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被殺就會死 第五十章 紙船明燭照天燒
黑白二色的神光被神龍噴吐而出,貫穿了被太陽河照耀的寂靜虛空,無數靈魂逸散著歸去,帶來的卻是沛然不可思議的偉力。
以絕對的否認和破壞意志推動的這份魂光,此刻正如同一條筆直的長線,將星辰與虛海都一分為二,而后,朝著諸天星盤中央的涅槃淚直射。
不!!!!
見到這一幕,太皓神帝登時發出震怒之聲,祂立刻飛身向前,在玄青色的云霧中奔馳,且雙翼展開,遮天蔽日。
霎時間,無盡靈力爆發,時空在祂面前化作凹凸不平的模樣,最終凹陷為成凹形——光芒的流向也因此而扭曲,化作歪曲一切事物的屏障,這扭曲了時空的透鏡防御上疊加了層層法度,足以擋住幾乎任何攻擊,任何來犯之敵。
燭晝,你要做什么?!
而羅睺與門摩羅此刻也是憤怒的發聲,星君一指點出,針鋒相對的眾欲之念隔空泛起,意圖分化魂光神炮中的眾心愿力,而魔王更是抬起自己的雙臂,一股和五德神光幾乎完全相反,僅僅是出現,就足以令尋常仙神天人五衰的寂滅之華,便浮現于其雙臂之間。
的確,羅睺和門摩羅對涅槃淚并沒有什么想法,祂也沒有想要成為鳳凰的念頭。
但是……因為那是太初的愿望,是太初昔日想要實現的目標。
所以,祂想要見證!
見證涅槃淚的成功凝聚——且不能讓其他人拿到!
一時間,神帝和魔主前所未有的齊齊聯手,對抗灰色龍蛇爆發而出的破滅之光。
甚至,就連涅槃淚和諸天星盤本身,都泛起一層淺金色的光暈和青金色的符文壁壘,朝著外界擴散,意圖擋住這個對自己有極大惡意,想要摧毀自己的力量。
這一幕,倘若讓其他人看見,必然會感覺到匪夷所思,乃至于大驚失色的吧:前所未有,仙天和九幽聯手的行動,只是為了擋住一個存在發起的攻擊。
于是,就在此時此刻。
光芒對撞。
在太陽河的外層,劇烈的爆炸發生了,無數黑色的閃電與極光干擾了天體周邊的高強度磁場,令光芒和高能粒子流無序地扭曲,晃動,膨脹和收縮,隱約能聽見億億萬萬人和聲的怒吼,又能聽見萬物眾生紛亂且無序的怒斥。
霎時間,仿佛一顆真正的太陽正在太陽河外側膨脹,然后又爆炸,極致的強光令整個諸天星盤都在劇烈的搖晃。
甚至,就連歸墟太陽河都缺了一塊,大片大片的吸積盤物質被炸飛,而玄青色的霧光朝著內部塌陷。
但是,即便搖搖欲墜,即便動蕩不息,但神龍爆發而出的力量,的的確確被擋住了。
擋住了!
身形倒飛而出,但萬靈神鳥此刻舒了一口氣,雖然祂完全搞不明白為什么燭晝會突然爆發,會突然憤怒,然后使用出這種力量來攻擊涅槃淚,意圖摧毀這個可以為自己,為萬物眾生帶來完美的神物。
但祂再也不會給對方機會了!
但是,就在爆炸引發的靈氣浪潮仍在翻涌之時。
突然地,浪潮被突破了——有一個巍峨龐大的龍軀,正攜裹著恢弘無比的氣勢,直接舍身帶著滿身黑白業火,朝著太皓和羅睺撞來!
什么?!
將巨大的魂軀加速至超過百分之二十光速以上,如此狂暴的推動力,簡直可以說是燃盡了巨龍所有殘存的力量,但不管怎么說,此時此刻,可怖的沖擊力爆發!
剛剛才發動全力擋住神光,此刻無論是神帝還是魔王都根本來不及再次做出應對,可即便如此,祂們都齊齊怒吼,爆發最后的底力迎面向前。
但是,擋不住就是擋不住。
轟隆!
虛海真空中,稀薄的粒子霧中傳來了巨大的機械波震蕩,而就在這勝過凡間雷鳴萬倍的巨響之中,諸天星盤發出了宛如哀鳴一般的嘎吱聲。
然后,玄青色的光霧集團,就這樣,搖晃著跌入了歸墟太陽河中。
此刻,歸墟太陽河,外部。
無數渾身傷痕累累的天妖正在外側徘徊,遙望遠方的神魔交戰之地。
祂們不敢靠近太陽河,那無盡天地清光,以及涅槃淚所在的方向,所以只能遠遠眺望,注視著遠方驟然泛起的無盡靈光。
你們覺得最后誰會贏啊?
我猜一個太皓。
我猜一個魔主。
為啥非要有人贏?我猜全都死了。
這個好耶!最好全都死了!
紛紛亂亂的嘈雜聲音響起,不少天妖嘀咕自語——即便是它們也很清楚,倘若有一個勝利者出現,無論勝利者是誰,它們這些天妖都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最好最好,也無非就是留在虛海中,隨著玄冰隕石一齊沉浮,沐浴大日光輝掙扎著繁衍。
但是,就在眾天妖交流之時,突然有一位天妖愣住了。
那只宛如巨龜一般的強橫妖族目光怔然地看向遠方,引得所有天妖紛紛回首,看向太陽河的方向。
然后,所有天妖都愣住了。
因為它們看見,在那個方向,有無止境的魂光正在溢散,絢麗七彩,勝過彩虹的極光正在虛海中流淌,在接連不斷的爆炸中,各色的光暈此起彼伏,令遠方的歸墟太陽河變得夢境一般瑰麗。
無盡的魂魄,在虛空中衍生出了一條光芒的長河,它們正飄蕩著,由著某種浩蕩的力量牽引,朝著天元世界回歸。
就像是,一條龐然無比,在星河中游蕩的龍蛇。
那,那是什么?!
