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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末 那我也不滅這城 (7800)

  虛空中,常人所無法感應到的震動正在擴散。

  人仙不行,地仙也不行,哪怕是能自由出入虛空中的天仙,橫渡世界的仙人,也并非是所有都能感應到這震動,更別說感應到振動的盡頭和邊緣。

  但是,對于蘇晝這種身懷至高傳承,又有天神刻度在身的天仙而言,這一切的反應都實在是太過明顯。

  咽下一口口水,蘇晝抬起頭,看向埃安世界的天穹,他的目光滿是震撼。

  在男人的雙目中,他看見漫天星辰都在扭曲,整個黃昏世界群,乃至于黃昏世界群之外,他所不能觀測感應到的盡頭彼端,全部都在瞬間扭曲,旋轉,化作陀螺一般的星塵漩渦。

  一切的光,一切的影,所有能被觀測到的事物,其本質,都因為一個存在的舉動而偏移,傾斜。

  此刻,他的手中緊握著一塊銀色的懷表,天神刻度在蘇晝的手中震蕩,發光,有無窮無盡幾近于實質化的銀色紋路正以天神刻度為中心,朝著蘇晝四側顯現。

  就像是一種保護,一種護盾那樣,天神刻錄展露出了遠勝于它在虛空中激發出的庇護之光。

  一切都僅僅是因為一次側目的注視。

  “帶我去虛空!”

  感應到埃安世界周邊的時空震現象正在愈演愈烈,并以自己為中心激發,他當機立斷,選擇催動天神刻度前往虛空。

  雖然他覺得這種常人根本無法感知到的時空震,未必會對埃安世界的眾生產生什么影響,但是凡事能不冒險,就不冒險。

  霎時間,時空門便出現在蘇晝身前,而他也以最快的速度觸碰,脫離了埃安世界,前往外界虛空。

  ——黃昏世界群·時空亂流——

  脫離埃安世界的,沖入時空亂流中的蘇晝睜開眼,他本想要環視周圍的情況。

  但是,根本不需要睜眼。

  因為凡是有感知,有思想,有智慧的萬物,都可以見到,想到,感知到。

  那環繞整個黃昏世界群的‘黃昏之光’,正在緩緩暗淡。消散,虛空中的時空亂流也開始平定,寂靜,不復之前的喧囂。

  薄暮冥冥。

  一時間,整個多元宇宙虛空的聲音都失去了,無論是橫跨世界的帝國,亦或是渡越虛空的文明,乃至于乘舟駛過億萬天幕與星空的仙神,在這一瞬都驚愕的察覺,他們觀測外界虛空的法陣失效,偵測遠方的傳感器失靈,無論是術法神通,還是魔法神術,一切的手段都歸于寂靜虛無。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是深陷于時空輪回中的輪回原初世界,亦或是被囚禁于黑暗中的天獄宇宙,這些因為種種特異和因緣被隔絕于封印多元的眾多奇異世界,此刻卻全部平等的陷入了靜謐。

  超越時空和因果的力量正在擴散,正如同天神睜開眼眸的動作。

  而抬起頭的蘇晝,卻感覺看見了一輪漸沉的夕陽。

  無盡的黑暗涌動著,就像是懷抱一樣,將愈發黯淡,愈發沉淪的光輝納入自己懷中。

  然后…

  ‘擁抱’。

  并非是幻想,而是現實。

  蘇晝看見的,正是那幾近于無盡,環繞整個黃昏世界,沒有任何其他世界存在的黑暗‘大空無’地帶,將整個黃昏世界群擁抱的場景。

  “這…”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明悟,他原本以為,是黃昏部分力量顯現,充斥整個黃昏世界群的‘黃昏之光’,其實根本就不是主體…

  黃昏的部分力量顯現,原來一直都在那里。

  就是,那隔絕了封印多元中,其他封印世界和黃昏世界群的,‘空無黑暗’本身!

  “雅拉…”

  他喃喃低語:“你說黃昏很強…對吧?”

  蘇晝吐出一口氣,帶著一絲震撼到極點的語調:“但是你從沒說過…祂強成了這個樣子啊!”

  “那可是‘我’說的很強啊!”

