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第七卷殿前歡 第三十章 同一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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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道歉,昨天沒有更新,一開始也沒有請假,沒有什么好解釋的,全部是我自己的問題,向大家說騷瑞。實在是喝的太多了,從昨凌晨一直睡,這時候都還有些不舒服。
來之前便曾經想到肯定要喝倒一頓,只是沒想到喝的茫成那樣,倒的如此徹底……
我會在本月二十號前把昨天那章補上來,再說聲抱歉,汗顏……我打算戒酒了,真的,醉眼看世界,忽然發現看出問題來了,挺嚇人的,而且酗酒對身體不好,總要為自己和家人以及諸位再及工作負責,以上。)
范閑手頭有兩套情報班子,對于天底下的動靜,偵知極為迅速。但是東夷城開劍廬一事乃是各方勢力注意事宜里的重中之重,他離京極快,那時監察院和抱月樓尚未有情報回來。燕京地處偏北,與天下另兩方勢力多有交雜,而且軍方也有自己的情報系統,所以他急著問一下王志昆,看看對方有沒有什么消息。
王志昆皺眉思忖片刻后,不怎么堅定說道:“依常理推論,應該是長寧侯爺。”
東夷城日后的傾向,影響太過深遠,不論是北齊還是南慶,都極為緊張,南慶派出天字第一號打手范閑,估計逃不脫天下人的分析判斷,而北齊方面必然也要派出與之相對應的人物,才能讓東夷城感覺到他們的誠意以及籌碼。
長寧侯爺乃是北齊太后的親兄弟,而且如今掌管著北齊內庫的銀錢往來,確實是個極重要的人物。
范閑卻挑了挑眉頭,有些猜疑意味地輕聲說道:“這位侯爺也是老熟人了,喝酒倒是不錯,可真要做起事來,比他兒子差的可不少少。”
王志昆知道此時說的是正事兒,以他大都督的身份亦不敢怠慢,應道:“衛華雖然是錦衣衛指揮使,但北國錦衣衛,地位卻遠遠不及院里,他也沒有這么大的權限。”
范閑點了點頭,監察院這個特務機構實在太特殊,除了自信到掉渣的皇帝老子,沒有哪位帝王敢允許這樣一個機構存在,北齊錦衣衛在雖然承自當年肖恩組織的緹騎,但在北齊太后皇帝母子二人的打擊下,聲勢早已遠不如大魏之時。
尤其是沈重被上杉虎當街刺死后,錦衣衛能力雖在,地位卻是日趨低下,如果北齊那位小皇帝,真的想在東夷城有所作為,衛華也不是一個好選擇。
“兵來將擋,不管派誰來,終究比拼的是國力,還是不要再想了。”范閑飲了一口酒,眉宇間浮出淡淡的疲憊之意。
王志昆微笑看著他,開口說道:“小范大人此去,必然馬到成功。”
范閑苦笑了一聲。離京都前,包括胡大學士在內的所有人,都和這位王大都督一樣有信心,甚至皇帝陛下在御書房里做交代,也似乎根本沒有想過范閑會輸這一仗。
他不了解,在慶國官員百姓的心中,小范大人這四個字,當年所繡的金邊,早已變成了一片金芒,所有人對他都有極強的信心,五年來的過往早已證明了,只要他親自出手,沒有什么辦不到的事情。
慶歷十年的這個春,慶國朝野上下,似乎都在安靜地等待著東夷城的臣服,等待著小范大人馬車進入劍廬,不費一兵一卒,就開始接收一大片土地,以及這片土地上生活的子民以及蘊積無數年的巨大財富。
只是范閑自己卻不會做如此想法。雖然通過王十三郎,他感受過四顧劍此人的態度,也小心翼翼地向這位劍圣大人表示過自己的態度,雙方在某種程度上尋找到了利益的交叉點,然而此行東夷,要為慶國爭取的利益著實太大。
換一個角度說,東夷城要付出的利益太大。這不是過家家,也不是涉及上百萬兩白銀的大生意,而是實實在在的歷史改變,一個真正的歷史大事件,就將發生在范閑的眼前,甚至是他的手中。
當此時局,由不得范閑不惶恐,他時常在想,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夠開土擴疆,而且還可能是走的九七的路子?
