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頌 第0678章 惡意滿滿
“打到什么份上?”
陳琳十分誠懇的問。
趙禎也沒說杖責的數目,打重打輕,打死還是留條命,中間的差距可是十分大的。
同樣是杖責,有人挨了杖責,跟沒事的人一樣,有人卻因此喪命,還有人因此致殘。
趙禎冷哼了一聲,惡狠狠的道:“朕聽聞宮里的庭杖手,能在人的屁股上打出一朵梅花。朕想看看劉亨屁股變成了梅花是什么樣子。”
陳琳笑瞇瞇的道:“是一枝獨秀,還是花開并蒂?”
趙禎一愣,疑問道:“一枝獨秀是什么說法,花開并蒂又是什么說法。”
陳琳笑道:“一枝獨秀,自然就是兩片臀瓣湊出一朵梅花……”
不等陳琳把話說完,趙禎就已經悟了,“花開并蒂是兩朵?”
陳琳笑著贊嘆道:“官家果然聰慧。”
趙禎冷哼了一聲,不屑的道:“你們吃著朕發的俸祿,不思為朕解憂,倒是在這些奇淫巧計上,下足了工夫。”
陳琳臉上的笑容一僵。
趙禎不咸不淡的道:“朕要他花開并蒂!”
陳琳臉上重新浮起了笑容,笑容前所未有的燦爛。
趙禎繼續說道:“那一片白絹,給朕印下來,朕說花開并蒂,就一定要花開并蒂,少一片花瓣,朕就打你們屁股。”
陳琳聞言,毫不猶豫的道:“官家寬心,少一片花瓣,你打奴婢就是。”
趙禎冷哼了一聲。
陳琳干巴巴的笑著道:“官家,如今寇經略無憂,您看您是不是該回宮了?”
趙禎瞥了陳琳一眼,翻了個白眼道:“朕跟滿朝文武大鬧了一場,才從深宮里走了出來。汴京城以北,數十萬兵馬因朕而動,你以為是鬧著玩的嗎?
朕要是就這么回去了,那汴京城以北的數十萬兵馬,豈不是被朕戲耍了一遍?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丟了祖宗基業。
你也想讓朕效仿周幽王嗎?”
陳琳嚇了一跳,趕忙道:“奴婢不敢……”
趙禎瞇著眼盯著陳琳沒有說話。
陳琳弓著腰也沒有說話。
趙禎略微有些疑惑的道:“你怎么不勸朕了?”
陳琳苦笑道:“奴婢不知深淺,才出聲勸誡官家回宮。可如今知道了其中的厲害,自然不敢再勸。”
陳琳嘴上如此說,心里卻不是這么想的。
他已經忤逆了趙禎一次了,再忤逆趙禎,趙禎恐怕就會生出動他的想法。
通過剛才的對話,他已經了解到了趙禎的心思。
趙禎在聽到了寇季無憂以后,還要去西北,恐怕不僅僅是為了去看寇季,恐怕還有其他的。
趙禎主意已定,已經不容改變了。
他再勸也沒有結果。
趙禎不知道陳琳的心思,見陳琳變得有些恭順了,就推心置腹的給陳琳說了一些心里話。
趙禎盯著陳琳道:“你既然不再勸朕,朕也給你說幾句心里話。汴京城難出,也難會。朕苦心經營多年,勉強在滿朝文武面前有了一些威嚴。
如今若是匆匆返宮,朕在滿朝文武心中的威嚴就會大減。
朕若是返宮,不僅戲耍了數十萬兵馬,也戲耍了滿朝文武。
君無戲言四個字,就會淪為笑話。
朕是大宋的主宰,大宋上上下下都看著朕呢。
朕若是出爾反爾,以后誰還會將朕的話當回事?
