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塞守軍,以一萬精銳沖擊三萬余匈奴騎兵陣型,若山崩海嘯之勢。
“殺!”
兩股騎兵剛剛沖撞在一起,就有無數戰馬因為劇烈的沖撞而哀鳴,數之不盡的騎士從戰馬上跌落下來,被緊隨其后沖鋒而至的戰馬踐踏致死。
雙方之間的戰斗,頃刻間進入白熱化,嘶喊、馬鳴、哀嚎、痛哭,那沉悶的戰鼓聲,混合著悠長的號角聲,形成了一幅戰場上的交響曲。
“噗嗤!”
胡烈揮舞著手中長矛,將對面匈奴人身體洞穿,尚且來不及拔出武器,就看到另一名匈奴騎兵沖殺而至。
那散發著森冷寒光的矛尖,徑直朝著胡烈心臟位置刺來。
此時的胡烈,舊力剛去新力未至,想要完全躲開長矛的襲擊,幾乎沒有任何可能。
騎兵縱橫的前鋒交戰處,受傷落馬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被踐踏成為肉泥,尸骨以及血肉都與敵人糾纏在一起。
胡烈才開始還抱著悍不畏死的沖鋒姿態,可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心中居然也產生了些許恐懼。
“噗!”
就在胡烈努力掙扎著,想要避開匈奴騎兵那刺出來的長矛之時,忽有一支箭矢從遠處射來,直接洞穿了那名匈奴騎兵的咽喉。
“嗬嗬!”
那位匈奴騎兵高高揚起長矛的雙手,頓時失去了全部力氣,軟軟垂了下去,手中長矛也掉落在了地上。
他想要喊出心中的不甘,可惜傳出來的只是‘嗬嗬’之聲。
“噗通!”
終于,那名匈奴騎兵身體摔落在地,尚未完全失去生機的身體,仍舊不斷痙攣著。
“踏踏踏!”
慘烈而規模龐大的戰爭,不會因為這位匈奴騎兵之死,而有絲毫停頓。
緊隨其后的那些匈奴騎兵,繼續縱馬朝著趙國騎兵殺來,不少戰馬在沖鋒的時候,馬蹄或是踢在那人臉上,或是從那人尸體上直接踐踏過去。
沒過多久,那位方才還意氣風發的匈奴騎兵,很快被踐踏的面目全非,恐怕就連其親媽站在面前,都認不出躺在地上的那堆爛肉,乃是自己兒子了。
“啟,多謝了,下次分到肉的時候,我那份全都給你!”
死里逃生的胡烈,轉頭望向箭矢射來的方向,看到了拿著弓箭的啟,正對著自己點頭示意,臉上還帶著莫名神情。
相處許久的胡烈,哪里還不知道啟是在告誡自己,戰場上需要小心謹慎,莫要沖動大意?
胡烈鄭重點了點頭,而后拔出了洞穿敵人身體的長矛,跟在大部隊后面,繼續朝著前面沖殺而去。
慘烈的廝殺,仍舊持續著。
讓左賢王感到震驚的是,三萬余匈奴騎兵和萬余趙國騎兵交戰,居然沒有占據到任何上風。
不過很快,左賢王就知道問題出現在哪里了。
匈奴騎兵人數雖多,終究乃十幾個部落聚集而成,哪怕名義上都歸屬聯盟所有,各部落首領仍然會有些許私心,不愿讓自己部落勇士死太多人。
相互推諉,以致三萬余匈奴騎兵戰斗力大打折扣,能夠出現這種局面,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種激烈的廝殺持續了半個時辰,雙方傷亡都不下兩千余。
就在此時,蠻漢山以北忽然響起了震天動地的號角聲,瞬間就將雙方交戰的聲音壓了下去。
“這是,右賢王與中央王庭所特有的號角聲!”
正因為己方與趙軍僵持不下的左賢王,聽到這忽如其來的號角聲以后,當即大喜過望。
當李牧率領萬余精騎抵達此地的時候,左賢王已經不奢望能夠獨吞諸聞澤的牛羊了,只寄希望援軍能夠及時抵達,相助自己擊潰李牧麾下這支騎兵,而后帶著牛羊順利返回塞外。
“撤退,傳我命令,有序撤退!”
李牧亦是臉色大變,對著身旁士卒大聲喊道,示意對方鳴金收兵。
“嗚嗚嗚!”
所謂軍令如山,當鳴金之聲響起之時,已經有些殺紅眼的趙國騎兵,卻是不敢戀戰,與匈奴人且戰且退,朝著蠻漢山上撤去。
“全軍追擊,莫要走了那些趙人!”
