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四當官 第五百二十七章 今非昔比
黃鐘音和吉云飛曉得韓秀峰又累又困,見著面寒暄了幾句便讓老木匠趕緊去打水,催韓秀峰先進去洗澡,同時讓溫掌柜去喊會館今年剛找的廚子趕緊燒飯。
等韓秀峰洗好澡換上干凈衣裳回到花廳,兩碟小炒已經擺上了桌,溫掌柜感覺蒸大米飯不一定來不及,正在讓廚子煮面條。顧謹言從未見過御史老爺,既緊張又不想失禮,等面條煮好端上來,干脆夾幾筷子菜把碗端內院兒去吃。
韓秀峰是真餓,就這么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聽黃鐘音、吉云飛和敖彤臣等同鄉調侃。
“以永定河南岸同知調任通政司參議,像你這樣的還真不多。我們這些個在京里混的只能慢慢熬年資,非得講究個啥子‘九轉丹成’。你倒好,出京轉一圈就成丹了,用不著跟我們這樣苦熬。”
“博文兄,您就別再拿我開涮了,我算啥子‘成丹’。之前正五品,調回京依然正五品,官俸還是那么多,養廉銀反而沒了,各項花銷反而多了,甚至得給衙門里的那些個胥吏、皂隸和仆役打賞,算算真有點虧。”韓秀峰禁不住笑道。
吉云飛瞪了他一眼,一臉羨慕地笑罵道:“這個正五品跟之前的正五品能一樣嗎,別身在福中不知福!”
“有啥不一樣的?”韓秀峰明知故問道。
不等吉云飛開口,湖廣道監察御史黃鐘音便如數家珍地說:“元年七月,時任通政使羅惇衍外放福建鄉試主考;元年九月,通政司副使王慶云遷詹事府詹事;羅惇衍主持完福建鄉試回來之后,便升任我們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緊接著,通政使赫特賀加副都統銜,外放庫車辦事大臣!”
“永洸兄,您說的這些不是通政司就是通政司副使,而我只是個參議。”
“參議咋了,參議的官運一樣亨通!”黃鐘音笑了笑,又眉飛色舞地說:“咸豐元年滿洲鄉試,協辦大學士、戶部尚書裕誠為正考官,通政司參議倭什琿布為副考官;緊接著,皇上又命通政司參議倭什琿布為頭等侍衛、阿克蘇辦事大臣。”
“您說得這幾位都是滿員。”
“漢官也一樣,你的前任齊承彥現而今已是鴻臚寺卿了,連卓中堂都做過通政司參議。這么說吧,只要是做過通政司副使和參議的,除了那個癡迷聊齋的扎克丹,有一個算一個幾乎全升轉了。”黃鐘音打心眼里替韓秀峰高興,想想又笑道:“志行,入閣拜相咱就不說了,畢竟非翰林不入閣,但只要能做上這參議,從四品一定是跑不掉的。”
可能是洗了個澡,也可能是吃飽喝足了,韓秀峰困意全無,放下筷子笑道:“借三位吉言,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得擺酒致謝。”
“用不著等到那一天,你現在就可以擺酒了。”熬彤臣哈哈大笑道。
“行,不就是擺酒嗎,今兒晚上算我的。”
讓韓秀峰倍感意外的是,黃鐘音突然話鋒一轉:“志行,你能做上這參議,文中堂和肅順大人可幫了大忙。要是指望彭大人,這個參議你是萬萬做不上的。”
“永洸兄,今天是高興的日子,干嘛提這些。”吉云飛急忙道。
韓秀峰禁不住問:“永洸兄,您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消息?”
黃鐘音覺得韓四現而今做上了京官,不能對朝堂上的事一無所知,放下茶杯苦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說出來你或許不信,現而今最見不到漢人被重用的竟是漢人。年初曾國藩曾有希望做巡撫,結果因為祁中堂一句‘曾某以匹夫居閭里。一呼蹶起,從之者萬余人,恐非國家福’沒做成。后來靖港兵敗,曾國藩上折請罪,要不是文中堂和肅順大人力保,肯定不會只是革職那么簡單。”
韓秀峰沒想到已故江寧布政使祁宿藻的哥哥祁寯藻會壞曾國藩的事,沉吟道:“祁中堂不是告病了嗎?”
“是告病回鄉了,不過他老人家患的是心病。”
韓秀峰意識到祁寯藻十有八九是因為漢人不幫漢人犯了眾怒,想想又問道:“永洸兄,這么說祁中堂雖告病回鄉了,但朝中還有不少大人見不得漢官被重用?”
“確實不少,而且全是位高權重的,”黃鐘音輕嘆口氣,又苦笑道:“仔細想想也不能怪他們,畢竟官做得越大越要謹慎,越要避嫌,也只有這樣才能彰顯他們對皇上、對朝廷的一片忠心。”
“都是誰?”
