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年來誰著史 第二百六十九章 懵逼的洪承疇
“你說什么?”
洪承疇雙目睜的如牛眼大,嘴巴也張的大大的,叫那前來通稟的小兵都一眼看到了那喉嚨信子。
可洪承疇才顧不上自己的儀態呢。他現在滿腦子鬧哄哄的,人都傻了。
老天!鄭芝龍真是要把天都捅破啊。
他使人勒索孔家不說(郭升),還抄了孔家的老底兒(江哲),現在更用囚車千里迢迢的將孔胤植等人送去金陵,還在囚車上插著‘三姓家奴’的牌子,這是把曲阜孔家踩腳下了還不解恨,還要繼續用腳使勁的摁上幾摁啊。
洪承疇已經無法想象江南聽聞了如此消息后會是怎樣一個反應了。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
把性格相對和緩一些的王廷臣擺在滋陽,那本身就是對曲阜的一分照看。即便收到王廷臣遞來的信,洪承疇心里也不怪他的。
畢竟鄭家對他們都有著大恩惠。鄭芝龍又只是驅使著郭升賺曲阜孔氏一筆,無傷大雅呢。
這事兒權當還鄭芝龍一個人情了。
后來的消息也證實了他的猜測,王廷臣白得了十萬兩白銀和一萬石糧米,王廷臣對洪承疇挺信服的,戰利品上并沒做出隱瞞。可就是因為他的不隱瞞,洪承疇看到了真是的數字后心中就發毛了。
那郭升要說是鄭芝龍的白手套的話,縱然要感謝感謝王廷臣,也不至于如此破份,這其中必有原由。
果然,他心里才這么想,發覺不安,就立馬派人去滋陽城探看,那人前腳出徐州城,后腳王廷臣的第三份急報就送了來——鄭芝龍果然有后手,江哲不僅把郭升給滅了,更直接把曲阜城給抄了。
孔家、曾家、魯家,曲阜一干的名門世族全被抄了個底朝天。
王廷臣受到消息時候人都傻眼了,而現在的洪承疇又還能怎么辦?聽到這個消息時,他也很無奈啊。但也認為,此事兒就到此為止了。
鄭芝龍做的已經很過分了不是么?
只要各方面溝通的好,未必不能把影響壓倒最小。衢州也有孔氏么,南宗北入就好了。
結果王廷臣就又送來了第四封急報,讓洪承疇徹底懵逼了。
鄭芝龍來了這么一手,如此,普天之下誰人還會不知道?這影響太大也太壞了。這里頭可以借題發揮處也太多太多了。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
那不止會牽扯到士林,更甚會牽扯到天下。
洪承疇現在倒是沒想過鄭芝龍打算另開別路,他只是想到了近來士林當中的學術之爭,只此就足夠亂攪的了。
明清皆是理學當家,在后世人的印象中,理學和八股文章一樣,蓋壓明清兩朝(晚清撇開),那完全是牢固不可動搖的。就是王陽明這樣的心學集大成者,推動了心學的一時之發展,那也沒能從根本上觸動理學絕對的霸主地位。
但事實卻是,陽明學對理學的沖擊要在王陽明死后很多年了,才達到一個巔峰。
無論是王學七派,還是浙中王門學派、泰州學派,乃至是異端分子李贄,眼下這個時期里,在天下間都很有影響力。
李贄的幾本著作,那在士林中是怎么個評價?皆狂悖乖謬,非圣無法,抨擊孔孟儒道,另立褒貶,凡千古相傳之善惡,無不顛倒易位,尤以罪不容誅者。其書可毀,其名亦不足以污簡牘,特以贄大言欺世,至今鄉曲陋儒,震其虛名,如置之不論恐貽害人心,故特存其目,以深曝其罪。……
可卻偏偏幾次禁絕而不能。市面上每隔幾年就有新的刻本叫賣。
又因為明末國勢江河日下,戰事一敗接著一敗,國力大衰。而人在自己力弱的時候,那是會反思自己怎么就由強而弱的,如此,就也為士林學界掀起波瀾提供了社會基礎。
那種反對空談,強調躬行踐履、強調經世致用,講求實用的質樸學風已經在發展。更有些反對專治,主張限制皇權,甚至是提出“無父無君非弒父弒君”等等觀點,也在醞釀之中。
天下大亂的時候,社會各種矛盾的碰撞,這一時期文人們的腦子總是很活躍的。
洪承疇對于此事甚有了解,更明白在朝廷南遷之后,那主張重史學輕經學(也不能算輕,只是把史學的地位提高了一些)的呼喊聲,那反對理學空談,反宋儒道學之說,提倡事功之學,主張見諸行事、經世致用的呼聲是越來越高。
這跟歷史上南宋建立后,宋人中也出現了陳亮這樣的人物是一個道理。(主張事功之學)
都是在血淋淋的事實面前吃足了痛苦之后想要強壯自身,強大自身,從而引發的對前事的大反思。
區別是陳亮當時‘人少力薄’,而現在的士林中卻很是有一批人在對理學喊打喊殺。
當然了,只是讀書人之間的言語爭執,就像陳亮與朱熹之間的王霸義利之辨,只要未觸動社會實質,那都不會形成實質影響。
歷史上明末清初的三大腦洞者,不管是王夫之,還是顧炎武,亦或是黃宗羲,都主張限制皇權,反對君主專制,可又有個鳥用呢?
