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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借刀殺人

  四月二十五日,盛京城內。

  昔日里大明朝在關外的首善之地,眼下已經全然是另一幅模樣了。

  城上城下都飄動的無數八旗旗幟,兵丁軍民丑陋的金錢鼠尾,無不在表明它的主人是誰。

  八角殿內,自黃臺吉一下,兩溜兒光溜溜的腦袋正身肅立,身體仍有些不健康的黃臺吉,怒色大作,就仿佛一頭被外來者侵犯了領地的雄獅,雙目兇神惡煞的盯著所有人。

  殿外,一個雄壯的漢子正揮動著皮鞭,對著背對他跪下的一人狠狠抽打著。后者赤著上身,此刻背部已經被抽大的皮開肉綻,渾身血跡斑斑。

  但那人強忍著劇痛,哪怕每被打中一鞭都要渾身一抖,也不發出一聲叫喊。

  大殿外還跪著的幾個蒙漢軍官,此刻全都噤若寒蟬,把頭深深的伏在地上,都無一人敢抬起頭看看。

  龍椅上高坐的黃臺吉仿佛沒有聽到那回響的鞭子聲,雙目緊盯著在座的所有人,這些以兩黃旗為主的官員將領們,也全都一個樣兒,深深的低著頭,表示出自己的馴服。沒一個敢露出異色來的。

  十多年過去了,現在的黃臺吉早不是當年剛剛繼承大統的黃臺吉了。阿敏、莽古爾泰,兩大貝勒的倒下和代善的臣服,讓滿清內部再無可威脅的到他的人存在。而一場場戰爭的勝利和建虜的不斷發展壯大,更叫他徹底穩固了自己的權威。

  此刻他雖然對在場的大臣們虎視眈眈,可實則卻分心不知道在想什么。這點只看他的雙手,正轉著手中的扳指,就可以知道。

  地上跪著的人正是圖賴,牛莊一敗,他損兵折將,把自己的堂弟鰲拜都給丟了。可圖賴雖然恨得咬牙切齒,卻真不敢再強攻猛打。鄭軍槍炮犀利,不是血肉之軀可敵的。

  而消息送到盛京后,黃臺吉自氣怒攻心,立刻使人將他提了回,再以尼堪統領牛莊兵馬。

  黃臺吉并不準備殺了圖賴,當日一戰的細節早已經被人盡數告知了他,圖賴的指揮并沒有出錯,甚至可以說是很好。換做是其他人,自己的兄弟丟在了戰場上,腦子一昏還不知道做出什么事兒來呢。

  到時候損失已經鑄就,把人殺了都挽不回來。

  牛莊一戰,圖賴真沒有犯錯。他手中又沒有大炮?他錯的只是在一個錯誤的地方碰到了一個錯誤的對手罷了。

  鄭芝龍!

  第一次,黃臺吉銘記住了這個名字。

  在他的心中,鄭大龍頭不再是明朝的一個地方實力派,閩海王三字不再是一個單單的符號,還是一個能打能戰,有錢有糧有膽的能將。

  “中原英才何其多啊。”

  黃臺吉心中真的好不感慨。一個洪承疇就已經很厲害了,一個祖大壽更已經攔了他許久,這二人還沒有徹底的拿下,就又鉆出了一個鄭芝龍來了。

  黃臺吉還有些小感謝圖賴。陣亡的鰲拜是他的堂兄弟,兩人親近著呢。他能忍著悲痛下令收兵,圖賴不失為一個將才。

  可責罰還是要責罰的。

  牛莊一戰,清軍損失慘重,更叫人氣惱的是,清軍連尸首都沒能奪回,盡讓鄭芝龍砍了腦袋去邀功請賞去了。圖賴他啊,不得不罰!

