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會如此?”
廉頗看著倉皇而逃的樂乘,心中鄙夷之余,也感到了大事不好。
他雖惱怒無比,有心給樂乘下馬威,卻從未想過兩者刀兵相向。
方才奔出去想要擒拿樂乘的那員將領,也是因為看不慣樂乘所為,才自己擅做決定而已。
可是現在,樂乘丟下大軍倉皇而逃,性質與給對方下馬威,可就大不相同了。
“將軍,該怎么辦?”
心腹將領郭旭,也感到事情不妙,轉頭看向廉頗,面露憂色。
可以預料。
此番樂乘返回邯鄲,肯定會稟奏趙偃,備言廉頗擁兵自重,意圖謀反之事。
“收攏樂乘麾下士卒,撤回陰安。”
縣衙。
廉頗揉著額頭,臉上露出苦惱之色,有些坐立不安。
此前,他也未嘗沒有想過,自動辭掉所有官職,前往申岐之地投奔趙嘉。
以兩者之間的關系,廉頗抵達申岐之地,必會受到極大禮遇。
對于趙嘉,廉頗也極其看好,覺得此子必成大器,未來早晚都會執掌趙國。
可是現在,樂乘受驚奔走這件事情,卻讓廉頗有些騎虎難下。
廉頗完全能夠預料,樂乘返回邯鄲以后,肯定會給自己扣上謀反的罪名。
那個時候,廉頗如果前去投奔趙嘉,反而會給趙嘉帶去禍端。
趙嘉接受廉頗,趙偃必然會指責趙嘉包庇叛逆,而后興師問罪,這樣甚至可能引發趙國內亂。
“吾為趙國出生入死這么多年,自然不愿趙國因我而陷入戰亂。”
廉頗看得非常透徹。
趙嘉現在雖看似風光,畢竟沒有繼承大統,除非真想讓趙國陷入內亂,否則只能戰戰兢兢,忍辱負重。
事實上,縱然趙嘉現在起兵叛亂,成功的可能性也微乎極微。
趙偃繼位代表正統,也得到了邯鄲宗室以及勛貴的支持。
趙嘉若舉兵,必然名聲盡毀,除了申岐之地死忠以外,響應者絕對不會太多。
以數百里之地對抗龐大的趙國,豈有不敗之理?
且二者只要爆發戰爭,無論誰勝誰負,已經開始中興的趙國,必然走向沒落。
包括那些遷往趙國各地的匈奴人,恐怕也會蠢蠢欲動。
對現如今的趙國而言,平穩發展高于一切。
“吾,當何去何從?”
廉頗凝視著案幾上的虎符,想起了這些年自己受人敬仰的歲月,心中充滿了不甘。
相比起歷史上王翦的激流勇退,廉頗功利心更強。
如今他權傾趙國而不知收斂鋒芒,哪怕歷史上被迫逃入魏國,仍舊想著能夠執掌大權。
“不能連累公子,卻也不能輕易離開趙國。”
“否則,我這些年積累的榮耀,都要從此煙消云散了!”
廉頗鋼牙緊咬,最終拿出了一封信紙,思量許久才提筆開始寫信。
廉頗的信,沒有了往日的剛硬與倨傲。
相反,在這封寫給趙偃的信中,廉頗反而變得非常謙卑,甚至放下了自己的高傲,隱晦向趙偃表達了臣服之意,愿意擁立對方為趙王。
他還向趙偃解釋前不久發生的事情,聲稱自己絕沒有領兵攻打樂乘之意,只是對方太過倨傲,自己想要給其一個下馬威罷了。
卻沒想到,樂乘膽小如鼠,居然嚇得丟棄三千兵馬逃走。
寫這封信的時候,廉頗下了很大決心。
直到寫完以后,廉頗才長長舒了口氣,他仿佛安慰自己般,自顧自說道:“太子執掌趙國大權,更是會成為趙王。”
“吾忠于趙國,對太子低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人啊,一旦有了功利心,就容易拋棄自己的堅持。
面對現實,廉頗也不得不如此。
“來人,速速帶著此封書信,前往邯鄲交給太子!”
廉頗將書信密封,喚來心腹之人,令其快馬加鞭奔赴邯鄲。
卻說樂乘倉皇逃走以后,星夜兼程奔赴邯鄲,急急忙忙前去面見趙偃。
“大事不好,廉頗反了!”
趙偃驟然聽到這個消息,頓時嚇得臉色發白,眼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上前兩步,失聲道:“廉頗怎會反?”
趙偃雖說忌憚廉頗,卻也知道廉頗忠于趙國,自己此番也只是奪其兵權,上將軍以及相國職位仍在。
趙偃從未想過,廉頗會就此造反。
廉頗若反,絕對是非常棘手的事情,先不說廉頗反叛,會讓趙國陷入內亂。
僅僅是憑借廉頗在軍中的威望,縱然趙偃最終能夠平定叛亂,也會讓軍中將士心中蒙上陰霾。
試想一下,就連將士們心中敬仰的存在都反叛了,誰還有為國向戰之心?