  而蛇靈嘖聲道,尾巴也不停地旋轉著:“我早就說了…只是你從來沒認真想!

  多元宇宙正在顫抖。

  概念正在喪失意義。

  龐大到超乎了想象,以至于只要實際軀體不大于復數宇宙,根本就沒辦法切身感知,沒有邊際的波動緩慢地震動,令諸天萬界都在搖晃。

  而最后,仿佛是回應蘇晝的目光。

  來自無盡遙遠彼端,源于虛無的黯淡的意志,于埃安周邊蔓延。

  我聽見了祝福。

  縹緲之間,有不可辨別來向,又仿佛自諸天列星中而出的低沉之聲,從虛空的四方響起:久遠的,轉瞬的,真摯的祝福之聲,終于聽聞。

  這聲音仿佛漠然,又似乎真摯,更像是惋惜,祂帶著濃濃的嘆息,以平靜的語調闡述:是你,混沌。還有你的立約者。

  在這瞬間,天神刻度上,閃耀的光紋變得更加璀璨,甚至外部那一層平平無奇的銀色金屬殼都開始緩緩解離,就像是在超高壓下逐漸解開封印,展露原型的某種宏大事物。

  但很快,天神刻度的閃耀就停滯了下來。

  因為那個意志的主人黯下了目光。

  你在祝福。

  祂輕聲道:可是,小小的人啊,這三界六道眾生,九天十地諸天,你可曾見過任何一地的全部風景?你可曾見過萬物萬族的誕生終末?你可曾知曉任何一種情感的泛起和平復?

  時空尚且未超越,沒有永恒的你,又為何能狂妄地說出這般言語?

  混沌的立約者,你有何資格祝福虛無?

  又有何資格,允諾希光?

  淡漠的聲音響徹虛空,整個黃昏世界群閃耀的光輝都被遮蓋,披上一層薄紗。

  但是,身處于最中心的蘇晝,卻意外的沒有感到什么壓迫。

  亦或是說,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體會這個級別壓迫的地步。

  “但誰都應該有資格。”

  所以,緊握著天神刻度,與肩上的雅拉一同抬起頭,仰視虛無的黑暗,蘇晝沒有絲毫畏懼地環視沒有展露任何形象與象征的空無:“祝福——祝福誰,不需要資格,祈禱希望更是如此!”

  “有沒有能力,和是不是期待,根本就是兩回事!”

  “況且,我會做到我所說的,倘若埃安世界再一次陷入了災禍的輪回,人們再一次為了存在而背離意義,再一次選擇踏入黑暗的境地——那無論如何,我都會再次歸來,再次創建結社,立下教派,傳播思想,扭轉這一切!”

  他只是對自己允諾:“我會做到這一切!”

  但是,空無的聲音卻平淡地傳遞:所以呢?

  這一切,終歸毫無意義。

  一切恒久對比永恒,皆如一瞬,凡者不可想象思索,但超凡卻能理解,故而能理解其中恐怖——死是寂靜的歸宿,永恒的存在本身就是虛無的象征,而并非永恒的一切,更是毫無意義。

  這聲音響起,帶動諸多世界輪轉,蘇晝從那漫天輪轉的星塵中宛如看見了一切。

  他看見了存活了不可以數量計數歲月的強者,因什么都體驗過,什么都思考過,卻始終無法填滿自己的心而陷入瘋狂——他探索了,卻仍不滿足,他追求混沌,可依然覺得不夠。

  他戰斗,意圖超越輪回,乃至于自己的極限本身,他創造前所未有的事物,并前往遙遠彼端終結那些自己看不慣的萬事。

  但他已經是永恒,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有著無限的時間和資源,他所需要的無非就是等待,等待自己想要的事物,想要去的地方出現,抵達。

  而且,那些位于他前方的事物,也永遠是無限,無論如何求索也是如此,沒有盡頭,充滿空虛。

  祂探尋了所有的路與正確,卻尋覓不到,亦或是尋覓到了,只是并不能滿足。

  最終是死寬慰了這位永恒者,自滅成了祂平靜的歸宿。

  他看見有一個文明,發達到了不可思議難以想象的地步,祂們的新生個體一誕生就是永恒,就能理解文明的每一種知識,而每一個文明的個體都有一個初生亦或是完善的宇宙隨意處理,祂們是超越了自身多元宇宙的超級文明,探索著永恒無盡的軸行走。

