反了李弘基,張秉忠麾下很多人,唯有藍田他下的功夫最大,卻毫無收獲。”
韓陵山曾經演練過無數次自己見到崇禎會是一個什么模樣,可是,面前這個滔滔不絕說話的皇帝,他實在是沒有想到。
李弘基的大軍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進城了,皇帝卻有閑心跟他嘮嗑。
這也太詭異了。
于是,他就把目光投向王承恩。
王承恩笑瞇瞇的抱著拂塵站在邊上,寵溺的看著他的皇帝。
見韓陵山在看自己,就雙手合十為禮,請求韓陵山多擔待一下。
果然,韓陵山凝神看向皇帝的時候,發現他在說話的時候,目光是呆滯的。
“韓將軍,人人都說藍田乃是人間天堂,人人都能吃飽穿暖,衣食無缺,真的是這樣的嗎?”
見皇帝興奮地發問,一股子酸楚之意竄上韓陵山的鼻子,他強忍著就要流出來的淚水,帶著笑意道:“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玉山雪峰會露出難得意見的美景。
山頂白雪皚皚,山腰翠巒疊嶂,有士子在山間小路漫步,吟哦,有士子在山巒間縱橫跳躍,有仕女在山下舉著傘游玩,更有農夫在田間播種,勞作,還有商賈挑著擔子趕路……
春日里雪化了,山間流水淙淙,大地逐漸披上綠裝,一元復始,美之何極……”
崇禎坐在龍椅上,抬頭看著乾清宮華麗的藻頂,片刻,才幽幽的道:“朕很想去看看……可是不成,朕不能離開京城,社稷就要沒有了,朕要守在這里……”
就在韓陵山正要聞言勸誡皇帝兩句的時候,崇禎似乎如夢中醒來,因為消瘦顯得奇大的眼睛忽然惡狠狠地盯著韓陵山,且大吼一聲道:“朕要殺了你這個惡賊!”
隨即,從桌案后面,取出一只三眼火銃,對準韓陵山就開槍了。
韓陵山依舊站在原地,崇禎皇帝的三眼火銃并沒有炸響,一連開了三槍,火銃都沒有動靜,崇禎不由得大急,連連呼喊“護駕,護駕。”然后第一個提著三眼火銃就從后門跑了。
沒有點燃引線的三眼火銃自然是沒法子打響的……
一群宦官跟著跑了出去。
王承恩停下腳步,邀請韓陵山坐下飲茶。
“陛下難得清醒了。”
韓陵山坐在椅子上道:“他其實已經瘋了嗎?”
王承恩拱手道:“陛下不想承認大明就要亡了這個現實,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韓陵山道:“我主云昭出于對大明皇帝的尊重,已經答應接納大明直系皇族去我藍田避難,并答應從國庫中撥出一定的錢糧,來撫養大明皇帝留下的遺孤,以及宮妃等。
并表示,給這些人一定的尊敬與禮遇。
那么,我主需要的東西呢?”
王承恩點點頭,從袖子里取出一份詔書放在桌案上,韓陵山打開之后仔細看了一遍,然后抬頭道:“你確定這是陛下的手書嗎?”
王承恩苦笑道:“是老夫趁著陛下懵懂的時候請他親筆寫的,所以,每一個字都是陛下手書。”
韓陵山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只是這一份詔書不夠!”
王承恩道:“韓將軍說的是寶璽?”
韓陵山道:“正是此物。”
王承恩大笑一聲道:“玉璽是亡國之物。秦朝擁有玉璽二世而亡,子嬰把玉璽獻與劉邦,而子嬰被項羽殺掉。其他朝代自不用說,元朝雖有玉璽也亡命沙漠。
所以,大明太祖皇帝就不怎么看得起那枚玉璽,‘曰:老子天下都打下來了,還在乎小小的一方璽印?’
隨后便命巧手匠人為他篆刻了十七方璽印。
其大者曰‘皇帝奉天之寶’,曰‘皇帝之寶’,曰‘皇帝行寶’,曰‘皇帝信寶’,曰‘天子之寶’,曰‘天子行寶’,曰‘天子信寶’,曰‘制誥之寶’,曰‘敕命之寶’,曰‘廣運之寶’,曰‘皇帝尊親之寶’,曰‘皇帝親親之寶’,曰‘敬天勤民之寶’。
又有‘御前之寶’、‘表章經史之寶’及‘欽文之璽’、‘丹符出驗四方’。
將軍應該明白太祖之所以篆刻十七方玉璽的苦衷。”
韓陵山道:“什么東西一旦多了,也就不值錢了,不過,最初的那枚被蒙元帶走的璽印,如今也有了下落,就在建奴手中。
假以時日,這枚璽印也會回歸。”
王承恩道:“大明在淡化璽印的作用,你藍田又開始注重這些物件了?”
韓陵山道:“藍田注重傳承,云昭曰:只要是我華夏的,都是我們的,也將是世界的,但是,終歸是屬于我們的。”
王承恩瞅著韓陵山道:“什么意思?”
韓陵山道:“意思是說,華夏是我們的,世界也終將以華夏之名屬于我們。”
兩人正談話的時候,忽然聽到幾聲劇烈的炮響。
聽聲音,居然就在城內。
王承恩并沒有表現出驚慌的模樣,起身抱來了一個大箱子放在韓陵山面前道:“這就是將軍要的十七枚國璽。”
韓陵山打開箱子,拿出自己準備好的印痕,與這些國璽一一的對照,半個時辰之后,才道:“很好,一樣不缺。”
說完話,就背著這只不算大的箱子朝皇帝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皇帝并沒有走遠,就待在承天門城樓之上焦急的觀看已經亂成一鍋粥的京城。
韓陵山背著箱子提著長刀走上承天門城樓之后,并不去打擾焦躁的如同螞蟻一般的皇帝,就安靜的靠在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看著他。
王承恩也不點破,只是跟著皇帝一會竄到東邊,一會再竄到西邊。
一天時間就在焦躁中過去了。
甲申年三月十八日!
最壞的消息終于傳來了。
大學士李建泰投降,京營提督吳襄投降。
監軍太監王相堯開德勝、阜成二門。
兵部尚書張縉彥開宣武門。
成國公朱純臣開朝陽門。
保國公朱國弼開廣安門。
一股“奸民”打開德勝門……
絕望的沐天濤率領本部八千將士,打開正陽門之后,殺進了密密麻麻,見不到根底的賊軍之中……
皇帝提著三眼火銃,在宮中疾走。
太監張殷勸皇帝投降,被學會使用火銃的皇帝一銃轟死。
當他來到皇后住所,卻沒有尋見皇后,又來到諸位妃子的住所,妃子也蹤影全無,就連張太后的宮中也空空如也。
找不到三個兒子的皇帝憤怒至極,朝著乾清宮的藻頂連開兩槍……丟棄了火銃之后,便帶著幾十個宦官,騎馬直奔朝陽門。
只是才離開皇宮,就遇到大股的賊兵,不得不重新回到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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