左賢王得知援軍抵達,哪里還會善罷甘休,吆喝著讓各部落首領領兵追擊。
兵敗如山倒。
當李牧下達撤退命令的時候,趙國騎兵敗退之勢就難以抵擋,被匈奴騎兵跟在后面追殺,很快就傷亡近千人。
李牧卻好似慌了手腳,也不派人斷后,帶著殘余趙國騎兵,躲到了蠻漢山上。
好在這里有兩千邊塞守軍駐扎,也開辟了很大一塊營地,能夠容納剩下的數千騎兵。
左賢王等人追殺到營寨門口,看著山上防守甚密的營寨,雖心有不甘,終究還是沒有發起強攻。
“踏踏踏!”
就在此時,左賢王看到了單于以及右賢王的旗幟,以及跟在他們身后,那密密麻麻看不到盡頭的騎兵。
“左賢王,我等來的可還及時?”
粗獷的聲音由遠及近,正是匈奴單于帶著右賢王以及各部落首領,縱馬朝著左賢王奔來。
面對這兩位舉足輕重的人物,哪怕驕傲如左賢王,也不敢擺什么架子。
“單于來的還真及時,否則莫說諸聞澤內漫山遍野的牛羊與牧民不可能被帶往塞外,就算是我等數萬部落勇士,亦會折損不少啊。”
匈奴單于臉色微動,問道:“諸聞澤內,果真牛羊遍野,看不到邊際?”
右賢王以及其余部落首領,聞言也都看向左賢王,眼中露出了期待之色。
“等我帶爾等前去諸聞澤,真正看到那些牛羊以后,諸位就不會再有任何猜疑了。”
“正是由于牛羊實在太多,若全部被我等掠奪往塞外,趙國根本難以承受此等損失,這才讓素來膽小懼戰的李牧,居然也不得不鼓起勇氣,與我交戰。”
“方才雖仗著單于等人威勢,擊潰了李牧麾下騎兵,卻難保李牧不會繼續從各郡征調兵馬前來助戰。”
“敢問單于,汝等此番南下,究竟帶來了多少兒郎?”
匈奴單于聞言卻是大笑道:“左賢王但請放心,為了讓聯盟內所有部落都能熬過這個冬季,此番我聯合右賢王,幾乎帶著塞外各部勇士傾巢出動。”
“莫說區區北疆四郡兵馬,就算趙將舉國之兵聚集于此,我等亦絲毫不懼!”
左賢王聽到這里,目光在匈奴單于身后,各部落首領臉上先后掃視過去,臉上也露出了震驚之色。
他沒想到,匈奴各部此番居然真的傾巢出動。
不過很快,左賢王亦是心中大喜。
來了這么多部落,固然會讓左賢王部分配到的戰利品大大縮水,卻也能夠保證,將數之不盡的牛羊,毫發無損的帶回塞外。
左賢王相信,僅僅憑借北疆趙國守軍,絕不可能是十余萬匈奴勇士的對手。
李牧識相倒還好說,如果真敢以卵擊石,左賢王也不介意先擊潰李牧所部,再領兵攻克雁門郡治所,將雁門郡趙人盡皆擄走,分給各部落當做奴隸。
不僅僅左賢王有這種想法,當十余萬匈奴大軍聚集而來以后,所有部落首領都有些膨脹,并不覺得懦弱的李牧,膽敢與自己等人作對。
“聽說諸聞澤是個非常大的咸水湖,那里湖水牛羊能不能飲用?”
右賢王岔開了話題。
此番匈奴幾乎傾巢出動,戰馬消耗的草料以及清水也極其龐大,各部勇士快馬加鞭趕到這里,戰馬們都已經饑渴難耐。
諸聞澤畔固然水草茂盛,眾人卻是不知,峽谷內有沒有能夠供給戰馬飲用的淡水。
左賢王聞言,卻是大笑道:“諸聞澤雖是咸水湖,然有數道河流、溪水匯聚于此,飲水自然沒有任何問題。”
“我看諸位早就人困馬乏,不妨帶著麾下兵馬先進入峽谷內修整一番,待戰馬吃飽喝足以后,再返回塞外不遲!”