問題在于,四顧劍重傷將死,對于慶帝的恨意與怒意,只怕傾盡東海之水都難以洗清。這位大宗師雖然明知自己死后,東夷城必然要被兩大國家瓜分,他要為這座城,以及城旁的諸侯國考慮,所以才會邀請北齊南慶去參加他人生最后一次的開廬儀式。但他仍然要替東夷城的子民,最后一次爭取利益。
范閑不由想起了離京前,在御書房內與皇帝老子最后的一次深談,其時陛下的臉上浮著淡淡的微笑,雖然與眾大臣一般,對于范閑此行東夷充滿了信心,但是言談舉止間,卻根本不是很看重這次開廬儀式。
皇帝的心思,范閑很了解,自信強大如陛下者,根本不在乎東夷城大廈將傾時所釋出的和解之意與最后的善意。
在皇帝看來,這只是東夷城最后的悲鳴,如果慶國能夠花更少的代價,得到東夷城的土地與財富,那當然是極合算的事情,可是如果四顧劍提出的條件,讓慶帝覺得很無稽,慶帝并不憚于直接舉起手中的刀槍,將這聲悲鳴變成慘號。
而以范閑的分析及對這兩位當世強者性情的了解,四顧劍即將提出的條件,肯定是慶帝無法接受的,這才是他此行所要面臨的最大問題。
出使的隊伍不敢在燕京城里耽擱太多時間,第二天一大清早,范閑便在王志昆和梅執禮相送下出了城池,會合了由江南一地趕過來的監察院四處部屬,往官道之上駛去。
車隊向著南慶國境線附近行去,還未完全離開燕京大營護送的官兵,便又迎來了一枝會合的隊伍。一位商人在眾人納悶的目光中,登上了范閑的馬車。
“辛苦了。”范閑拍了拍史闡立的肩膀,這些年里,范門四子有三位在慶國朝中打拼,而只有當年未中舉的史闡立成了范閑的私人助力,一直在江南和境外豪華郡中,與桑文一道開設抱月樓,暗中替范閑梳理情報來源。
史闡立低聲對門師范閑交代了最近抱月樓的狀況,以及在東夷城內所打聽到的一些小道消息。
“看來十三郎說的對,東夷城內部也有紛爭,這一次天下人都以為我大慶是要去摘果子,哪里會想到這果子也可能是有毒的。”范閑聽了半晌后,自嘲一笑說道:“只是我看不清楚,那位東夷城的城主,究竟是哪里來的勇氣,居然在四顧劍馬上便要離世的情況下,還敢和我大慶對著干。”
“北齊人肯定在暗中支持他。即便是劍廬內部,也有很多人不愿意和我大慶靠近。”
“這些事情不是由得他們愿不愿意的。”范閑嘆了一口氣,“實力決定一切,四顧劍一死,北齊東夷再無大宗師,雙方只能在疆場上見。北齊國境寬闊,民富土肥,與我大慶倒是有一戰之力。而東夷城以貿易立城,富則富矣,強卻不怎么強,哪里是我慶軍的對手?”
“關鍵問題是,四顧劍傷于陛下之局,劍廬上下恨我南慶入骨,只怕他們寧肯拼死一戰,也不愿意就此屈服稱臣。”史闡立這些年過著大老板的生活,養的胖了些,頭上也未生出白發,較諸當年的青澀寒酸模樣,不知改變了多少,但唯一沒變的,則是對范閑的忠心與敬佩。自年前起,他便留在東夷城打探劍廬方面的意向,所以知道如今的劍廬死寂之下蘊著風險,不免有些替門師擔心。
“關鍵還是四顧劍的態度。”范閑低著頭,閉著眼,隨著馬車的行進一起一伏,苦笑說道:“他若真是個擰脾氣的白癡,只怕還是要大打一場,不過如果真要打一場,那十三郎又算什么呢?你這幾年傳來的消息如果確實的話,十三郎將是他的衣缽傳人,這么強而有力的態度,逼著我都要替他東夷考慮再三,四顧劍總不至于白出了這步棋。”
“這又是另一個問題了。東夷城倒向我大慶還是北齊,是一椿事兒,然而四顧劍之后的劍廬,究竟由誰掌管,這又是一椿大事。”史闡立憂心忡忡說道:“雖然十三大人深得四顧劍寵愛,但是云之瀾才是劍廬首徒,他交游廣闊,極得人心,又有無數師弟妹及晚輩造勢,加上城主府和北齊的支持,四顧劍如果死了,只怕云之瀾不會給十三大人任何機會。”
范閑睜開雙眼,眸中寒芒微作,自言自語道:“難道又要像很多年前殺盡滿門,劍廬才能定了歸屬?”
這說的是很多年前東夷城的一椿舊事,大事,四顧劍令人發指的連斬家族逾百人,甚至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沒有放過,瘋子白癡的惡名不脛而走,同時也讓監察院揀了一位影子,直至今日。
史闡立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東夷城城主肯定是不可能接受我們的條件的。”范閑輕聲說道:“有本講三國的說本里提過,臣子們可以投降,因為他們還是在做臣子,只有那位城主,如果投降了,那他什么都不是了。”
“還有個關鍵就是東夷城的傳承。”他揉了揉眉心,“如果云之瀾真要和十三搶,我們這些外人,在事前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史闡立沉吟片刻后,小聲問道:“老師離京前,陛下給的底線是什么?”