有一頭大妖呆愣地自語,而天妖螭吻,最古老的不死血衍生大妖之一低聲回答道:那是不滅魂。
是冥主……冥主鴻冥的力量,祂正牽引著這眾生魂魄回歸。
如此說著,這頭看似龍蛇的天妖不禁露出了困惑的目光,它抬起頭,看向逐漸朝著太陽河落下的諸天星盤,語氣帶著不解: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燭晝會主動放棄這份來自于冥主的力量?沒有這股力量,祂憑什么和太皓和九幽戰斗?
與此同時。
歸墟太陽河,諸天星盤中。
燭晝,你這家伙,知道不知道你差點做了什么!
奮盡最后的力量,太皓與羅睺門摩羅聯手擋住了神龍最后的撞擊——即便是以神帝之尊,接連和同等級的強者戰斗了這么久,又全力爆發數次,此刻也不可能是全盛狀態。
更何況祂之前就被羅睺背刺,現在仍在使用力量壓制那一份傷勢,這便令祂更加疲憊。
不過,即便如此,萬靈神鳥依然收攏羽翼,整理好自己的姿態。
祂看向蘇晝,面帶怒容。
而羅睺也同樣如此,不過祂的面色卻無悲無喜,只是目光凝重的看向燭晝。
不知道為何,祂的心中總是有點不太對勁——雖然燭晝的實力并不強,但祂畢竟是身負不死血,也有近乎完整五德神光,有著大功德,大氣運,宛如應劫而生的存在。
他還得到了冥主的認可,得到了對方不滅魂軀的力量,并且在此之前和祂們纏斗至今。
這樣的存在,一舉一動,會沒有意義嗎?只是為了發泄,所以要破壞涅槃淚?
祂不相信這點。
剛才的攻擊,必然有燭晝想要完成的目標,而這個目標,目前還無人知曉是否完成。
不過,就在兩位齊齊凝視燭晝之時,卻不禁微微一愣。
因為,祂們發現,此刻的燭晝,居然已經散去了那龐然無比的不滅魂軀。
他變回了普通人類的形態。
黑色長發的青年站立在玄青色的云霧之中,諸天星盤的力量和太陽河交錯,產生的磅礴靈氣足以攪動星體運轉,過于璀璨的光芒照耀在他緊閉雙眼的面龐上,仿佛能夠直接穿透人體。
就在剛才,蘇晝用盡了所有靈魂的力量,并且以不滅魂與冥主之間的關系為引,將所有的魂魄都還了回去,讓他們可以回歸天元世界。
但如今,仍然只是地仙真人境界的青年魂魄深處,卻隱約流露出一股不滅的氣息!
不僅僅如此。
在這濃郁無比,堪稱不可思議,位于諸星天道中央的靈性洪流中,在這遠勝過任何一個洞天福地的最極端靈氣凝聚之地!
伴隨著一陣輕微的鳴動,一抹青紫色的光華開始從蘇晝的靈魂深處浮現,閃耀,然后升華,化作普照十方的靈魂太陽!
他開始登仙!
“愿望……就是力量!”
自始至終,蘇晝都一直堅信這一點。
——但是,卻并非是其他人的愿望和祈禱。
——而是自己的愿望,才會讓人變強,帶給自己無盡的動力和力量!
想要去拯救世界,就有拯救世界的力量。
想要救贖眾生,就有救贖眾生的力量。
如果連這個‘想’都沒有,即便因為種種原因有了力量,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只有‘想’了,有了愿望,有了自己對自己的要求和期待,這才能一步一步的向前邁步,變強,登上更高的階梯!
就像是明正德那樣——他的愿望是想要讓眾生幸福完美。雖然,他的變強有許多理由,甚至某種意義上是開了掛,是重生了三萬次才積累而出的結果,但是如果他沒有這個愿望,就不可能在這條道路上行走!
如果沒有有這個愿望,完美的終點,即便是開了掛,也無法抵達。
此時此刻,個人空間中,智慧樹的樹冠頂端,有一顆透明的,如同琉璃一般清澈純凈的愿魂,屬于蘇晝自己的愿魂,如今正在熊熊燃燒!
此刻,它飛躍而出,化作光弧,自個人空間中浮現,然后直沒蘇晝腦后浮現起的一輪光暈之中。
下一瞬,蘇晝睜開雙眼。
青年的雙眸中,轉動著明晦不定的諸天星辰之光!
在這剎那,整個諸星天道玄青色的霧氣本體,乃至于奔流不息,無盡璀璨的歸墟太陽河中,都被那驟然亮起的光芒,映照出一片青紫的色彩!
而一顆同樣色彩的青紫色天魂,就這樣從蘇晝的腦后光暈中浮現,最終懸掛在他頭頂,圓潤如一,無漏無缺,宛如一顆完美的龍珠。
那是最純粹的魂光和靈性凝結而出的事物,是天魂業位,是蘇晝的神通本質,他的靈魂,愿望和一切的核心。
但是現在,這顆龍珠的表層,卻開始浮現出一層一層細密的裂縫紋路,它就像是瀕臨破碎了那般,開始跌落宛如雪花微塵一般的細小碎片,在半空中化作光屑,然后便環繞龍珠旋轉,宛如星環,又像是吸積盤。
可這并非是突破天仙失敗前的反噬。
而是‘萬世革新之力’的具現!
萬世革新之力——
這樣的神通本質,究竟應該以何等形態出現在世間?
答案是不知道。
革新沒有具體的模樣,因為它需要因地制宜,根據當地的情況,去判斷自己‘相對正確’的形態。
革新本身是正確的,但是沒有任何一種革新是絕對正確的,任何不了解當地客觀情況,不與實際相結合的革新,都不是真正的革新,而是一種惡,一種名為傲慢,自以為‘正確’,所以便強行要求其他人‘改變’的惡。
真正的革新,需要積累經驗,觀察現實。需要根據每一地,每一群人,每一個社會,文明和世界各不相同的情況,進行各不相同,各具特色的革新。
所以,革新一開始,就不能是完美無瑕的。它的的確確有著缺漏,錯誤,和不完善的地方,所以才需要去改正,變革,修復,去見原本錯誤的地方,修補成正確的。
“所以,我的道路,就是‘不知道’。”
“因為不知道,才能向前!”