樂乘義憤填膺的說道:“末將帶著太子詔書,準備前去接受陰安數萬大軍。”
“不曾想,廉頗那老匹夫居功自傲,不把太子以及末將放在眼中,領兵攻打末將統帥之部。”
“末將麾下僅有數千兵馬,如何能夠擋住廉頗所率叛軍?”
“苦戰過后,末將只得突圍而去,星夜兼程趕回邯鄲,向太子稟此事。”
說到這里,樂乘看了看趙偃鐵青的臉色,有些吞吞吐吐的說道:“最,最讓末將氣氛的是,廉頗那老匹夫,居,居然說太子…”
說到這里,樂乘故意停頓下來,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趙偃問道:“說本太子什么?”
樂乘猶豫半晌,咬牙道:“廉頗老匹夫說自己乃是趙國上將軍,且兼任相國職位,莫說太子尚未真正繼承王位,就算果真成為趙王,也得對其禮遇有加。”
“砰!”
趙偃聞言,頓時氣得拿起案幾上的硯臺,而后狠狠砸在了地上,臉色鐵青。
“好你個廉頗,果然居功自傲!”
“樂乘,汝速速調兵遣將,準備南下攻打廉頗,彼若敢放抗,格殺無論!”
“另,派人緝拿廉頗及其麾下將官家眷!”
樂乘聞言大喜,急忙領命而去。
就在樂乘調兵遣將之際,廉頗派遣的信使也來到了邯鄲,并且順利見到了趙偃。
看完書信以后,趙偃眉頭緊皺。
他能夠從書信中看出,廉頗并不像樂乘說得那般目中無人,反而已經有了臣服之意。
依趙偃心中所想,自己想要穩住趙國局勢,還需要借助廉頗的威望。
只要廉頗真有臣服之心,讓其返回邯鄲擔任虛職,待穩住權利以后,再削其官爵,倒也是非常不錯的選擇。
而此時,趙偃知道了南方發生的事情,對于樂乘亦是心生惡感。
他當初讓其南下接受兵權的時候,趙偃就聽從心腹韓倉建議,再三告誡樂乘,說廉頗吃軟不吃硬,只要能夠順利接受兵權,姿態放低一點也沒什么。
他卻沒有想到,樂乘無視了自己叮囑,居然率先挑釁廉頗,險些將其逼反。
不僅如此,面對廉頗的恐嚇,樂乘居然如此畏懼,丟下麾下兵馬直接逃回邯鄲。
樂乘的所作所為,讓趙偃頗為失望。
最重要的是,樂乘謊報軍情欺騙了趙偃,險些引起趙國內亂。
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
“來人,爾等帶著本太子詔書,前去捉拿樂乘,罷免其所有官職!”
想起了樂乘做下的種種事情,趙偃眼中閃過些許厲色。
可以想象。
經由此時,樂乘在趙國勢必難以立足,縱廉頗最終倒臺,樂乘也不可能上位。
決定了樂乘的命運以后,趙偃在書房內來回踱步,仍舊沒有想好如何處置廉頗。
最終,他還是讓人喚來了心腹韓倉,想要聽聽對方建議。
“韓大夫,汝如何看待此事?”
趙偃將事情經過悉數告知韓倉以后,略顯憂愁的出言詢問。
他有心想要繼續任用廉頗,利用對方聲望穩住朝堂,卻又擔心駕馭不住這頭猛虎,這才猶豫不決。
韓倉暗自想到:“此時若不趁機鏟除廉頗,待其返回邯鄲以后,恐怕會繼續霸占著相國職位。”
“廉頗不走,我又怎能上位?”
念及于此,韓倉正色道:“樂乘固然罪不可恕,然廉頗亦不能用矣。”
趙偃皺眉道:“何出此言?”
韓倉侃侃而談:“樂乘謊報軍情,聲稱廉頗反叛,太子已經下令捉拿廉頗及其麾下家眷,并且開始調兵遣將準備平叛。”
“此事已經鬧得滿朝風雨,假如大王此時說廉頗并未反叛,乃是樂乘誣告有功之臣,天下人定會以為太子用小人而愿賢臣,于太子名聲有損啊。”
“俗話說:覆水難收。”
“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太子不妨將錯就錯,索性直接給廉頗安上反叛罪名,如此既能保全太子名聲,又能除掉廉頗這個心腹之患,此乃兩全其美之策是也。”
趙偃聞言,卻是嘆道:“吾亦想鏟除廉頗。”
“然廉頗畢竟乃趙國支柱,若失廉頗,以后趙國有事,誰能擔當大任?”
趙偃雖然有私心,卻也知道為大局著想。
除了廉頗以外,趙嘉、李牧都能統兵,可趙偃連廉頗都容不下,又怎么可能容得下這兩人。
假如沒有趙嘉的出現,廉頗失勢以后,也是李牧開始真正崛起,進入趙國核心權力中心的時候。
可惜,這個時空的李牧,與趙嘉同樣走的很近,也被趙偃所忌憚。
趙國沒有了廉頗,樂乘、樂間兄弟又不能再用,趙嘉、李牧更不能大用,何人能夠擔當大任?
韓倉看出了趙偃心中擔憂,沉吟許久,忽然眼睛大亮。
“昔日魏國上將軍龐涓曾孫尚在趙國,此人文武兼備,定能擔當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