  但這文明最終消亡,陷入寂靜,因為祂們太過超越,祂們的所思所想就相當于多元宇宙的自然規律本身,以至于失去了改變的意義。

  祂們現在某種意義上還存在著,但也不存在,那個祂們誕生的多元宇宙中又孕育出了全新的文明,但是那些文明永遠無法想象,祂們熟悉的多元宇宙,包括規則和定律,都不過是昔日那個超級文明的個體的思想結果,但他們永遠無法察覺。

  蘇晝看見了,他看見一只弱小的蠕蟲。

  這弱小的蠕蟲身處危險的環境中,周圍全部都是天敵和險惡的高熱環境,它一開始是為了‘生存’而求存,吞噬同類,避開會噴射高溫蒸汽的巖石坑洞,拼命地積蓄營養,順應著血脈本能蛻變成飛蛾,然后在一個清爽的冬天,和一只雌性同族繁衍,得以留下后代,達成‘延續’。

  完成了這一步后,壽命不長的它開始朝著遠方‘探索’,這飛蛾消耗了體內所有的養分,本應該早就死去,但并非本能的微弱意志指引它前進,前往遠方尋覓未知的‘可能性’。

  而最終,這冒險的行為在混沌中為它尋覓到了一絲生機,它找到了一顆神秘的魔晶,魔晶中蘊含的能量令這只幾近于油盡燈枯的飛蛾蛻變,重獲新生,打破了它們一族繁衍后就會死去,成為幼蟲食糧的‘輪回’。

  飛蛾得到了操縱火焰的能力,它開始捕食之前無法捕食的天敵,它也逐漸發現自己所在的區域滿是熔巖和火山,還有長著翅膀和大角的可怖生物在熔巖火湖旁邊駐扎營地,吸食了幾只長角怪物腦漿,獲取他們記憶的飛蛾知曉這里就是地獄,長角的是惡魔,而它也已經是魔獸。

  狩獵惡魔,狩獵魔獸,飛蛾越來越強,祂最終征服了這一片地獄,‘創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龐大飛蛾帝國,祂締造魔光蛾這一全新的種族,‘終結’了這一層深淵惡魔帝國的統治。

  祂越來越強,不僅僅征服了深淵,還征服了主物質位面,成就了至高的神祇,甚至就連其他宇宙都有蛾人這一種族出現,它已抵達永恒之境。

  祂不再需要憂慮生存,也不需要憂慮延續,祂超越了一切能束縛祂的,甚至輪回也是如此。

  飛蛾尋覓到了祂自己,祂的文明,祂的種族更好的可能性,祂探索了一只小小飛蛾永遠不能探索的區域,并帶領自己的后裔一同探索更遠方。

  祂不再是它,不會畏懼危險,不會憂慮存續,祂超越了本能。

  飛蛾創造了新世界,終結了舊紀元…祂什么都做到了,什么都辦到了。

  所以呢?

  有誰會褒獎祂嗎?有誰會夸耀祂嗎?

  或許會有,但這些也是永恒的嗎?

  即便夸張的想象,想象這都是永恒的,這一切又有意義嗎?

  飛蛾達成了一切的愿望和正確,但最終,祂只能等待。

  等待漫長的虛無,真正正確的到來。

  正確?

  無窮的世界中,黯淡的光正在閃耀。

  正確就是虛無,正確毫無意義。

  祂念誦,帶著縹緲地笑聲:但可笑的是,這正是一種正確。

  “永恒是這樣嗎?”

  而青年的聲音響起。

  屬于蘇晝魂魄的本音,在凝視了一切后,仍然在質疑:“永恒只能是這樣嗎?”

  “是否有更好的永恒可以期待?不僅僅是這些無可奈何的結果?”