所以,便能看見,有熊熊業火熾烈的燃燒,它與青紫色的魔火相融合,從天魂處迸發而出,然后吞沒了蘇晝的身軀。
光焰騰起,化作了異常巨大,貫穿了諸天星盤的火柱,而在這火柱之中,有三個龐然的頭顱剪影正在其中沉浮,三雙眼眸中,閃動著明亮的光。
——燭晝·宇宙戰形態。
——燭晝·海戰形態。
——燭晝·泛用戰形態。
一柄赤金色的神刀如同支柱,它貫穿了火柱,將三個頭顱的剪影串聯為一體……而后,無盡的光芒在爆發后收縮,凝結,最終全部都化作了一個圓形的光繭。
它通體破碎,有一道道裂縫在其之上縱橫蔓延,似乎有什么東西即將從中破蛹而出,重獲新生。
但一切就停留在此。
光繭并沒有碎裂。
只是,有一個碎片從繭蛋上跌落,露出了內部的明暗交替的情景——能從裂縫中看見,里面是幽邃無比,蘊含著深沉惡意的黑暗,亦或是明亮無比,寄宿著一切善念的光明。
似乎有眼眸,從這蛋之裂縫中窺探著世界,但卻不展露出自己真正的姿態。
不……
這就是他真正的姿態!
這,便是蘇晝成就的天仙之道的本體神軀,他的本相!
——燭晝·原初形態——
業火宛如星環一般,在這破碎之繭的周圍熊熊燃燒,寄宿了所有愿望的可能性之繭正在孕育著什么,可無論是誰都無法看穿那繭背后的真身。
此時此刻,太皓神帝,羅睺星君和門摩羅本以為蘇晝又要動用什么底牌攻擊涅槃淚,故而便齊齊環繞在那淺金色光輝旁邊,戒備地注視著這一邊。
可是直到蘇晝登仙結束,徹底轉換了自己的天仙本體,祂們也沒察覺可能存在的‘底牌’。
不過,注意力也的確被這怪異的事物所吸引。
——這,這是蛋嗎?蛋中是龍蛇還是神鳥?
萬靈神鳥如此困惑想到,作為自凡鳥升華而來的存在,太皓和絕大部分神鳥不同,還是知道正常的鳥是怎么繁衍,蛋又是什么樣的,但是祂也不能確定。
因為那也有可能是昆蟲的繭,也有可能是孕育開天巨神的胚胎,它可能是蘑菇的孢子,也有可能是一顆孕育出先天之靈的石卵,一株未知神木的種子……
——這究竟是什么真身?
而九幽的魔神也目光疑慮,祂的心中泛起漣漪,羅睺的想法大致和太皓相同,但是祂感覺這蛋中孕育出什么都不奇怪,只要需要,有愿望自內心升起,那它變化化作一個姿態去完成——只要是為了革新,為了改變現狀,無論是什么樣的形態,這蛋都能孕育而出!
燭晝……果然不是龍,也不是鳳……他不是任何一種神獸!
若有所悟地喃喃,太皓神帝的目光再一次變得堅定,祂此刻沉聲道:雖然你現在登仙了,破開了諸星天道的制衡,但是卻失去了冥主給予你的不滅魂力。
現在,你什么都做不了了,燭晝,待我取得涅槃淚后,必會給予你不敬的懲戒。
但如果你愿意加入我的麾下,成為我力量的一部分,那我便可寬恕你的罪。
直至如今,太皓仍然想要招攬燭晝。
正如同明正德一次又一次的挑釁,祂也愿意招攬對方那樣。
因為,從一開始,祂就視萬物眾生的力量,為自己的一部分,是未來名為太皓世界的新世界的一部分。
——凡人逆反蒼天,痛罵天道無道,并意圖反抗命運和既定的結果……這難道不是世間常理嗎?又有誰不會怨天尤人,不會憎恨無常之未來嗎?
就如同祂太皓昔日一樣,不也是不甘自己平凡出生,要逆天而行,登仙成神?而那時的‘天’,名為太昊的天帝,難道不也是毫不在意嗎?
既然如此,作為‘天’,作為‘世界’,作為‘太極’的本體,那未來全新的辟始之光,祂太皓又有什么可介意的?
面對不會威脅到自己的事物,太皓永遠都是如此寬容。
“噗嗤。”
但是,回應祂的,卻是蘇晝一聲直截了當的嗤笑。
燭晝的原初之繭并沒有理會神帝和魔王的意思,他通體泛起陣陣灼目的光焰,如同波紋一般閃爍,而繭體開始轉換,變形。
在驟然響起的狂嵐呼嘯,雷霆炸響中,火焰熊熊燃燒,而一艘造型流暢簡單,頗為科幻的宇宙飛船,就這樣自火焰中躍出,浮現在這虛海真空!
燭晝·戰艦形態0.1測試版!
這飛船通體漆黑,有青紫色的云紋在上面蔓延,閃爍著玄奧的光輝,而在它的身后,尾端的噴口中猛地爆發出數十千米長的洶涌噴流,異常明亮的靈力光焰帶來的是不可思議的推動力,將其加速,朝著遠方奔馳!
蘇晝赫然是轉身逃跑了!
——怎么就跑了?!
第一時間,神帝和魔主都沒有搞清楚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仔細一想,卻也不奇怪……畢竟,在沒有了冥主不滅魂加持的情況下,區區一位剛剛晉升的神魔,怎么可能和祂們這些老牌天帝級的存在戰斗?
既然無法摧毀涅槃淚,那自然就只能先跑,燭晝的行動模式的確沒錯,非常理智。
但就算是搞明白了緣由,太皓的心中也不禁浮現出一層憂慮。
不對,燭晝的行動,真的有這么簡單嗎?
而且……
雙目中,再次泛起道道陣紋,神帝凝視眼前,祂忽然察覺了一點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以戰艦形態將自己加速至極致的蘇晝,卻并沒有飛離太遠的距離。
這不應該,因為以蘇晝宇宙戰的速度,祂們雖然并不是追不上,但卻仍然是很麻煩的事情。
這樣的速度,天妖都遠遠比不上,只需要幾個動念,就可以消失在虛海深處,難以追蹤。
可是,他仍然位于諸天星盤中,并沒有離開很遠。
——簡直,簡直就像是時空扭曲了一樣!