朕要振興大宋,就不能失信。
一旦朕失信了,以后滿朝文武,天下英才,也會將朕當成出爾反爾的人,蒙蔽朕,戲耍朕。
所以,即便是前面有刀山火海,朕也得去闖一闖。”
陳琳一副十分感動的模樣,哆哆嗦嗦的道:“奴婢多謝官家信任,多謝官家跟奴婢說這么多心里話。”
趙禎橫了陳琳一眼,“行了,別在朕面前裝腔作勢了,你心里指不定在埋怨朕胡鬧,給你添麻煩呢。”
陳琳聞言,神情凌然,道:“奴婢絕不敢埋怨官家。奴婢只希望官家在闖刀山火海的時候,讓奴婢先行。奴婢雖老,但是也能用肉軀幫官家抗住刀刃、擋住火焰。”
趙禎知道寇季無憂以后,心情也愉悅了不少,聽到了陳琳拍馬屁的話,失聲笑道:“行了行了,朕知道你忠心。朕之前一時氣急攻心,踹了你幾腳,等還朝以后,朕會賞賜你的。”
陳琳趕忙陪著笑臉道:“多謝官家賞賜……”
他倒是沒有推辭。
他是奴婢,怎么能拒絕主人家的好意呢。
那些在朝堂上拒絕官家好意的,一個個看著大義凌然的,其實在陳琳心里,他們是愚不可及。
主人家賞賜,那是在施恩。
仆人愉悅的同時,主人家也愉悅。
仆人若是不識趣,那就是不給面子,那就是在給主人家難看。
你是覺得主人家賜的東西你看不上,還是覺得主人家賜的東西不足以彰顯你的功勞。
拒絕主人家的好意,不僅得罪主人家,還得罪其他的同僚。
你拒絕了主人家的好意,你是忠良,那我們這些拿了主人家好意的,豈不是成了奸佞。
你那么高貴,你恐怕很難跟我們待在一起。
不如你換個地方去待著。
又或者干脆離開我們的視線?
忠臣之所以在朝堂上沒有讒臣吃得開,就是因為忠臣一直在依照自己的行為準則做事,卻不懂得照顧君王的心思,也不愿意去照顧同僚的心思。
而讒臣,則會放棄自己心中堅持的一切,去努力的迎合君王的心思,也會適當的照顧同僚的心思。
當然了,在忠臣、讒臣中間,還有一種良臣。
陳琳自己覺得,良臣和忠臣,并不是對等的。
陳琳覺得,那種既將自己的政務處理的妥妥當當,又照顧到君王心思和同僚心思的臣子,才算得上是良臣。
他陳琳雖非良臣,卻可以成為良仆。
趙禎見陳琳笑納了自己的賞賜以后,滿意的點點頭,他對陳琳吩咐道:“你也別在這里杵著了,去看看寇公醒了沒。
寇公若是沒醒,就下一道禁令下去,寇季無憂的消息,封口。”
趙禎深吸了一口氣,笑容燦爛的道:“朕很想看看,寇公著急忙慌的趕到西北,看到四哥活蹦亂跳的時候,會如何處置他。”
陳琳聞言,跟著笑了,“奴婢這就去……”
一切的事情皆因寇季而起。
趙禎惡趣味的要看寇季笑話,他自然樂意助紂為虐。
陳琳離開了馬車,直奔寇準所在的馬車,站在馬車外小聲的詢問了一番伺候寇準的宮娥和宦官以后,得知了寇準已經睡熟。
陳琳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陳琳興沖沖的跑到了趙禎所在的馬車上,激動的道:“寇公睡熟了。”
趙禎哈哈一笑,“快,下去封口。給朕盯緊了,誰要是敢泄露風聲給寇公,朕決不輕饒。”
陳琳立馬點點頭,下去傳達封口令。
趙禎在陳琳走后,笑瞇瞇的嘟囔道:“四哥,你害朕白擔心的一場,寇公若是打你,朕可不會攔著……”
頓了頓,趙禎又道:“朕應該差人給寇公備一支上好的藤條……”
“啊嘁……”
一個重重的噴嚏,從寇季口中傳出。
寇季坐在馬背上,揉了揉鼻子,一臉的茫然。
劉亨策馬并行在寇季身邊,低聲問道:“四哥養病期間,受了涼?”