  他的質疑就像是扔進了平靜的湖泊,激起了毫無意義,但是的確有什么正在泛起的波紋。

  并非無限,并非永恒的存在,永遠無法理解永恒。

  有聲音在低沉地輕嘆:你過去所經歷,所想像,所期待的一切,都只是永恒最微不足道,可以忽略的一瞬,無論實際上度過了多么漫長的時光,感悟了多么美好的人生,和永恒本身都是無限分之一的渺小。

  長短快慢,都不過是錯覺,多少難易,終究只是虛無。

  億億萬萬,恒久時光后,諸道成空,萬象俱滅,你的一切思想,革新與建樹都將化作塵土,埃安世界,乃至于這個多元本身也不例外。

  “我知道。”

  而蘇晝回答。

  他握緊了手中所持的天神刻度,他握緊了這正發著光的懷表。

  他正在恐懼,面對這強大到匪夷所思,強大到僅僅是一念,就令整個他所能觀測到的多元宇宙震蕩的強大存在,蘇晝恐懼的難以站立,如果不是雅拉就在肩上,天神刻度的力量支撐,他或許已經半跪在地。

  他此刻恐懼的想要不顫抖,也只能用力握緊手中僅存的事物。

  但恐懼并不可怕,誰都會恐懼。

  重要的是能鼓起勇氣。

  所以他仍然開口:“無意義就無意義,該做的還是要做。”

  “億億萬萬年后,諸道成空?那我就再歸來,再次教化眾生,再傳我道!”

  “沒有世界,我就創造世界,沒有萬物,我就創造萬物。”

  一切是黑暗空無,蘇晝的靈飄蕩在虛空中。

  他說:“沒有光,那就‘要有光’。”

  “我覺得光是好的,所以它就有意義。意義本就只有人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不想要的時候,什么事,什么存在,都是毫虛無。”

  沒有回應。

  但是,薄暮的黃昏中,卻有一絲光芒正在閃動。

  薄暮與黃昏交錯,在黃昏世界群的周邊,黑暗的空無中,有什么龐大的事物正在顯化,正在涌動。

  虛無,是黃昏時的黯淡,也是薄暮時的光輝。

  隱約間,蘇晝能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

  ——這一切都是無意義。

  ——書本關閉了,書就無意義。

  ——電影完結了,電影就無意義。

  ——感動的事情忘記了,故事也毫無意義。

  ——人終有一滅,不是永恒的,這就是無意義。

  ——即便永恒,與無意義相對,始終也都是無意義。

  蘇晝看見,整個黃昏世界群的都在這一陣陣光輝中重塑,融合,扭曲…不對!

  青年睜大眼睛,他驚愕的發現,那并非是扭曲,而是某種意義上的復原!

  無數世界,無窮光輝,包括埃安世界在內,諸多或大或小的世界和虛空碎片,正在朝著黃昏世界群的中央匯聚,凝結,最終,最終在隱約將,融合成了一個龐大到難以想象,蘇晝就連邊界都無法想象,遠超他所能理解的一切的龐大世界。

  而埃安世界的眾生也融入了那個龐大的世界,成為無盡遼遠宇宙中的一個孤島,成為了那個世界的一部分,而他們尚未察覺,不可能察覺。

  那是黃昏的原初世界。

  一個完好無損,從未破破碎過的原初世界!

  一個被一只隱隱約約浮現的黑色巨手,托在掌心的世界!

  我如若說,這個多元宇宙的一切,皆為幻夢泡影,是夢,是電影,是故事,是書本中,我所寫的字。

  黃昏如是道:如若一切如此——事實也可如此。

  “不可思議…”

  而雅拉此時,也震撼地自語:“祂究竟有沒有被封印…祂明明當初也被打成重傷,猶如殘渣…”

  無窮世界宇宙,在黃昏的掌中,就像是紙張一般可以隨意蹂躪,毀滅,重塑,然后恢復。

  這一切幾近于匪夷所思,即便是蛇靈也不敢相信,黃昏的一點蘇醒的殘靈,也可篡改封印多元的本質,視偉大封印如無物。

  而黃昏的聲音,仍在整個空無中回蕩。

  倘若我如此說,如此做,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祂詢問,等待答案。

  而寂靜后,蘇晝抬起手,按住了似乎想要說些什么的雅拉,他握緊了手中的天神刻度,沉聲道:“又怎么沒有?”

  “你這么做了,我會憤怒——我就有反饋!”

