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鳴鳥叫之中,李懷嘆了口氣。
“說好了要低調,說好了要出家,我現在是在干嘛?怕是連明鏡竹院都回不去了。”
他騎在一匹馬上,跟在眾人后面。
兩邊是郁郁蔥蔥的樹林,前面是一個個騎士,其中有幾個人,還是兩人共乘一匹馬。
那些馬都是戰馬,是經過鍛煉和操練的,比尋常的駿馬還要強健許多,但現在幾乎每一匹馬都顯露出疲憊的樣子,尤其是那些被兩個壯漢騎著的,更顯露出幾分不堪重負的味道。
“這些馬也累了,兩日兩夜,不眠不休的奔馳,再加上這些騎手本就都是精銳壯漢,身高體胖的,更不要說那要命的夜路和山林間的小路,這些馬沒有累死,已經可見其體質出色了。”
實際上,這幾日下來,別說馬了,人更是有些承受不住。
以至于原本那些龍精虎猛的騎手們,這會也都顯得疲憊,受傷的幾個,更是奄奄一息。
畢竟之前的倉促遭遇戰,不光制造了傷亡,也讓不少戰馬失蹤、失落,戰馬上儲存的干糧隨之失去。
行軍打仗,就講究一個糧草先行,若是沒有吃飽飯,那說什么都是空談,而練武之人的食量更是遠超常人,跟隨龍驤將軍來此的眾人,個個武藝高強,那都是平時練出來的,對于肉食的需求,比尋常人要大得多!
這丫就意味著,最近這兩日兩夜的奔逃,對于他們來說,更是煎熬。
為了防止被追兵追上,還要躲避荊州兵卒的探子,原本的干糧又不夠,因此必須要打獵和采摘,便是取水都十分不易。
如此一來,這些個戰場壯漢,現在都在虛弱狀態,隨便來一隊人馬,可能就是要命的遭遇。
也正因如此,越是靠近自家地盤,他們越是警惕起來,防止最后時刻翻船。
當然,比起其他人,李懷的狀態算是好的,畢竟他本身體格不算突出,雖然也算是練武的人,可并不深入,再加上有氣運金光輔助,倒也不算太過狼狽,至于其他人,為了節省體力,連話都很少說了。
“出了林子,就到了咱們的地盤,我已經傳訊出去,那邊有人在等著,將咱們接過去。”徐淄領在最前面,有氣無力的說著。
行走在林中,想要和外界通訊很困難,所以他們行軍之中,會帶上一些飼養好的信鴿,只是這些鴿子有的時候很坑,馴養的并不完善,有的時候放出去,就沒了音訊。
徐淄他們帶著的,自是最好的一批,但難免會有瑕疵混入其中,再加上中間受到了驚嚇,很多更是失去了功用…
“所以,這消息前后用了三只信鴿,理應傳到了,若是不能,那也是這鴿子…”
“鴿子怎么了?”李懷聽到此處,不知道哪里來了一股怒意,竟是本能的反駁起來,“我看那些鴿子很好啊,通體雪白,還很可愛!”
徐淄一時之間,不知該怎么說,他已然注意到,這兩日之中,但凡提到信鴿,只要有一些對鴿子不好的話語,李懷就會反駁,顯然是個愛鴿之人,其中原委,他無從得知,但也不愿意多費唇舌,只是微笑以對。
此刻,自然也是如此。
李懷一見徐淄的表情,便說不下去了,轉而繼續反思起來,自己未來的路,要怎么走。
因為現在跟著龍驤將軍這么一行人南來,他原本的計劃算是徹底泡湯了。
李懷已經不再是昔日吳下阿蒙,他有自己的判斷力和經驗了,所以他很清楚,龍驤這次的伏擊,看著是武力手段,但背后要達成的,是政治目的,現在因為自己摻和進去,那背后之人的目的未能達成,那毫無疑問,未來自己和龍驤集團之間,就有了一些利益捆綁。
“這一捆綁,可就不自由了,未來很多事不能做、很多地方不能去,甚至要做一些違心之舉了,和我的初衷有所違背,唉,但好在這事說到底,肯定不是錢支他們干的,這些復國組織,無緣無故的,他們也不會去禍害一個邊疆將領不是?否則我更是進退維谷了…”
在他的種種思慮中,前方的樹林終于有了盡頭。
隨著遮天蔽日的枝葉退去,陽光灑落在臉上,李懷也不由深吸了一口氣,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再往前看過去,入目的是成片成片的農田,只是這些農田卻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一些低矮的山丘之上。
“梯田?這里是…”
“這里便是湘西之地,是主公的根據地,也是未來你要待的地方!”徐淄來到他的身邊,簡單介紹了一下,“此處其實是屯田,是兵卒屯種的,并沒有編戶齊民,蓋因此處其實是北邊的邊界,是要防御北方荊州的。”
李懷自是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他在荊州的時候,也時常聽人家提起湘西之地,只是按著那些人的說法,此處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現在一看,風景秀麗不說,郁郁蔥蔥的青山與層層疊疊的梯田,別有一番景致,更隱隱透露出糧草豐盈的意思。
“看起來,倒也是個好地方,為何外界傳聞那般兇惡。”
這時,龍驤將軍策馬而來,緩緩說道:“因為你只看到了這一處,此處并不算是什么兇惡之地,漢時也算是荊南四郡所治,只不過后來歷經戰亂,加上南北對峙之后,不被重視,反倒是落寞了,前朝的時候本有所開發,劃為湘州,結果前朝破滅,此處又無人問津,倒是五溪蠻崛起,幾次叛亂,占了大半,加上那荊州扼守要道咽喉,反而壓制了此處發展,我自來此,梳理民地,耗費三年,方有一點起色。”
“老師,您怎么樣了。”
李懷一見,趕緊過去見禮,這兩天以來,他這位老師因有傷勢,都被人護持在后面,眾人輪番照顧,雖沒有用馬車護持,但也特地尋了布帛包裹、遮擋,現在再見,卻見其人面色蒼白,但身子卻不似之前那般搖搖欲墜了。
“無妨,”龍驤將軍笑了起來,蒼白的嘴唇劃出弧度,“你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