黃鐘音抬頭看看門口,見沒外人,這才一臉無奈地說:“祁中堂告病回鄉之后,那些人一切以彭、周、翁三人馬首是瞻,賈雖沒在曾國藩這件事上說啥,但能看得出他老人家的想法跟祁彭周翁差不多。”
想到上午覲見時彭蘊章的神色不太對勁,再想到黃鐘音所說的賈、周、翁應該是大學士兼翰林院掌院學士賈楨、兼管戶部三庫事務和刑部事務的大學士周祖培和吏部侍郎翁心存,韓秀峰意識到今后只能靠肅順和上午剛見過的文慶。
吉云飛不曉得皇上調韓秀峰進京究竟是做什么的,更不曉得韓秀峰今后會經常進宮面圣,覺朝堂上那些紛爭對他這么個正五品參議應該沒啥影響,若無其事地笑道:“志行,這些事你心里有數就行了,彭大人那邊該去拜見還得去。要不是他提攜,你哪做得上永定河南岸同知,更別說覲見了。”
“明白,等忙完眼前這陣子就去拜見。”
“為何要等忙完再去?”
“博文兄,我是實在抽不開身,”生怕吉云飛誤會,韓秀峰又解釋道:“上午面圣時見過彭大人,他曉得我在忙什么,晚點再去拜見,他應該不會不高興。”
“志行,你究竟在忙啥,通政司又有啥好忙的?”敖彤臣不解地問。
“不能說,”韓秀峰撓撓脖子,無奈地苦笑道:“我不是故弄玄虛,也不是信不過三位,而是真不能說。”
上午見過伍肇齡,伍肇齡也是顧左右而言他,黃鐘音意識到韓秀峰確實有難言之隱,立馬擺擺手:“不能說就別說,之前做永定河南岸同知也好,現而今做通政司參議也罷,不都是為朝廷效力,不都是為皇上辦差嘛。”
敖彤臣反應過來,連忙嘿嘿笑道:“對對對,既然不能說我們也不會再問。”
韓秀峰正不曉得該怎么跟三位同鄉致歉,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老朋友繞過儀門走進院子,一見著坐在花廳里的韓秀峰等人,便小跑著上前打千兒:“四爺吉祥,黃老爺、吉老爺、敖老爺吉祥,富貴來遲,還請四位爺恕罪!”
“我說誰呢,原來是老鄰居。”吉云飛不曉得富貴是韓秀峰讓小山東去喊來的,笑看著他問:“富爺,您是咋曉得志行回京了的,您這消息也太靈通了。”
去揚州混了一年多,一文錢也沒賺著反而倒貼了幾百兩的富貴,一邊作揖一邊諂笑道:“吉老爺真會說笑,我哪有什么消息,要不是四爺差小山東去傳話,我都不曉得四爺不但回了京還做上了通政司參議。”
“是嗎?”吉云飛回頭問。
韓秀峰站起身笑道:“是我讓小山東去請的。”
“四爺,您讓小山東喊我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兒您盡管開口,只要我富貴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的確有件事要找你相商,”韓秀峰拱手回了一禮,隨即轉過身去不無尷尬地說:“永洸兄、博文兄,要不您二位跟金甫兄先聊著,我跟富爺去里頭說幾句話?”
剛才問究竟在忙啥不能說,現在跟富貴說事還得回避,搞得神神叨叨的,黃鐘音覺得有些好笑,干脆抬起指指通往后院兒的門:“你忙你的,別管我們。”
“我去去就回。”
韓秀峰躬身致歉,隨即領著富貴走進后院。
等了大約兩炷香的功夫,二人出來了,富貴喜形于色,一個勁兒躬身致謝,黃鐘音、吉云飛和敖彤臣看得目瞪口呆,真尋思究竟是啥好事,曾在河營效過力的崔浩來了,韓秀峰又一臉尷尬地致歉,又神神叨叨地把崔浩領進了后院。
“明明只是個通政司參議,竟搞得跟軍機大臣似的。”吉云飛搖頭笑道。
想到韓四一回京皇上就召見,敖彤臣不禁笑道:“博文兄,我估摸著軍機大臣志行這輩子十有八九做不上,但入值軍機處,在軍機章京上行走并非沒有可能。”
吉云飛正準備開口,竟又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永祥領著王貴生和周長春兩個巴縣子弟到了,想到永祥今非昔比,現而今已是負責南城防衛、掌管南城治安的巡捕營游擊,吉云飛和敖彤臣連忙起身相迎。
永祥盡管大權在握,卻不敢得罪他們這兩位翰林官,更不敢得罪御史老爺,急忙上前行禮。三人寒暄幾句,剛提到韓秀峰,黃鐘音就忍俊不禁地說:“韓老爺正在里頭見客,我們三個現而今是他的門房。永祥老弟,對不住了,職責在身,只能勞煩您稍候。來來來,先用茶,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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