“稱臣,納貢,散軍,各諸侯國開國境,我慶軍入境進駐,王公一律集于京都居住。”范閑低著頭說道。
史闡立大吸一口冷氣,心想這些條件開將出來,東夷城直接等若是廢了,陛下的胃口太大,想僅憑著強大的國力進行恐嚇,就不戰而屈人之兵,這等喪權辱國的條件,只怕東夷城沒有人敢接受。
“當然,年限可以再談,不見得爭于一時。”范閑輕聲說道,其實這是他與慶帝私下爭論許久之后,才替東夷城爭取了更多的時間。他頓了頓后,接著說道:“如果這些小王公們不敢去京都住,陛下在燕京替他們另修新府,自然是不會虧待他們。”
史闡立壓下心頭的震驚,搖頭說道:“沒有人會答應,這等條件,等若是將他們的人頭端入于我大慶的案板之上。只怕他們寧肯拼死一戰,至少還有些希望。”
范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轉而說道:“北齊人肯定不能眼睜睜看著東夷被我們吞了,這一次他們一定會做足手腳。”
“他們能做什么?”
范閑掀開車窗的窗簾,望著官道上的青青樹木,隨意說道:“北齊那位小皇帝,會首先試圖在四顧劍臨終前,說服他與北齊聯手,由北齊給予東夷城大量支持。如果一旦被北齊人察覺,東夷城真的抗不住,準備答應我大慶朝的條約,那么他們會不惜一切代價,破壞這次協議。”
不等史闡立開口,他繼續輕聲說道:“殺了我,或者是殺了東夷城內某位重要的人物,挑起東夷城與我南慶之間本就濃烈的仇恨與血腥,只要戰爭開始了,東夷城便是再想投降,以陛下的性格,也不會答應,到那時,北齊人便可以騎在墻上,再做打算。”
便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車隊向著東南方向轉了個彎,依著一座小山,畔著一道清流,往著宋國的方向行去。范閑瞇著眼睛往后望去,燕京城依然清晰可見,那處大營里的士兵們正等待著戰爭的來臨,或者是驚恐于戰爭的來臨。
王家小姐要嫁入和親王府為側妃了,所以今天自然不可能來送范閑,但依然是很恭謹地托王大都督給范閑帶了禮物。每每思及這位起始刁蠻無雙,后來卻被自己整治的凄苦不堪的大小姐,范閑的心情便會覺得有些復雜。
不管是什么樣性情的人,不管是大宗師還是驕蠻權貴之女,如果他或她在這個世間,有一件一定想達成的目標,那么他或她,肯定都愿意為此事而付出平日里根本不可能付出的代價。
“我現在只擔心一件事情。”范閑收回望向車窗外的目光,輕聲說道:“四顧劍又不是位大圣大賢的人物,如果他和我一樣,都信奉死后不怕洪水滔天這一條信條,那就麻煩了。”
“嗯?”史闡立明顯沒有完全聽明白這句話。
范閑苦笑了一聲,說道:“苦荷臨終前,步下兩著狠棋,拖得我大慶辛苦不堪,更是讓我頭痛異常。似他們這樣的大人物,看的比誰都遠,我很難相信,四顧劍敗于陛下之手,茍延殘喘至今日,整整想了兩年半時間,會這樣甘愿認輸,而沒有什么想法。”
他害怕這些大宗師們的可怕想法。
第三日,車隊穿過隱于平原中的那條無形國境線,進入了宋國。這個小諸侯國面積不大,還及不上南慶或北齊的一個大州,但歷史卻極為悠久。雖有名義上的王,但實際上全部由東夷城進行節制,除了官員任免的權力之外,一應武裝力量都出自東夷城城主府及劍廬。
對于宋國,范閑并不陌生,對于這條道路,他更是無比熟悉。因為宋國的抱月樓開的極早,是范閑控制天下高端青樓產業,進行連鎖店發展時的第一批試點。而幾年前大東山之變,范閑在狙死燕小乙之后,以重傷之軀逃出群山,也是從宋國進入了國境之內,穿過燕京,最終回到了京都,帶領著監察院,向長公主一方勢力發起了狠辣的反擊。
往年過時,范閑孤身一人,隱姓埋名,喬裝易容,身心俱疲,傷勢纏綿,且未知前路何在。
今年來時,一路華蓋相隨,隨侍如云,亮明儀仗,萬人矚目,風光無限,以當世第一大國權臣的名頭,橫生生夸耀于宋國的大街之上。
然而在范閑看來,自己其實根本沒有絲毫變化,真正變了的,只是這天下間三方勢力的實力對比。
拒絕了宋國官方盛情地接待,也回避了那些警惕而復雜的目光,范閑一行住進了抱月樓,畢竟是自家的產業,安全方面比較放心。
初初入樓不過片刻,便有宋國官員神情緊張地前來稟報,說是有客人前來,請求面見小范大人。范閑神色微怔,再看這官員緊張神情,便知道來客是誰,不由笑了起來,心想倒也真巧,自己剛到,北齊人也便到了。
他起身走到廳外,一拱手笑著迎道:“衛華兄,想不到來的果然是你。”
北齊錦衣衛指揮使衛華一臉無奈笑容,鄭重回禮道:“見過小范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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