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來誰著史 第三百七十八章 埋下釘子
張灝看著手中的書信,雙手都在顫抖。明明房間里暖和的很,四角的火盆燒得正旺,這從他身上只穿著一件綿袍便能知道。但此刻心頭卻如墜進了千年冰窟之中,冰寒刺骨!
簡簡單單的一封信,寥寥三二百字,此刻卻重若千斤,壓得他都要承受不起了。
因為這是趙構的親筆信!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然能收到來自大宋親王的親筆勸降書。
因為在太原之役后投效金人的他,早已經認定大宋不可能打得過金兵了,一個是江河日下,一個是旭日東升。張灝就打定主意跟著金人混日子了。
粘罕與斡離不兩路大軍會師汴京,他的眼中,趙宋國運已然就是風中的殘燭,隨時都能夠熄滅。哪里想得到,再次得到從前線傳回的消息時,卻是一個巨大的驚嚇。
康王真做的好大事!
什么是挽狂瀾于既倒,什么是扶大廈之將傾,康王就是。
而且隨著局勢的翻轉,隨著消息的擴散,河東的形式也迅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仿佛一夜之間諸多州縣都變換了顏色一樣,甚至靠近嵐州、石州等地的州縣已經重新打出了大宋的旗號。
徐徽言、孫昂這倆硬骨頭與折可求這個見風使舵的小人會師一處,這般晉西北宋軍的實力就猛增了老大一截,就是他和金人齊心協力,亦奈何他們不得。
張灝是張孝純的兒子,張孝純就是跟王淵一同死守太原三百日的河東宣撫使兼知太原府。
作為一個宣撫相公的兒子,張灝當然不是武將,別看他屢屢領兵,那卻是一個標準的再標準不過的文臣。只是大宋朝歷來都以文壓武么,張灝有張孝純這個老子在,在太原之役期間,那可是宋廷立起來的一塊牌匾。
先升知州,轉瞬升任河西訪察使,這在趙宋一朝可是很盛大的皇恩了,一多半是看在他的老爹張孝純守太原的份上。當時歸于張灝指揮的兵馬多達五六萬之眾,比如折可求就在其麾下。
不過折家軍在金軍南下之初就已經吃了個大痛,先是折家的嫡支折可存受命駐兵于崞縣,崞縣城陷被俘,押往應州,被金人囚禁了大半年才逃回了府州,繼而便含恨而死。折可求部也損失慘重。也是打那之后,折可求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臨陣轉進’這一蓋世絕學。然后的時間里,在太原戰場上,折可求是一次又一次轉進開來。
宋軍第一次救援太原的時候,折可求率領漉延、麟府兩軍,還未接戰,劉光世所部失蹤了,折可求與金兵小戰后迅速轉進。
第二次救援太原,種師中姚古等部從東路金兵,折可求從西路進兵,然后折可求干脆就沒去,只因為姚古焦安節怯戰,吸引了朝廷的注意力,一個被貶,一個被砍,替折可求頂了雷。
朝廷雖然沒有責罰折可求,但清楚折可求兩次轉進的事情,于是第三次李綱救援太原,專門把張灝任命為何西路訪察使,希望張灝以父親被圍,而嚴厲督促麾下諸將進軍。
結果,折可求給張灝報了一個“麟州知州楊宗閔建言,當攻敵所必救。吾虛建上將軍旗號而赴晉州,太原之圍必解。”這段話的意思就是在說:麟州知州楊宗閔建議,攻打敵人必須救援的地方,我折可求假裝打著上將軍的旗號去晉州,則太原之圍就可以解除了。
從此之后,折可求所部就失去了聯系,等再聽聞他部消息的時候,折可求軍已經回到府州了。
隨后,張灝部軍心大亂,只好率軍退到郭柵駐扎,可金兵緊跟其后便殺了來。統制官冀景所部先行潰逃,遂引得全軍大敗。隨后在水文縣,統制官張思政偷襲金寨,斬首數百,得了一個小勝,但次日金兵就以三千鐵馬來沖擊,張思政全軍大潰,數萬宋軍至此盡沒。張灝僅帶著數百牙兵逃去。
然后太原就失陷了,他老爹被金人俘獲,不降,送去了云中囚禁。
張灝呢,卻得了趙桓的一御批——“不忠不孝若此!”
消息傳出后叫張灝如何立于世間?
對第三次救援太原的失敗,趙桓責罰李綱提舉洞霄宮,赦免了解潛、劉巖的敗軍之罪,而只有對他,竟開金口說了一句如此的評價:“此人不忠不孝若此!”
等張灝聽聞這句話的時候,不忠不孝的評價已經傳遍天下。他索性就投了金人。“全天下都以灝不忠不孝,我便棄忠而獨得一孝。”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他也是被趙桓逼到金人那邊的。當然,這是真的‘被逼無奈’還是假惺惺的作態,那就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了。
可不管怎樣,金人對他還是很相信的。只看他手下還握著上萬軍兵,那就可見一番。
這些人都是被張灝豎旗招攬來的宋軍敗兵和本地青壯團練,可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一旦他動了心思,金人在河東怕是連最后的一絲兒希望都沒有了。
但趙構也是歷經了明末風云的人物,豈會就那么輕易的便叫張灝做出選擇?趙構根本就不把河東的宋軍放在眼中,他的眼球盯著的是燕云十六州。哪怕短期內很難拿下,宋軍糧食轉運已經不足了。
金軍在河東注定是不能成事的,與其叫人守在河東等死,趙構相信粘罕更會把人通通撤往大同。
張灝的老爹在云中,也就是大同的邊上,后者還是跑去大同了再發難不遲。
他在信里就直接寫了這一點。
張灝額頭上浮出了一層明淅淅的汗珠。
這回歸趙宋,他是愿意的。哪怕被趙桓說是不忠不孝呢,他發自心底的還是更認同中原王朝。
而對比趙桓,眼前的趙構就是更加理想的投靠對象了。
雖然這只是一個親王,但趙老二不也是從親王變成皇帝的么?
趙構手握重兵,身負大義,更有震天雷這種叫女真人都聞風喪膽的神器在手,天下如何得不了?
張灝根本不擔憂自己投靠趙構之后,前途無亮。
但他擔心自己親老子的命,他都不要忠要孝了,這要是把孝字也丟了,那他就真是不忠不義了。
趙構沒逼他當即跳反那還真是體恤他。
但他這萬把人在太原起事,那絕對能把金人坑的一個不剩,可要是跑去大同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不說駐大同的金軍又有多少,也不說他到了大同還能不能執掌實權,只說他這萬把人跑到大同后還能剩下幾個人,那都是個懸念。危險性自然是直線升高。
“可真是世事多艱啊!”張灝嘆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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