而一想到這里,太皓神帝突然面色一變,這位觀歸墟變動數十萬年,創造出天星歸一合道法的當世雄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祂轉過頭,看向身后的歸墟,雙目睜大,眸中流露出驚愕憤怒的光芒:糟了!
此時,似乎是同樣察覺自己逃不出去的燭晝之聲,也從祂的身后傳來。
“真以為我的目的是為了摧毀涅槃淚?關心則亂啊,兩位。”
那是帶著濃濃嘲諷的音色,仍在以戰艦形態急速噴出靈能光焰,在虛海中奔馳的蘇晝此刻語氣平緩:“動動腦筋吧,神帝陛下和魔王陛下,你們難道就沒有感覺到,自從咱們靠近歸墟后,有什么狀況發生了嗎?”
此刻,不談已經察覺到,面色變得無比難看的太皓神帝,即便是羅睺也都驚覺不對,祂抬起頭,感應著自己和眾生欲念之間的聯系。
通過參考兩個不同的參照系,星君和魔王表情齊齊驟變:時間……時間加速了?!
不對,是我們的時間變慢了!
質量扭曲時空。
這是修行至神魔境界后,任何一位來到過歸墟太陽河,見過那作為天元世界光明源頭,扭曲了時空的黑暗凹鏡后,就能理解的真理。
扭曲空間,進行挪移,遷躍,通過種種功法和道術,一定程度上的制造亞空間,乃至于個人世界——這種事情,并不難做到,只要有相應的傳承和奇物,都可以辦到涉及時空的法術。
甚至,借助星體本身的力量,定位時空坐標,甚至可以辦到跨越無數光年的超光速旅行。
但是,僅僅是自己的存在本身,無需任何外力和施展法術,就可以扭曲時空……如若能辦到這一點,就足以稱之為強者了!
此刻,太皓神帝,羅睺和門摩羅面色極其難看的看向諸天星盤的核心所在。
在那里,有一道淺金色的光輝,這個孕育了涅槃淚的光芒,無盡天地清光的匯聚體,如今正在緩緩朝著歸墟的事件視界跌落。
祂們立刻施展力量,鎖定了涅槃淚,將其強行定在了原地。
面對不遠處,那無限強大的引力源,空間已經開始極度彎曲了起來,原本呈現云狀的諸天星盤開始扭曲,變得傾斜,被拉長,而炫目的靈光也劃起弧度,直線的角也變得陡峭起來。
這是時空的最低點,宇宙的深井,只要靠近,那么任何事物都會跌入其中。
這口井名為歸墟,而只要沒入井口,便是無間,將進入永恒的寂滅。
即便是光形成的海洋也是如此,永無止境,永無終期。
——受身無間者永遠不死,壽長乃無間地獄中之大劫——
——阿者無言,鼻者無間,無時間,無空間,無量受業報之界——
而飛馳的蘇晝哈哈大笑。
靠近黑洞,時空就會扭曲,簡單的來講,黑洞周邊的時間流動,比黑洞遠方要慢上許多。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說的就是這樣的情況,被黑洞徹底抓住的存在,可能直到外界宇宙寂滅終結之時,都還沒有徹底跌落,而這超越了宇宙壽命的刑罰,永遠不死的懲戒,就是名為無間的大劫!
故而在地球中央神庭中,黑洞名為歸墟,又被稱之為‘無間大星’,將神魔強行投入,乃至于塞入其中,乃是大天尊們抹殺同階強敵,懲戒最極端道敵和罪犯的手段!
——這才是蘇晝真正的目的!
——通過爆發力量直接將祂們和諸天星盤推的靠近歸墟!
此時此刻,無論是太皓還是羅睺都看出了蘇晝的目的,他真的是什么都不想要,無論是涅槃淚還是力量,乃至于自己的生命都毫不在意,可以直接用自己的全力,逼迫祂們防守,被迫和諸天星盤一齊被轟離平衡軌道,逐漸跌入歸墟中!
而燭晝·戰艦形態仍在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飛馳,可是效果仍然不是很大。
身后歸墟的引力,當真是不可思議,這顆黑洞的質量實在是太大了,簡直大的不可思議,區區太陽根本無法和它比擬,那絕對絕對有起碼百倍以上的太陽質量。
至于有沒有可能更高……現在都這時候了,誰有心思算這個!
甚至,蘇晝感覺,自己其實根本跑不掉,自從他進入歸墟太陽河后,無論他再怎么掙扎,都絕無可能掙脫黑洞的引力了,他現在的加速,不過是減緩了跌落的速度,但在漫長的時光后,他必然會被黑洞吸入,陷入寂滅。
就連太皓和羅睺門摩羅也是如此,以祂們的力量,祂們可能的確有機會沖出去,但那肯定需要漫長的時間,而在黑洞質量造成的時空扭曲情況下,那個時候的天元世界,會過去多么漫長的時光呢?
誰知道。
反正,絕對足夠了。
此刻,就在所有人都為如今的現狀而為之震驚變色之時。
蘇晝此時的戰艦形態之上,亞空間傳感器浮起,靈紋擴散,如同眼眸一般,凝視著遙遠彼端的天元世界。
輪回之印的力量,超越了時空的扭曲,令他可以直接看見那些寄宿于他心上的愿力來源之處的模樣。
所以,青年看見了,在那遙遠天元凡界之上,有熊熊大火燃起,那是靈光釋放形成的虛幻光焰,看似無形,卻能影響萬事萬物。
令整個世界仿佛涅槃重生,無盡的地脈之力勃發,將巨大的法度在世界之外凝結成型,最終化作一層隔絕地天的屏障,它灼目璀璨,厚重無比,斷絕了一切外界的干擾。
最終,它合并,徹底將整個天元世界籠罩。
“絕地天通大陣完成了嗎?不愧是你啊,明正德,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輕笑著注視著這一切,蘇晝平靜的自語道:“我完成了我能辦到但一切——而能不能讓這個世界眾生獲得幸福,就看你的了。”
——完美,究竟是什么?