執掌著天下的滿清繼續用理學,用八股文章,你思想秀的再激進也缺乏理論實現的機會。
但是,洪承疇能肯定的卻是,這孔胤植等人的事兒只要傳去江南,那就一定會給陽明學諸派提供大量的真槍實彈。
到時候要真的掀起波瀾的話,不止士林有動,朝堂上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要不然李贄又怎么會在牢獄中自盡呢?何心隱更是死于湖廣巡撫王之垣的亂棒之下。如此甚至都可能會影響到當下的北伐大計!
洪承疇回過神來后就患得患失的,他可是就指望這次北伐好再度’建功立業’。可容不得他人破壞。
但是想到王廷臣所說的,鄭芝龍使了數百人緊密監護,日夜不離。除了動粗,真想不出什么法子能將孔胤植他們救下了。
但是真要‘動粗’,那卻是連崇禎帝都絕不愿意看到的。
鄭芝龍不管這個的。
他現在已經來到了昌樂,清軍集結在益都,鄭芝豹已經領兵殺到了城下。大小上百門火炮晝夜轟擊個不停,這一戰鄭芝豹沒有半分的取巧,就是憑著硬實力硬吃。
豪格手中可是有不少的韃子馬甲,在騎兵上面,韃子有絕對的優勢。這也是鄭芝豹不敢弄巧取巧的最大原因。
然而青州一共有多大呢?城墻高三丈六尺,厚一丈八尺,長十三里零108步,共有城垛口1777個。
從中國的城池規模上講,青州城是一座絕對的堅城。
豪格堅城在手,不遠的臨淄還有祖可法的兩三萬齊魯綠營,城內除了豪格手下的八旗兵外,也還有劉澤清的兩萬綠營兵,大軍也不缺糧食,可以說,豪格先是是有底氣在這里與鄭軍一戰的。
他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鄭芝龍軍竟然向青州投入了那么多火炮。
而齊魯清軍的紅夷大炮卻已經隨著多鐸一塊向西去了。
在初時兩軍火炮短暫的交鋒之后,清軍僅有的幾門火炮被摧毀,他們就陷入了只挨打不還手的境地。
多日的轟擊下來,當鄭芝龍抵到前線的時候,青州四面城墻已經被摧殘了一遍。
尤其是東城墻,不止海岱門(東門)的城樓被早早轟塌,就是府城東南角的魁星樓也被轟的只剩一堆廢墟。
那兒可是青州的一景,所謂的“南樓夜雨”即是此樓。讀書人每逢科舉前都在魁星樓里拜魁星,祈求在科舉中榜上有名。算是青州古城地標性建筑之一。
而一枚枚炮彈雖然還沒有把青州城墻轟塌轟碎,但墻上的城垛、女墻也幾乎被一掃而空,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城頭,清軍的態勢挺惡劣的。
原先布滿城頭的綠旗兵也一個都看不見了。
白白去送死,豪格雖然不把綠旗兵當回事,但也不是這么揮霍的。
何況他也要顧慮到綠旗兵的軍心士氣不是?劉澤清部甭管能不能打仗,那都是他們在齊魯招降納叛的一面旗幟啊。
鄭軍都可以用火槍對城頭形成直接的壓制了。鄭芝龍趕到時候鄭芝豹正在把炮兵陣線前移動,最前面的兵鋒直接逼到了青州城下五十丈左右的地方。
大批的軍兵和丁壯都在抓緊的修筑堡壘。地面雖然被凍的生硬,但用火烤熱了,照樣修工事!
五十丈距離的一線兵堡(與城墻),稍后是一里左右的是前線兵寨——原本的炮兵陣地,然后再隔上一里地才是鄭軍在四門立下的大營。
很有層次感的布置,完全就是在欺負城內的清軍沒有大炮。
每個兵堡中只駐扎兩個排的火槍兵,但配合著幾門大小炮,這就能變成一個難啃的硬骨頭。在每面城門外都布置上幾個如此的兵堡,城里頭的韃子真是想突圍都難,大門都給封死了。
而且炮彈也是清一色的炙熱彈。一個個火碳燃燒的正旺的大盆中,都有四五個燒的通紅的實心彈在準備著。臼炮也在發力,在盾車的掩護下已經直接逼到了城下,把一枚枚開花彈以最快的速度送入青州中。
“轟轟轟——”
連連的炮聲不斷的響起。對于城內的清軍們來說,那就是一聲聲的催命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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