寇季緩緩搖頭,“沒有……御醫十二個時辰都在邊上盯著,著涼了我自己會感覺到,他也會提醒我。”
寇季遇刺以后,養了數日,便已經痊愈了。
御醫給寇季敷的藥,那是一等一的金瘡藥。
御醫從寇季胸口刮去了一些肉,幾天時間就長好了。
雖然傷口上的血痂現在還沒有蛻干凈,可寇季已經痊愈了,生龍活虎的。
劉亨確認了寇季沒有生病以后,低聲笑道:“既然不是病了,那就是某個相好的姑娘,想四哥了。”
寇季翻了個白眼,“胡說八道,我的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從不在外面拈花惹草。”
劉亨聞言,哭笑不得的道:“你以為不拈花惹草是一件好事嗎?你獨寵嫂嫂一人,倒是樂得自在。可汴京城里那些惦記著你的姑娘,一個個瞅的頭發都快白了。
一個個恨不得你能花心一些,將她們強搶進府。”
劉亨十分認真的盯著寇季道:“你去汴京城的大街上大喊一聲,我寇季今天要搶一個小娘子回家耍,不用你自己動手,那些小娘子就會往你懷里鉆。”
寇季橫了劉亨一眼,道:“能不能正經一點?我們現在是去夏州城內安民,不是去夏州城內搶姑娘。”
劉亨長出了一口氣,苦笑道:“我也想正經啊!可你在鐵冶務遭遇了一次刺殺,差點沒把我嚇死,我至今還沒緩過勁。
總的說一些俏皮話緩解一下心情才行……”
寇季瞥著劉亨,沉聲道:“別擔心了,以后我盡量往后躲一躲,不給你們添麻煩。”
劉亨搖頭,“可別……西夏人擺明是沖著你來的,你無論躲在什么地方,他們都會找上你。你在軍中,有數萬兵馬護衛,遠比你躲在后方,只有幾百人護衛要安全一些。”
寇季嘆了一口氣道:“我以前以為李德明是一位梟雄,卻沒料到他居然會做出派人刺殺這種事,我太高看他了。”
劉亨沉吟道:“細細算起來,我們也是因禍得福。若不是李德明派人刺殺你,我們也沒有合適的借口,提早的攻入到西夏,占領西夏如此多的疆土。
如今地斤澤、白池城一線以南,已經盡歸我大宋。
兩州半的地,加上之前占據的麟州城外的地,還有寧邊州的地。
我們此次可是開拓了近五州之地。
如此大功,傳回了朝廷,朝廷少不了要為我二人加官進爵。”
寇季橫了劉亨一眼,“你已經將自己的功勞讓給了高處恭。就算朝廷要加官進爵,跟你又有什么關系?”
劉亨笑道:“我以前在青塘的時候,常聽青塘人說,想要馬兒跑,就得給馬兒吃草。我將功勞讓給高處恭,也是這個理。
若是沒有高處恭獻出的妙計,我們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殲滅了白池城以南的西夏嘉寧軍司的兵馬和西夏左廂神勇軍司的兵馬。”
寇季瞥了劉亨一眼,叮囑道:“以后少跟高處恭打交道,高處恭不僅是個老狐貍,還是一個貪得無厭的老狐貍。
他若是纏上了你,你不弄死他,他遲早將你吞的連骨頭都不剩。”
劉亨坦言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論謀算,我不是高處恭的對手。但高處恭想要吞下我,那是癡心妄想。”
寇季瞪了劉亨一眼。
劉亨信心來自于何處,寇季心知肚明。
劉亨不怕高處恭,是因為他身邊還有自己。
高處恭真要吞了劉亨,寇季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二人在將士們的簇擁下,策馬進入到了夏州城。
二人渾然不知,滿滿的惡意從汴京城的方向正在涌來。
寇季那是真的不知道劉亨派人將他遇刺的消息遞回了汴京城。
劉亨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
雖然中間遺忘了一會兒,可后面想起來以后,立馬派人將寇季無礙的消息給傳回去了。
只不過他動用的是六百里加急,而非八百里加急。
他知道此事他有所疏忽,也做好了承擔趙禎降下的懲罰的準備。
但他不認為趙禎會親自到西北,也不認為寇準會跟著一同過來。
畢竟,趙禎和寇準二人,如今算得上是大宋朝最尊貴的兩個人。
除非滿朝文武瘋了,不然不可能放他們兩個人離京。
西北有多危險,滿朝文武心知肚明。
趙禎的身份有多重要,滿朝文武也心知肚明。
他們就算拼死,也不可能讓趙禎離開汴京城的。
趙禎不出汴京城,他遞上去的假消息,頂多讓趙禎擔憂一兩日而已。
不會引起什么大的動蕩。
他覺得趙禎是君王,即便是再親近一個臣子,也不可能舍下江山不顧。
他覺得趙禎雖然跟寇季兄弟相稱,但二人終究是君臣,君臣有別,不可能像他和寇季一樣,坦誠相待,親如親兄弟。
可以說,劉亨的想法還是很準確的。
換成其他人,也會這么想。
只是他錯估了一點。
那就是趙禎對寇季的情誼不比他對寇季的輕。
就是因為錯估了這么一點,產生的變化跟劉亨預想的產生了翻天覆地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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