  “除非像是怪物,整個多元宇宙都只有自己的唯我,不然任何有兩個智慧生命存在的多元宇宙,任何行動都不是無意義——都會有所反饋,有所行動!”

  “即便是無所謂,即便是忽視,那也是在看見了,了解了,知曉了之后,才能下達的事物——這一切本身,就是思索和決斷!”

  青年魂魄鼓起勇氣,闡述自己的想法。

  而他聽見了一個輕聲的回答:是的,沒錯。

  正因為如此。

  正因為有你這樣的人,有你這樣的想法。

  所以我只等待。

  在極盡的黑暗中,蘇晝看見了光。

  不,不能這么說,因為光從未熄滅過。

  雖然黯淡,雖然看似即將落日,雖然似乎馬上就要陷入無盡黑暗,但是光芒從來沒有熄滅。

  黃昏薄暮,始終是要有光,才能被稱之為黃昏薄暮。

  龐大的原初世界,再一次地碎裂,于掌心中重新化作無盡零散的世界和宇宙,歸去它們原本的位置。

  黑暗退去,重新化作籠罩黃昏世界群的空無。

  晨曦未起,光明未生。這是黑暗和虛無的原意。

  而既然白晝仍在,那黃昏便不會降臨。

  此時此刻,在這毗鄰薄暮的世界旁,在這封印的多元宇宙中。

  注視了這一切的蘇晝,終于理解了被稱之為‘黃昏’的那位偉大存在,所秉持‘正確’的一絲本意。

  ——無論永恒還是有限,自有絕望茫然的一日,而祂承諾這就是正確,并擁抱所有虛無的沉淪者。

  是的,萬事萬物,即便就是永恒也是虛無,這是毫無疑問的正確。

  ——但是…只要還有一個人不這么認為,即便是身處苦難,即便是飽受折磨,只要還有人在掙扎。

  那么這一切就永遠不是真正的虛無,不是真正的終末,不是最后的結局。

  無論如同塵埃一般縹緲的人世再怎么苦難,人們再怎么求不得,放不下,仿佛一切都毫無意義。

  但只要還有一個人不甘心,不愿意,拒絕無意義,想要證明自己存在的痕跡,求索心中的正確。

  那么,最后的熄滅,終末,永遠不會降臨。

  而黃昏,也永遠不會成為‘虛無’。

  黑暗要褪去了。

  專心致志,永遠只是‘等待’的偉大存在,因祝福而睜開眼眸,最終也因滿意的回答,那不甘心的憤怒而合上眼簾,繼續自己永無窮盡的等待。

  苦難沒有熄滅火焰,仍然釋放著光,所以黃昏就仍然存在,太陽就沒有落下,一切不會被黑暗籠罩。

  而蘇晝仍然緊握著手中的天神刻度。

  他突然明白了,黃昏自始至終,一直都在。

  力量會消失,壽命會減少。

  世界會毀滅,宇宙會終結。

  即便是永恒,也要面對虛無。

  但是,生命,文明,乃至于超凡者和仙神,就是為了對抗這一切的黃昏,所以才會堅持自己的道路。

  只要一直戰斗下去,黃昏就永遠會是黃昏,而不是虛無。

  革新也同樣如此。

  總是期待更高,總是盼望更遠,總是相信更好。

  否定和質疑,總是會推動革新和進步。

  但是只要心中生出滿足,一切就會停下腳步。

  所以不能停下。

  與命運永不停息的抗爭,向更加美好的未來的求索,這不停息的一切,正如同追逐太陽的旅人一般,永遠不會熄滅對光的追逐。

  思索著這一切,青年恍然大悟,他終于明白,為何要同時抗衡‘存在’和‘虛無’,正確才能是正確。

  無法理解黃昏?這就對了,正確正是需要‘質疑’它,沒必須要去贊同,沒必要去救贖,當然也可以——只是一切都是無意義。

  唯獨需要在意的,就是堅持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的確如此…的確如此!

  所以,他再一次開口。

  蘇晝高聲,對整個虛空呼喚。

  “請原諒我逾越——偉大的存在啊。”

  青年的聲音,在整個埃安世界之外回蕩:“多元宇宙萬事萬物終將面對結局,倘若幾乎所有的眾生都放棄了,都因苦難而絕望,你就會將其擁抱,入滅虛無嗎?”