  算上耀州、海州、蓋州的損失,區區一個鄭芝龍,統兵北上不過一個月光景,就讓大清朝損兵折將近乎千人,這還不算包衣阿哈。黃臺吉已經很長時間沒遇到如此慘重的失敗了,且這儼然就是第二個毛文龍和東江軍啊。

  也虧得牛莊失守已經不影響松錦戰事,否則,黃臺吉早就在盛京坐不住了。

  “圖賴有負朕望,恨不能砍他首級以解心頭之怒。但念他往日的功勛,就且記下他這顆人頭。削爵,貶為庶人,沒戶口奴仆。”

  “奴才謝皇上隆恩。”被提溜上殿的圖賴,雖然疼的渾身打哆嗦,可還是規規矩矩的跪著向黃臺吉叩首謝恩。這倒讓黃臺吉眼中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你們都說說,這牛莊事宜又當如何解決?”后者為關外水陸之樞紐,一日不奪回,便一日不舒坦。

  “皇上,奴才以為鄭芝龍不可小覷。”范文程道。

  “當然不能小覷。圖賴不是庸將。”黃臺吉沉聲說,“鄭芝龍地處南國,與西夷紅毛多有往來。那紅毛國不修文德,只憑借槍炮犀利,持強行事。鄭芝龍卻能坐攬東南海貿,于海濤之上力敵紅毛之強,屢敗紅毛國,其部下槍炮之犀利可想而知。絕不是崇禎小兒的兵仗局里做出的那些打一槍放一炮都能炸膛的爛槍廢炮。”

  “現如今其又盤踞于牛莊,扼我咽喉要塞。持有地利,兼備水利,雖小實強,儼然就是一心頭之患。朕必要除之。”

  英俄爾岱大步出列,搶住范文程的話頭:“皇上圣明。以奴才之見,回來的滿蒙漢各牛錄額真,先盡數嚴懲了去。然后點起大軍,帶足了火炮,把鄭芝龍殺個雞犬不留,定要把那廝抓來碎尸萬段。”

  “皇上。英俄爾岱大人所言甚是。牛莊小而強,敵軍又得地勢,想要破牛莊,不在于我八旗大兵聚集了多少,而在于槍炮上能壓住彼輩。然…,今日我大清的火炮多在松錦前線,想要靠余下的火炮就壓下那鄭芝龍的銳氣,恐是艱難。”

  “皇上不若降一道旨意去松錦,彼處大戰已經告罷,何以叫利器空置?當速速調一支兵馬回轉。從遼水上游尋一處便易渡過之處,大軍過得河來,與東岸兵馬匯集一處,再來圖謀牛莊。”

  范文程是黃臺吉的心腹,雖然是文職官,看似儒生,實則體格魁偉,倒很像是一員虎將,并且臨陣不懼。早年隨軍從黃臺吉破邊入寇中原時,曾奮勇沖殺,親身披甲上陣,率領槍炮手,斬殺很多明軍。

  黃臺吉得聞圖賴之敗后,早就秘密尋來范文程、英俄爾岱幾個心腹人商議。諸人的一致看法就是——牛莊不是等閑小事情。

  那地方是很要緊,對滿清向南攻略很有意義。但好歹眼下不是必須的,到給了他們時間籌謀,不急于一時。

  而且鄭芝龍的人馬不少,又有海路通暢,后勤補給不缺,退路不絕,軍心自就穩定。兼之火器之利,又具備地勢,八旗軍再是勇猛,強攻猛打也損耗太多了。著實也不值得啊。

  一個八旗兵從出生到披甲上陣,少說也要十七八年。但一個鳥槍兵呢?那就是個四體不勤的軟弱書生,只要給他一桿鳥銃,有個三五天操練,就能操槍殺人。

  黃臺吉硬懟牛莊太不值得了。

  更別說現如今盛京、遼陽能調動的兵馬,不是兩黃旗兵丁,就是黃臺吉親近的蒙漢軍。死了誰,都是一個心疼啊。

  倒不如從前線調兵,尤其是調動兵強馬壯的兩白旗的兵馬,多爾袞那哥仨的實力太強了。手中的牛錄之多是僅次黃臺吉、豪格父子啊。

  所以,牛莊該讓多爾袞/多鐸去打,打的不好了,還可以借機予以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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