眾人盡皆以為然。
此時的各部首領,絲毫沒有在意近在咫尺的趙人營寨,根本沒有將李牧及其麾下騎兵放在眼中。
傾巢出動的十余萬匈奴騎兵,也的確足以睥睨天下。
更何況,李牧還是那種聲名狼藉、膽小懼戰的鼠輩,更不會讓匈奴各部首領在意了。
就這樣。
匈奴騎兵無視趙軍營寨,極其囂張的呼嘯而去,戰馬揚起來的塵土,足以遮天蔽日。
蠻漢山上。
密切注視著山下情況的趙嘉,看到匈奴人如此膽大妄為,絲毫不擔心李牧斷其后路,就這樣帶著幾乎所有兵馬進入峽谷之內,不由目瞪口呆。
“將軍,匈奴人何以如此輕敵?”
李牧臉上,卻是浮現出了笑容。
“若某麾下果真僅有不足萬人潰兵,能否對十余萬匈奴騎兵造成威脅,能否切斷蠻漢山與諸聞澤所在峽谷間那寬闊的通道?”
趙嘉皺眉思索半晌,搖了搖頭。
李牧麾下本來有萬余精騎,可是在與左賢王交戰的時候,雙方都有損失,到了后來敗退之際,左賢王部更是趁機殺死了近千趙國騎兵。
這種損失雖然難以接受,卻也是必要的誘餌。
如今在左賢王看來,李牧麾下不足萬人的騎兵,已經是一支敗軍,再加上匈奴援兵的大舉到來,膽小懼戰的李牧,絕對不敢再輕啟戰端。
至于蠻漢山與諸聞澤所在的峽谷交界處,乃是一片寬達二十里的平地,想要僅僅憑借不足萬人的趙國騎兵,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切斷匈奴人退路。
只要匈奴人看到趙軍有這個企圖,隨時都有可以縱馬沖出峽谷,將趙軍絞殺殆盡。
想通這些以后,趙嘉只能暗自苦笑。
若是換做自己在匈奴單于的位置上,在占據如此絕對優勢的情況下,恐怕也不會考慮太多。
“該收網了吧?”
趙嘉看著臉色古井無波的李牧,輕聲詢問。
李牧抬頭,仰面看著冉冉升起的朝陽,陽光照耀在其臉上,顯得恬靜而威嚴。
“是啊,該收網了。”
李牧苦心謀劃數載,等待天時地利人和,直到今日終于引誘匈奴各部傾巢出動,并且將十數萬兵馬聚集于諸聞澤內。
所有布置都已經完成,只剩下最后的殲滅戰了。
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也就是說:如果兵力十倍于敵方,就要將敵人圍而殲之;如果兵力五倍于地方,就可以進行強攻擊潰敵人;如果兵力兩倍于地方,就要想方設法讓敵人分兵,再以優勢兵力進攻分兵以后的敵軍。
可是如今,只有十八萬兵力的李牧,居然妄圖圍殲十數萬匈奴騎兵,這種瘋狂的舉動,讓所有參與其中的趙國將領,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此戰若勝,李牧必將載入史冊,隨后也必將宛若升起的旭日那般,耀眼奪目。
所有參與這場戰役的趙國將領,也會與有榮焉。
哪怕是后來橫掃天下的秦國名將王翦,此時看向李牧的眼神中,亦滿是崇敬之色。
他曾經了解過李牧,自以為對李牧知之甚詳,知道對方絕非膽小懼戰之輩,反而會是趙國擊破匈奴的最重要之人。
王翦也曾猜測過,李牧在趙國北疆布局這么多年,若有朝一日發動雷霆一擊,肯定會給匈奴造成沉重打擊。
無論王翦如何大膽猜測,卻從來沒有想過,李牧居然瘋狂到了如此喪心病狂的程度,居然想要以十八萬兵力,將十余萬匈奴精騎圍而殲之。
若是按照兵法中的數量來算,想要圍殲十余萬匈奴騎兵,至少需要百余萬大軍。
考慮到騎兵比步卒更難圍殲,百余萬大軍應該還不夠。
偏偏的,李牧就要這么做,而且還不是沒有把握的去做,以王翦過人的軍事才能,完全可以看出,這次圍殲計劃有多么周密。
“趙國,又要有一顆將星冉冉升起了!”
此時的王翦,想起了故國大秦,想起了秦國將領青黃不接的模樣,又看了看李牧、趙嘉,再想起遠在邯鄲的廉頗、樂間,忽然深深嘆息。
“或許,棄秦而轉投趙國,對于我王氏而言,也未嘗不是一場機遇。“
就在王翦思前想后的時候,卻是聽到了趙嘉的聲音:“王翦,汝隨我前去統帥兩萬精騎,準備阻攔匈奴人,給李牧將軍爭取時間!”
“謹諾!”
大旗招展,全服武裝的趙嘉,帶著未來名將王翦,縱馬而去。
他們,將是最先拉網的那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