  “但倘若其中有五十個人仍在努力掙扎,反抗這結局,你會因此而等待嗎?”

  而空無中,有淡泊的聲音自悠遠彼方回蕩:為這五十個的緣故,我便等待。

  他問:“請原諒我的逾越,偉大的存在啊——假如這五十人中少了五個,你會因為少了這個五個,而降下虛無嗎?”

  祂說:如若有四十五個,我也繼續等待。

  他又問:“倘若再少十個,又會怎樣?”

  祂又答:為這三十五個,我仍然等待。

  “請原諒,但我仍然要問,倘若再少二十個,又會怎么樣?”

  為這十五個,我仍然等待。

  在最后的最后——

  他問:“假如只有一個呢?”

  而祂說:為這一個的緣故,我也愿意等待。

  問題得到了解答。

  所以黃昏歸去,繼續自己無盡的等待。

  蘇晝在回首,凝視了一會埃安世界后,便輕笑著出發,朝著地球歸去。

  而就在冥冥中,離去的蘇晝,聽見了一個聲音。

  我的那些眷屬,我的那些眷族,他們都忘記了何為等待,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手。

  革新,混沌。任何正確,都有著與其對抗的義務,這也是虛無的一部分。

  施行…你的正確吧。

  “那當然。”

  閉上眼,聆聽這話語,還有這話語中透露而出的氣息,蘇晝沉聲道:“這正是我的義務。”

  “一切生命的義務。”

  黑暗空無中,銀色的光輝劃過軌跡。

  ——如若說,只有一個人呢?

  那我也不滅這城。

  ——這是約定。

  自誕生之初,黃昏與萬事萬物,過去,現在,未來,無盡恒遠時光中的無限存在,所立的約。

  埃安世界。

  阿斯莫代帝國,西方的一個平原,臨山的莊園遺址。

  莊園屋頂已經有了些許破洞,斑駁的污跡和灰塵蓋滿了它的每個角落,此刻正是小雨,陰云下雨滴從屋檐上滴落,又從漏洞中透進,更顯敗壞。

  一位高大的白發騎士屹立在這莊園的大門口,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后從口袋中掏出一根保養的很好的鑰匙,打開了莊園大門。

  在嘶啞的吱嘎聲中,騎士掃開蛛網,吹散塵埃,他尋覓了一會,然后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大門,然后將其打開。

  相比起莊園,地下室還是很整潔,里面的空氣并不陳腐,只是有些凝滯已久的味道,這八十年前的空氣現在聞來甚至還有一絲葡萄的香氣,地下室的邊緣處還有著酒桶規整地擺放。

  騎士站立在這些酒桶前,他伸出手撫摸這些自己昔日親手砍伐橡木,親手箍緊制作的杰作,手勁柔和的就像是撫摸自己的孩子。

  他拿起幾桶酒,然后找到了當初那個熟悉的位置,抬起頭看向天空。

  當初還有兩個人會一個拿出烤肉,一個拿出牌,三個人就著烤肉喝著酒,打牌度過一整晚,累了就看看星星或者是云,亦或是聊一聊未來冒險的目標,談論遺跡的難易。

  騎士一個人喝著顯然釀的不怎么樣,酸的有些過頭,天知道是不是壞了的酒,一杯接著一杯。

  他喝著,從傍晚至深夜,又從深夜至黎明。

  小雨稀稀落落,凌晨時便已經停下,當騎士放下自己杯子時,恰好黎明升起,霞光漫天。

  圣日雖然已經黯淡,但卻依然有著光。

  有光,就不會黑暗。

  “真難喝啊,幸虧你們沒喝到。”

  他站立起身,輕聲嘆息著,注視著眼前的朝霞:“真可惜啊,你們也看不到。”

  “但這一切并不是沒有意義,是嗎?”

  他放下那古早的杯子,連帶鑰匙也扔在莊園內,騎士大步離開。

  他還有著許多工作,許多必須要做的事情。

  他還不能休息。

  ——埃安世界的故事已經結束。

  ——埃安世界的故事剛剛開始。

飛翔鳥中文    怪物被殺就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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