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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章 選擇

  不,耿朝忠搖了搖頭。

  他從不輕易相信一個人,但也從不會輕易懷疑一個人,處座來電報召自己回去,并不一定就代表云蔚告密。

  處座之前已經發來一封電報,讓自己協同王天木和陳恭樹懲治漢奸后回南京復命,算算時間,距離行動完成也有一個多星期了,處座發電報催自己回去并不奇怪,這不能說明一定是云蔚告密。

  不急,不急。

  收到電報,并不代表要立刻回南京,回南京至少需要三天時間,如果這是一份正常電報,晚回幾天,處座絕不會見怪,況且,處座既然召自己回去,那說明短時間內也不會派人來北平,這無形中又為自己爭取了時間。

  就算云蔚真的告密了,處座發電報通知王天木或者陳恭樹來抓自己,他們趕到北平也至少得到明天晚上,耿朝忠并不急。

  等,繼續等。

  云蔚現在沒回來,說不定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還在猶豫,在沒有完全確定云蔚告密之前,自己絕不能自亂陣腳,否則,沒有破綻也會變成破綻!

  重新考慮了一遍所有的細節,耿朝忠的心再次安定下來。

  無論如何,是走是留,現在的主動權還在自己手里,這個時候,一定要保持極致的冷靜——這么多年,在日本人的老巢都混過來了,自己豈能被眼前這點困難嚇破膽?

  耿朝忠再次回到了圖書館,像往常一樣開始了工作,但一直等到日落,依然沒有見到云蔚的身影。

  當天晚上,耿朝忠沒有回宿舍睡覺,而是另外找了一個地方。

  現在睡覺太不安全了,更何況,耿朝忠也睡不著。

  在外面胡混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耿朝忠又回到了圖書館。

  他不能離開這個地方,如果云蔚回來找不到自己,難免心理上會產生波動,自己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然而,耿朝忠還是失望了.....

  一直等到下午三點,云蔚依然沒有出現。

  再不緊張,耿朝忠的心也開始揪了起來。

  這是耿朝忠確定的最后時間線——今天下午四點鐘,有從島城到北平的最后一班火車,如果日落前云蔚還不來燕京大學找自己,那無論如何,自己也得走,再呆下去,那就不是等待,而是賭博了!

  時鐘一分一秒的過去,四點,五點,五點半,六點,眼看著日頭的最后一絲余暉消失在天邊,耿朝忠終于站起身,將留給司徒校長的辭職信壓在了辦公桌下面。

  他拎起了早已放在辦公桌下面的公文包,開始往外走。

  耿朝忠一面走,一面嘆氣。

  人性,真的經不起考驗嗎?

  云蔚,是自己六組里最看好的一個人,也是自己最悉心培養的一個人,并且,耿朝忠對他的信任也并不是無的放矢。

  因為,云蔚在加入黃埔軍校之前,還參加了紅黨設在熱河的共青團組織,對共產主義有著一定的接觸和了解。

  這么一個人,如果說對紅黨,對共產主義沒有一丁點的好感,那是完全不可能的,這也正是耿朝忠選擇他的原因之一。

  至少,這能保證自己在萬一出什么紕漏的時候,云蔚能有一點猶豫,這一點猶豫,很多時候能救自己一命。

  可是,千算萬算,人性永遠無法計算。

  漸漸的,耿朝忠走到了燕大的東門,就在耿朝忠踏出燕大校門,消失在街角的一瞬間,耳邊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六哥!”

  耿朝忠霍然回頭,一個人影出現在狹窄的胡同口,昏黃的燈光下,那個人影甚至在微微顫抖。

  耿朝忠笑了。

  “回來就好。”

  耿朝忠緩步走了過去,右手搭在了云蔚的肩頭。

  云蔚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看得出來,他這幾天一直都沒有休息好。

  “六哥,我有話對你說。”

  云蔚的聲音微微顫抖,但他的眼神卻分外堅定。

  “走吧,我們找個地方,你剛回來,一定餓了吧!”

  耿朝忠掉轉身,走向了街邊的一座小酒館。

  一盤花生米,幾個涼菜,再加上一瓶老白干,兩人像多年的老友一般坐在了酒館的一個角落。

  “說吧,你有什么想問的?”耿朝忠抬起手腕,給云蔚倒了一杯酒。

  “六哥,您,真的是紅黨嗎?”云蔚緊緊的盯住了耿朝忠眼睛。

  “是,我是紅黨。”耿朝忠端起酒杯,平靜的說道。

  “好!”云蔚將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

  “您為什么要加入紅黨?”這是云蔚的第二個問題。

  耿朝忠沒有回答,反而從桌子上拿起一碟醋,倒在了酒杯里,眨眼之間,黑色的老陳醋將清冽的白酒染成了灰色,看著這黑乎乎的液體,耿朝忠反問道:

  “你覺得,這杯酒還能喝嗎?”

  “不能。”云蔚搖了搖頭,眼睛里若有所思。

  耿朝忠手一揮,將酒倒在了地下,搖頭道:

  “這杯酒,本來是清的,可是里面加了醋,就變得又酸又苦,我們曾經想過辦法,想把酒和醋分開,可是最終我們發現,做不到。你在特務處里呆了這么久,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我明白。”云蔚點了點頭。

  “你參加過共青團,”耿朝忠繼續說道,“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這個道理你應該懂。”

  “我懂,”云蔚的眼睛還盯著桌上的那瓶醋,“可是,現在我們只有醋,沒有酒。”

  “不,我們有酒,”耿朝忠搖了搖頭,“酒是糧食造的,只要有糧食,我們就有酒,可惜的是,有的人只盯著眼前的醋,卻從來不把目光看向糧食。而糧食,才是這個世界的希望。”

  云蔚沉默,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道:

  “六哥,坦白講,當我知道你是紅黨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告發你,我當時已經踏上了開往南京的列車,可最后,我又跳了下來。你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耿朝忠笑了。

  “因為,你實在不算是一個壞人,”云蔚也笑了,“其實,你因為貪污被抓進老虎橋的時候,我很震驚,我實在不相信你會是一個貪污犯,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你喜歡什么聲色犬馬,更沒見你買房置業,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所以,我用了一年的時間去調查你。”

  “你調查我?”耿朝忠真的有點吃驚。

  “不錯,”云蔚似乎很樂意看到耿朝忠吃驚的表情,“你還記得我們解救的那批孤兒吧?”

  “記得。”耿朝忠回答。

  在南京的時候,他曾經率領弟兄們搗毀了一個日本間諜組織的,以慈善為名的福利機構。

  “我調查了那批孤兒的生活來源,后來我才知道,經常有一個人來給他們捐助,我仔細的追查下去才發現,那個人,就是你......”

  云蔚的眼睛里露出幾分真正的敬佩。

飛翔鳥中文    潛行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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