完美就是毫無瑕疵。
但,不僅僅是每個人對完美的定義不同,每個人對瑕疵的定義也都不同。
有些人覺得,苦難也是人生的一部分,故而對此甘之若飴,如若沒有,反倒是瑕疵。
不,倒不如說,對于這些人而言,那真的是苦難嗎?那難道不是一種頗為歡快的體驗,就像是有些熱愛戰斗的人,即便受傷,戰敗了,也是好不覺得氣惱,反倒覺得可以繼續進步,感受痛苦中的美好。
但有些人,哪怕僅僅是洗手的時候袖口被水沾濕了,也能不開心一整天。
任何人永遠無法互相理解,正確和正確之間也是這樣。
“所以,明正德。”
他低聲自語,明明知道無人能聽見,但還是喃喃:“我不會強求你實現我心中的完美。”
“那樣就是傲慢,且沒有意義的傲慢。”
“但是,我會給與你一個新的可能。”
“——革新!”
來自世界之外的革新者,將告訴所有人,全新的可能性!
——世界還有這樣的走向,這樣不可思議的未來,這樣的可能性,倘若是一個人,無論奮斗多少次,都很難實現的目標!
想象吧,想象更好的未來!想象自己原先都不敢想象的,更好更好的未來!
“力量并非來自于執念,而是來自于愿望!”
“對我許愿,對自己許愿,對這眾生許愿!”
“敢于做夢,想象者,必然會獲得這愿望的力量!”
天元凡世,新歷二年,四月末。
京都。
圣皇坐在他的皇座之上,尚書令平靜地站在一旁。
疲憊無比的皇帝微微瞇起眼,用有些迷蒙的目光抬起頭,他看向高天。
在澄清的蒼穹之上,有漫天魂光如雨,灑落世間,那是自不滅魂軀中歸來的眾生魂魄,他們紛紛而落,宛如流星,宛如大雨,宛如一條自天墜落凡塵的眾生之龍,令天地之間掀起炙熱的狂風,溫暖了初春寒冷的空氣。
夜幕將落,冬日已過,白晝降臨,春華將至。
在這狂風中,南澤沿海,無盡怨魂匯聚之地,安息神木急速地蛻變著。
神木感靈而生,可日長一丈,夜長七尺。
天地之間,眾生長生,輪轉不朽法的普及正在快速地令天地靈性回歸。
而那從地上升起的星辰,如今正和太陽一齊照耀世間。
“燭晝……”
他微笑著低聲自語,然后頭顱緩緩垂落,明正德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快樂,那是欣喜,幸福,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白的覺悟:“我明白了……我終于明白了……”
“不辜負任何人的反抗,不辜負任何人的付出……完美最基礎的要求,就是不辜負任何存在啊……”
話畢,明正德閉上了眼眸。
他逐漸停止了呼吸。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男人忽然睜開眼睛。
“不,還不能死。”
他低喘道,聲音仿佛從肺腔中吐出:“我,必須活著,這樣才能維持大陣……只有這樣,才能暫停‘重生’,不至于然后讓這一次勝利的結果化作烏有……”
此時此刻,明正德的心中,泛出了無盡的思緒。
——這是他要的完美嗎?
——這是他最渴望的未來嗎?
并不是。
距離男人想要的完美太遠了,有很多不該死的人死去,有很多可以爭取的人沒有爭取,這未來絕對算不上是完美,更不是他渴望的未來。
但是……即便如此。
也必須堅持下去。
堅持到最后,直到無法再堅持,最終毫無反抗之力,迎來必然的敗北為止!
因為,并不僅僅是最后那次完美的反抗,才是反抗。
每一次反抗,都需要全力以赴,都很重要!
“只要我不活著,我就不會死,大陣就還能繼續維持。”
吐出一口氣,明正德轉過頭,用閃動著淡淡金色光華的眼眸看向另一側的蒼松,他費力叮囑道:“我以秘法入滅度后,不必常常來找我,也不必等待我醒來。蒼松,新朝是我締造的,但天元世界歸根結底是眾生的,一個仙神圣皇的存在,可能反而無法讓文明茁壯成長。”
“我和燭晝做好了引導的一切,蓋在天元眾生上的陰霾都已經被驅散了,晝明已至,剩下來的,就交給……”
他沒有說完最后一句話。
而一直在一旁,沉默聆聽著的男人,早已淚流滿面。
可惡,燭晝!
你這家伙,為什么要這么做,這一切,所有的一切,對你半點好處都沒有!
歸墟太陽河周邊,有這樣憤怒的聲音響起。
“哈哈哈哈,那豈不是正好!”
對此,蘇晝肆意的大笑:“看你們不爽,就是我最大的好處!”
“不會真的有人覺得,這世界上沒有損人不利己的存在吧?”
無論是太皓還是羅睺,此刻都沒有額外的力量去攻擊蘇晝,因為那樣無非就是拖慢自己掙脫歸墟引力的時間——要知道,整個涅槃淚所在的玄青色光霧也在被祂們鎖定在原地,這更是莫大的力量支出。
所有人都在抵御歸墟的引力。
燭晝,我們還有力量掙脫歸墟,而你卻未必,這又是何苦?
太皓此時的語氣帶有真正的困惑:損人不利己是一回事,損人害己是另外一回事——你天賦卓絕,實力驚人,潛力比我要強大的多,甚至說不定能與昔日的太初天帝比擬——為什么?
做出這一切,難道就不覺得不值得嗎?!
“我想要,就值得。”
淡淡的回答,蘇晝收回看向天元世界的傳感器,他平靜地說道:“而且,我可沒打算與你們陪葬。”
就在這一瞬間。
所有在場的神帝和魔神,都看見了這樣令祂們頗為不解的一幕。
那就是,飛船形態的燭晝之上,突然亮起了一點銀色的光輝。
那光輝來自于戰艦的艦首,一枚銀色的小小圓盤浮現在裝甲之上。
蘇晝,拿出了天神刻度。
化身戰艦的青年,凝視著自己‘手’中的銀色圓盤。
天神刻度,一切起始之因,如同奇跡一般的事物。
正是這個偉大封印的碎片,打斷了雅拉掙脫封印的行為,并打開了通向其他世界的通道,讓自己在短短五年的時光中,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以及如同深淵一般的峽谷,登天一般的階梯,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五年,自凡人至天仙,這等速度,簡直堪稱不可思議,只有那些生而知之的古老強大存在,一誕生便是天仙,譬如太初天帝,冥主,始源真龍,辟始鳳凰這樣的天生強者,才能有這樣的力量和天賦吧。
五年的時光,的確很短暫。
但蘇晝知道自己為何進階如此之快的原因。
因為他不需要去從零開始,只需要學習前人已經總結過的經驗和學識,然后推陳出新。
自己不過是站在過去百萬年來所有人類智慧的肩膀上,站在數個世界的積累上,這才能跨越其他存在需要花費幾千幾萬年,好幾代仙神才能攻克的難題,用幾秒鐘學會其他人驗證了幾個月乃至于幾年后才理解鉆透的真理……只是這樣,才變得強大起來。
但是,這,就是革新啊!
