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四當官 第六百九十九章 同鄉之事
一轉眼三天過去了,據小山東所說城里越來越“熱鬧”,但宮里卻越來越“冷清”,那些群情激憤的官員上的奏疏或聯銜上的公折,全宛如石沉大海,而皇上也沒再召各六部尚書、侍郎和九卿入見。
韓秀峰沒再去夏宮,一樣沒上折子,今天甚至連校場都沒去,因為記名御史吉云飛竟陪著兵部侍郎卓橒來了南苑。
剛開始見他們身穿粗布長衫,只帶了一兩個家人,真以為他們嫌城里太鬧騰,想出來散散心,結果聊了幾句發現不是。想到他倆是為同鄉而來,韓秀峰干脆讓柱子把任禾請了過來,一起陪著難得來一次南苑的二人四處轉轉,邊走邊聊幾位同鄉的事。
“江國霖專程差家人送來一封書信,說廣州城內各大小衙門的文武官員形同傀儡,無論大事小事全得聽洋人的,連在大小街巷里巡街的都是洋兵。他現在是舉步維艱,夜不能寐,早就萌生退意,可在這個節骨眼上又不敢上折告病,所以想請云木兄和老弟你幫著拿個主意。”
江國霖乃四川大竹人氏,不但是四川同鄉,跟段大章也是同年,都是道光十八中的進士。出任過順天鄉試同考宮,做過江南主考、國史館協修、庶吉士教習,曾外放湖北做過一任學政,再后來一直在廣東為官,所以韓秀峰從未見過他,更不會有什么交情。
想到廣州被洋人攻占時江國霖官居廣東布政使,并且跟廣東巡撫柏貴一樣被洋人逮了個正著,現如今一樣成了洋人的傀儡,韓秀峰暗嘆口氣,停住腳步問:“云木兄,這事您怎么看?”
卓橒愣了愣,無奈地說:“身為疆吏,守土有責,他江國霖失事在前,茍且在后。古人云‘身死事小,失節事大’,我以為他這布政使做不了幾天,能全身而退就不錯了。”
難得有個同鄉能做上布政使,吉云飛真不想看到江國霖丟官甚至被究辦,禁不住道:“志行,云木兄,據我所知江國霖在廣東的官聲不錯,他治瓊時,禮賢下士,獎勵耕織,警戒游惰,提倡親友睦鄰,化息訟爭,興辦學校舍以明禮。甚至親到瓊臺書院講學,并籌款設獎鼓勵勤奮師生,瓊州因此好學之風日盛。
在按察使任上,夙夜匪懈,案頭公文,日有數尺,皆一一過目,細心審閱。他明知兩廣鹽政糜爛,加以整飭會得罪人,但依然嚴格緝私,肅貪倡廉,命下屬令必果行,嚴禁推諉拖拉,兩廣鹽場才得以整頓!”
“博文兄,您說的這些我信,可我相信又有何用?事已至此,只能怨他運氣不好,遇上了洋人。且不說他這個布政使,就連柏貴在皇上心里都已經不再是廣東巡撫了。要不是擔心激怒洋人,朝廷早將他革職逮問了。“
韓秀峰頓了頓,想想又苦笑道:“博文兄,今時不同往日啊,以前個個都說‘為官樂’,那是因為想做個好官并不難,就像您剛才所說,到任之后禮賢下士,獎勵耕織,提倡親友睦鄰,化息訟爭,興學以倡教化,再多多少少捐點俸銀資助學子或修橋鋪路那就是一個好官,卸任時幾頂萬民傘一定是少不了的。
可現在呢,有些地方鬧長毛,有些地方鬧捻匪,有些地方鬧教匪,兩廣、閩浙、兩江、直隸和黑龍江不但有賊匪作亂,還要跟英、佛、咪、俄等國的洋人周旋,想做太平官沒那么容易!”
卓橒不禁嘆道:“博文兄,志行這話說得在理,現在這官真是越來越難做。”
一直在后頭小心翼翼作陪的任禾,突然意識到韓秀峰這番話既是說給吉云飛聽的,一樣可能是說給他聽的,畢竟相比吉云飛,他任禾更醉心仕途。
正尋思他要外放為官,遇到長毛到時候咋辦,遇著洋人到時候又該何去何從,韓秀峰突然話鋒一轉,指著前面那座殘破的寺院道:“二位,這便是南苑所有皇家道觀中最為尊貴的德壽寺。”
“最為尊貴?”見德壽寺破成那樣,卓橒將信將疑。
“最為尊貴!”韓秀峰微微點點頭,不無感慨地介紹道:“這德壽寺是順治爺修葺舊宮時一并興建的,據說跟順治爺傾心佛教有極大關系,這事是真是假暫且不論。但就這兒,順治爺和康熙爺先后召見過西藏五世**和六世班禪,是為國家之盛事。”
聽韓秀峰說到順治爺和康熙爺曾在這兒召見過西藏五世**和六世班禪,卓橒腦海中突然冒出“開疆拓土”這個詞。再想到四夷折服,萬國來朝的大清,現在竟被一幫西夷欺辱,卓橒不禁喃喃地說:“果然尊貴,果然尊貴!”
吉云飛只是個記名御史,相比國之大事他更關心同鄉,又苦著臉道:“志行,永洸生前待你我真是沒得說,他現在不是死的不明不白,而是死不瞑目,你我可不能坐視不理。”
韓秀峰很清楚他不是無緣無故說這些的,而是因為黃鐘音的兒子黃萬騫,帶著段大章的書信從老家趕到京城來告御狀了!
想到柱子和余鐵鎖之前說過的那些話,韓秀峰緊鎖著眉頭道:“黃萬騫那娃也太沉不住氣了,前些天我是沒得空見他,但這不意味著我韓秀峰不管他爹的事。“
任禾忍不住問:“大人,黃萬騫做什么了?”
“他不光去都察院擊鼓鳴冤,狀告廣西巡撫勞崇光坐視平南危急,抗不應援,及至賊竄梧州,束手無策。稱勞崇光摺內所列他爹之罪狀,全系據梧州知府陳瑞芝一面之詞,他爹實屬被誣。還道聽途說,奏稱已加恩優恤的廣西學政沈炳垣雖死于賊手,但并非殉國,而是貪生怕死削發入西竺寺,結果被賊擄去給殺害的。”
“他……他狀告勞崇光也就罷了,為何要帶上沈炳垣?”
“可能是覺得他爹含冤,為他爹呈懇伸雪心切吧。”韓秀峰長嘆口氣,無奈地說:“他也不想想,沈炳垣跟他爹不一樣,沈炳垣身為學政本就沒守土之責,就算貪生怕死想逃命也沒必要遁入空門。就算沈炳垣有一萬個不是,跟他爹又有何關系,非得攀咬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他這么做跟那個貪生怕死的已革知府陳瑞芝又有何兩樣?”№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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