如若文明連這點都辦不到,那人類又何苦發展文明呢?如若知識連傳承都辦不到,又何必建立文字和社會,讓人可以互相交流理解呢?
凝視著手中的圓盤,那上面的金色氣息,蘇晝此時表情平靜無比。
——我已經見證過了完美的道路。
“雅拉啊,原來如此,難怪你和祂如此不愉,但卻總是想要和祂交流,戰斗,去質疑對方。”
——同樣是在開端處,通過混沌亦或是重生,給予所有人無窮可能性。
可是在最后,雅拉是任由眾生走下去,能存活到最后的,便是正確。
而完美是要滿足所有的條件,只有滿足了,才是正確。
至于宿命……宿命一開始就是一條道路,只有一條的道路,所以才會被兩者厭惡。
故而,青年如此嘆息著感慨:“完美,完美,眾生無盡,萬物如塵。”
“這凡塵紅世,誰人能踐行汝道?”
拿出天神刻度后,蘇晝便停止了自己的靈能噴流。
他再一次回歸了自己的人類形態。
青年轉過頭,看向自己身后的神帝和魔主。
然后,拔出了滅度之刃。
燭晝,你要干什么?!
此刻,無論是太皓還是羅睺,都驟然戒備了起來,祂們立刻發聲質問,但蘇晝顯然是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的角色。
緊握道兵,煌然神光暴漲,伴隨著一聲輕微,仿佛琉璃破碎,火雨飛揚的輕微震鳴響起,歸墟太陽河中的光焰開始有一部分朝著神刀的方向匯聚。
在這遙遠虛海,奔流的天之河中,無盡的光輝隨著赤色的神刀閃耀,而就在下一瞬,沉默的蘇晝,決絕地對準太皓神帝,斬出了自己進階天仙后的第一刀!
轟!星辰一般巨大的刀刃,帶起令世界都變得炙熱的風暴,朝著怒吼著的萬靈神鳥直劈而去!
與此同時,有青年的聲音在嘈雜的星河之聲中響起。
它震蕩靈魂,模糊不清,但卻無邊無際,無處不在。
——革天——
刀芒一閃,斬擊向太皓神帝之前被羅睺偷襲刺傷的羽根,這一擊是如此迅捷和決絕,且沒有任何留手,以至于狂怒的神鳥勃發力量,將斬出革天一刀的蘇晝打的渾身飆血,直接退出了人形軀體,變回了破損不堪的燭晝·原初形態。
但即便如此,卻也令太皓神帝的動力為之一滯,因為受創頗重,祂的速度放慢了,逐漸無法掙脫歸墟大星的引力。
雖然蘇晝被祂一擊余波打的重傷瀕死,但是勝敗從來就不看誰受損多少,而是看誰達成了自己的目的。
重創的燭晝哈哈大笑,他半點不惱,半點也不悔恨,只是大笑著,同樣被歸墟的引力捕獲。
不——不!!!
此時此刻,歸墟太陽河周邊,一切一如三千年前的太昊天帝和大自在天魔主那般。
歸墟就那樣,平靜的呆在這個世界的中央,急速地旋轉著,無數吸積盤云霧滾滾而來,迸發出無盡的強光。
而一顆璀璨如星辰的光芒,正不可逆轉地朝著其中跌落。
此時此刻,在最初的狂怒和絕望之后,太皓已經明白了,自己的結局已經注定。
是嗎……原來如此,這就是我的盡頭。
因為前路已經斷絕,在無間大星之下,即便是天上的星辰,也絕無可能飛的更高。
所以,神鳥反而平靜了下來,低聲喃喃道:這樣的結局……倒也,算不上差。
只是,自己究竟是錯在了哪里,才會來反對自己?
才會非要這樣,一定要將自己擊敗?
無論是明正德還是燭晝,亦或是那羅睺還有門摩羅,甚至那些天妖也是如此……
為什么?
因為如此困惑,所以,太皓轉過頭,祂看向自己身后的歸墟,目露怔然且困惑地詢問:燭晝,為什么?
“這種東西,都得都懂,不懂的,我說了你也不會明白。”
原初之繭中,有微弱無比,但卻強行低聲嗤笑的聲音響起:“太皓神帝,你如果能懂,就不會犯錯,自然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局。”
不,其實我都懂。
可神帝低沉的聲音,卻令蘇晝微微一愣:只是我不愿意而已。
你們這些天生的神獸,可以盡情的去傾瀉你們的憐憫和同情,去憐愛那些連你們羽翼鱗片都觸碰不到的萬物眾生,就如同走路時小心不要踩死螞蟻……可在我眼中,眾生和我本就是一樣的。
我最初不過是一只凡鳥,自誕生便以蟲蟻為食,憂慮被蒼鷹獵殺,平日要和同類爭奪地盤,爭奪繁衍后代的權利——我不覺得我和它們有什么不同,比我強的就是可以從我口中搶食,而我也能做同樣的事情。
我拼盡自己的一切,得到了比所有人都強的力量,超越了那些憊懶的神鳥和仙神,成為了神帝……我憑什么要對那些和我平等的眾生溫柔以待?我又憑什么去憐愛那些和我平等的萬物?
憑什么因為弱就要被守護,就要被可憐?憑什么眾生的心念就應該被重視?憑什么他們什么都不做,就可以被你們關照有加?!
就憑它們沒有做到我奮力修行了四十五萬年才得到的力量嗎?!明明值得被愛和尊重的只有強者!
你們這樣廉價而高高在上的愛……我不屑!
蘇晝微微一愣。
他沒有感知到神帝在撒謊。
和想象的不同,太皓神帝,是真的將眾生視作‘平等之物’。
不是太初天帝,因為天生就是最強,所以對萬物都溫柔以待。
不是鴻冥冥主,因為天生就承載萬物,所以對眾生都心懷愛意。
在這點上,天生就是天才,天生就是強者,身懷應龍之血的蘇晝,無法說些什么——因為在他的眼中,眾生從小都是脆弱的生物,他十歲之后和人玩鬧的時候就要小心留手,免得弄碎那些脆弱的同齡人。
關照他人的這份傲慢的善意,從一開始就寄宿在他的心中。
而太皓神帝,沒有這份感情罷了。
因為平等,所以才會去變強,去要求他人的尊敬和敬畏。
只有不平等的傲慢,才會天生將自己放在施舍和拯救,居高臨下的角度。
“可是,你這不是已經變成了比誰都要強大,都要可怖,令人,仙神,乃至于天魔天妖都為之畏懼戒備的神鳥了嗎?”
微微搖頭,蘇晝的語氣帶起一絲復雜的可悲:“為什么,要去嫉妒凡人呢?”
“想要被人尊敬和愛,難道不是要做同樣的事情嗎?明明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啊。”
道不同,不相為謀。
蘇晝和神帝再無話可說。
而一側,羅睺和門摩羅注視著這一幕,祂聽見了兩人的交談,眉頭緊皺著。
但重傷的蘇晝也沒力氣再去斬第二,第三刀了。
所以,他抬起頭,看向眼前的歸墟,無間大星、
——神魔紀,八十二萬七千年,大自在天魔主戰天帝于歸墟。
——人皇歷劫三萬世,見神魔無道,眾生如草。
——而今,有神人自彼界而至,攜手人皇燭照凡塵,以革三界,其炎遍照諸天,還世晝明。
此刻,因為太皓神帝被歸墟的引力捕獲,位于諸天星盤中央的涅槃淚也再一次朝著黑色的巨星墜落。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遙遠彼端的天元凡世中,突然亮起了一道金色的光芒。
淺金色的光輝轉動著,如同波紋一般起伏,照耀了寰宇虛海,令所有仙神,天魔,天妖,乃至于歸墟太陽河后的一眾存在都驚訝的環視周邊。
而這光芒,與正在跌入歸墟的金色光芒共鳴,兩者互相映照,橫跨了無盡時空,開始共鳴!
任何人,所有有情眾生,全數都明了,這一異象為何出現。
——因為,涅槃淚……成就了!
“這,這是什么光芒?!”
即便是想要打開天神刻度,以時空門掙脫歸墟引力流,回歸地球的蘇晝,也被這一幕震撼,停下了手中的行動。
他不禁開啟了輪回印,伴以光陰神瞳之力,看向這天元凡世之處,那光芒的源頭。
然后,青年便看見了。
在遙遠的過去,數十萬年前的天元大陸。
在那個諸神隕落,天人五衰侵襲仙天的年代。
在不祥降臨,太初天帝舍身撞向南大洲,以身鎮封始源真龍蘇醒的意志之時。
能看見,在那神鳥的眼角,有一滴淚墜下。
那是痛苦自己的錯誤,懊悔自己的失算,憎恨自己的盲目自大,為眾生帶來的苦難。
——既天地孕育萬物眾生,而今又意欲萬物眾生回歸如一,那我便以身代之!
懷抱著這樣的覺悟,天帝墜天,鎮壓不祥。
而那一滴淚水,融匯了高穹玄清太初神鳥所有的無盡靈性,融匯了那時諸星天道的無盡清氣,最終化作了一道覺悟的光。
它曾經出現在過許多人的眼角,被許多人流下。
其中,有些蘇晝不認識的普通人。
有一些不認識的神鳥。
有一些蘇晝隱約知道是誰,似乎是仙神,又似乎是天魔,總之應該見過一面的存在。
當然,還有一些很熟悉的存在——比如說太皓和炎熾離,神帝和朱雀都曾經感慨悲嘆,在曾經弱小,曾經天真的時代。
甚至,在有些可能性的未來,即便是天妖也會為自己的同族催淚,就如那為了尋找真龍,自燃功體神魂,也要入世一觀的騰蛇,也曾經得到過這滴淚的眷顧。
即便是南正楷……那死不悔改的正陽魁首,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時候。
這滴淚在塵世中流轉,經歷過萬人和萬世。
因自己的錯誤而流。
因眾生的苦難而流。
因世界的未來而流。
因為一切的不完美,不覺悟,所以便有人站出,想要渡世人過苦海,于是發下大宏愿。
——是的,大宏愿也是愿望,能帶來力量。
可是,并不是說,有力量就能改變。
因為不完美,所以都失敗了。
每一滴淚,都輪回了無數次,直至無數次的重生后,有人放棄了為止。
是的,就是如此。
無盡的涅槃和覺悟,都無法帶來讓所有人都完美的結局,那是無論如何都幾乎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只有最愚蠢的愚者,和最智慧的覺者,才有可能繼續堅持下去。
只有最可悲的執念,和最偉大的愿望,才有可能相信那個未來。
同樣,也只有不相信完美,也不完美,但卻又期待完美,正在成為完美的人,才能成為完美的眷族!
傳承給了無數人的淚水,那份悲愿流轉著,流轉著,自太初至如今,從未改變。
王座之上,以秘法入滅,陷入非生非死狀態的明正德,雙目緊閉。
而這一次,他沒有流淚。
——明正德,在未來,會放棄嗎?
三萬次而已,相比起歷代涅槃淚傳承者堅持的最長次數,還有整整三倍的數量要追趕啊。
而蘇晝不知道,不在乎,不關注。
他無所謂。
“種子我已經留下,無論千百次的重生,都一樣會生根發芽。”
被神帝反擊重創的青年,已經握緊了天神刻度:“因為那都是未來的事情了。”
他打開了通向地球的時空門:“那只是相信或者不相信的事情。”
“而我相信明正德。”
無論制造重生的方法是什么,歸根結底,都是動搖了時空,歷史和萬物根基的方法。
時間機器,時光回溯……這一切的力量,為何會由涅槃淚引發?辟始鳳凰的傳承,為何可以逆轉時空,制造‘重生’?
此時此刻,蘇晝隱約有些明白,為何‘五德神光’中,屬于人心的‘眾生五德’為何可以與代表萬物的‘五行五德’相提并論了。
要知道,衍生至極限的五行五德大神通,完全可以創造一個完全獨立,不假他求的真實世界!
只是因為感情。
只有感情和記憶,才是能被記住,超越時空的存在。
對于永恒重生者而言,一個反復重生的時空逆行者來說,除卻他自己的感情之外,哪怕是宇宙都不是真實的,都是下一次重生后便會消失不見的,和游戲一般虛幻的事物。
如若心靈不堅韌到可以修行出五德神光,道德不崇高到可以令眾生敬仰的地步,這樣的重生者和時間旅行者,就絕無可能將重生后的人生,視作‘真實’。
那樣宇宙也會變得毫無意義。
永恒重生者和非重生者,是完全不同,完全不可能相等的階級,對于永恒重生者而言,非重生者是虛假的,下一次重生就會消失,那看似漫長百萬年的歷史,不過是在重生者出現后,才會有意義的‘創造瞬間’。
唯獨明正德……和歷代涅槃淚選擇的那些人,他們才不會這么做,不會肆意妄為,而是將每一次重生,都視作人生。
完美是目的,但真正的目的是感知完美,作為有感情的人,而不是變成追逐完美的機器。
這就是基礎的條件。
就在涅槃淚誕生的瞬間。
天元大世界——亦或是說,完美世界的中心。
歸墟黑洞,突然開始急速地蒸發,釋放出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極致強光。
那是足以開辟世界,創始宇宙的‘辟始之光’!
位于完美世界的歸墟,乃是一顆急速旋轉的克爾黑洞。
眾所周知,史瓦西黑洞只具備一個奇異點,而克爾黑洞則因為自己的超高速自轉,奇異點化作了奇異環。
史瓦西黑洞的事件視界只有一層,而克爾黑洞的事件視界則具備兩層。
和奇異點不同,奇異環具備無窮的斥力,有質量的物質不可能與奇異環直接接觸,在有存在跌入第二層事件視界的最深處時,如果他在這里停下來,那么就會被奇異環直接排斥出去,進入時空逆轉的領域。
當然,如果繼續前進……那就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了。
那是超越了天道約束,雖然出于天道,但卻抵達了‘天道極限’的事物。
所謂的奇異,便是無法用現有宇宙規則,所謂的天道去衡量的東西。
總而言之,如果說,真的有存在可以利用克爾黑洞,那么,用這最笨的方法,也是的的確確,能達成時空旅行的吧。
至于重生,也并不困難。
——那么,究竟什么樣的存在,可以用這樣這樣最笨最愚蠢的方法,達成時空旅行,制造千萬次反復不停的重生呢?
即將穿過天神刻度時空門,擺脫歸墟引力,離開天元世界的蘇晝,他的輪回瞳,在最后看見了這樣的一幕。
他看見,在久遠的時光之前,亦或是久遠的時光之后。
甚至,可能就是在現在!
超越了時空的強大存在,祂們的身影貫穿過去未來,令宇宙都被銘刻上印記。
青年的眼眸中,倒映出那一幕的色彩。
在那里,黑洞正在發光,無數光紋浮現在事件視界的表層之上,令它如同一顆布滿裂縫,即將破蛋重生的……蛋!
而黑洞所有的吸積盤也都齊齊展開,光冕從中爆發,擴散,在無盡深邃的漆黑虛海之中無止境的蔓延,最終化作了宛如羽翼一般,完美無瑕,牢牢包裹著這顆涅槃之蛋的羽翼長翎!
無暇翎!
信息是不滅的。任何被吞入黑洞的物質,其信息都會以某種形態,烙印在事件視界之上,一如大自在天魔主和太昊天帝的存在。
而那記載了一切的紋路,便是般若紋!
而作為啟動克爾黑洞時間機器的源點,涅槃淚,以及它的鑰匙‘五德神光’!
故而鳳凰涅槃,天地辟始——萬物由此而生!
一聲無盡高昂的鳳鳴在虛空中泛起波瀾。
有一雙虛幻的眼眸浮現在虛空之中,與那遼遠寂靜的虛海深處,不知何時就浮現而出的龐然龍蛇虛影互相對峙。
蘇晝開啟的時空門,就在這一存在的眼眸之下的角落,但是卻并沒有被注意——或許注意了,但是卻無暇關注。
而且,也只有持有輪回印的青年,才能看見這一超越了時空,不知道究竟發生在多少世之前,亦或是多少世之后的終極對峙。
抵達了天尊之上,‘返虛道一’的境界,可以以自己的意志開辟世界乃至于宇宙,超越‘天道極限’的強大存在。
這樣的存在,此刻正在隆隆發聲。
——始源,你何時才能理解我?混沌干擾之下,這億億萬萬次的重復,這便是你所謂的循環嗎?又怎么稱得上是正確!
而另一個碎片遍布整個宇宙,構成了宇宙內除卻黑洞外所有物質實體的強大存在,此刻也在不屑地回應。
——辟始,我永遠在質疑,而且,每一次循環都有不一樣的結果,只有這樣錯誤的對比,才能讓我們看見真正的正確。
接下來,祂們似乎還有一段對話,還有一段爭執,戰斗,以及最終的休戰。
然后,就是對萬物眾生的賜福,將尋找未來的鑰匙,遞給凡人自己這些事。
——如若有人能尋找到完美,哪怕是自認的完美,那么龍鳳都會承認那個世界,令那個虛幻的世界,成為真實。
似乎還有這樣的事情即將發生——輪回瞳能看見這些事情。
但是蘇晝并沒有去看。
雖然深受重創,剛剛凝聚的天仙本相都被神帝的反擊差點碾碎的青年,此刻還是露出笑容。
“我總是相信。”
所以,蘇晝離開了天元世界。
離開了‘完美世界’。
于是一切時光都收束,所有的幻影都消散。
歸墟仍然靜靜旋轉,太陽河急速奔涌。
——其炎遍照諸天,還世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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