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衙門外的動靜很大,衙門里的病人們聽得都很清楚。
他們知道吳官準備將自己這群人就地殺死,然后烈火焚尸。
尋常人要是聽到如此惡毒的想法,老早已經舉起刀槍棍棒,殺出去和吳官拼命了。
但是他們的神情卻很平靜,平靜得可怕,要不是看到胸口還在一起一伏,別人會以為他們老早已經死了,只是一具具尸體七零八落地或依或躺在屋里。
景發不知道這些人出去后到底都經歷了些什么,讓他們原本已經燃起的希望之火徹底撲滅,他只知道現在已經不可能有什么辦法再次激起眾人心中那團火。
即使是看見倪程帶著自己和元詩蝶走進衙門,即使是清清楚楚地聽見倪程反問何青松的那句“誰說他們無藥可救”。
三人走進衙門,里面的病人沒有一個注意到他們,他們只是靜靜地躺著,坐著,呆呆地望著眼前的那一方小天地,目光空洞無物。
元詩蝶找了個角落把包旭陽放下,面帶憂慮地朝倪程問道:“倪大夫,你看先治誰?”
“呵呵,我老倪的醫道很簡單,要么不醫,要醫就要醫最難的,要不然怎么能讓那些狗屁神醫輸得服服氣氣呢?”倪程的這句話故意說得很響,衙門外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何青松閉著眼睛,嘴角微微顫抖,顯然正在極力壓制心中的憤怒。
“有人能告訴我,你們這里誰是進來時間最早的一位嗎?”
聽見倪程的話,有一名病人往旁挪了幾步,露出身后躺在地上的一人,看來那個便是這里病得最重的一人。
倪程走到那人身前,看見他身上血肉所剩無幾,面容枯槁,皮膚皺巴,緊貼在骨頭表面,仿佛一捏就會破。
而他鼻孔上的氣此時已經進的少出的多,等到把胸腔內僅剩的最后一口氣呼完,應該就要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了。
這人已經超出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程度,而是兩只腳都進去了。
這么一名下一秒就要一命嗚呼的病人,果然是難度最高的挑戰。
倪程彎下腰,在那人的耳畔輕聲低語了幾句,然后從懷里拿出幾根針,慢悠悠地一針接著一針地往他身上插去。
就這樣過了一炷香時間,那人還沒死絕,鼻孔中仍然留有氣息,此時的他身體表面已經插滿銀針,就跟一只刺猬似得。
施針完畢,倪程抖了抖衣袖,站起身子說道:“這人的命算是暫且保住了,但身上的毒卻無法驅除,還需一味藥引。”
“什么藥引?”元詩蝶連忙問道。
倪程沒有回答,走到另一名病人的旁邊,拉過他的手,專心把起脈來。
過了一會兒,他又換了個人,掰開嘴巴,仔細檢查舌胎。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當他檢查完所有人的身體,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們放心,我老倪行走江湖多年,還沒遇到治不好的病,你們得的病雖然有些古怪,但想要砸掉老倪我包治百病的招牌恐怕還不夠分量,現在還需你們幫我個小忙。”
說著,倪程從懷里拿出一張紙,攤開后一看竟然是清水鎮的布局圖。
他把地圖平放在地上,說道:“你們挨個過來標注一下發病前所待過的地方。”
聽完倪程的話,沒有一個病人起身過來標注,所有人都坐著不動。
正如景發先前所料的那般,所有的人心已死,而身體死不死已經無所謂。
倪程眉頭一皺,剛想發怒,只聞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一陣清脆的女聲。
“順哥,順哥!”
隨著聲音,一名年輕女子沖進衙門,一下子撲到了一名病人的懷里。
那名病人嚇了一大跳,急忙連滾帶爬,拉開和女子的距離,驚恐地揮手道:“小柔,你不要過來,你會得病的,我不想害死你。”
女子不顧阻攔,繼續撲進病人的懷里,緊緊摟住他的身體,喊道:“順哥,要死我也想和你死在一起。”
兩行晶瑩的淚珠從病人臉龐滑落,他伸出已經虛弱無力的雙手,顫抖著抱緊女子,說道:“小柔,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有人可以治好我的病。”
說完,他由女子攙扶著,來到倪程旁,在地圖上畫下第一筆。
男子的行動激起了一串連鎖反應,慢慢地,相繼有人站起身子,過來標記自己的位置,終于,除了幾名一直在昏睡中的病人外,其余的人都在地圖上標注下了中毒前待過的地方。
倪程拿起地圖一看,發現病人的標記很集中,都在清水鎮東面的一塊區域附近,而那些密密麻麻的點中間畫著一口水井,負責供應小鎮東部飲水的水井。
“你們的日常飲水是不是都是從這口井里打來的?”倪程表情凝重地朝眾人問道。
大家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這口井的水源地在哪里?”倪程接著問道。
“是在清水鎮旁的筍山上,井里的不是地下水,而都是山水。”那名叫順哥的男子回答道。
倪程點點頭,笑道:“你們先安心休息,等我這兩個徒弟幫我帶回藥引,然后我給你們煮上一鍋包治百病湯,喝下后自然藥到病除,你們就可以該回家的回家,該成親的成親,該遛狗的遛狗了。”
病人們有些將信將疑,而景發和元詩蝶卻是大驚失色。
“你剛才說什么?要我們去幫你帶回藥引?”景發撓了撓耳朵,問道。
倪程瞄了景發一眼:“廢話,你們不去,難道還要我這么一個老頭子去?”
景發剛想反駁,但被元詩蝶及時攔下。
“請問倪大夫,這藥引是什么東西?我們要去哪里尋找?”元詩蝶恭敬地問道。
“第一個問題我不知道,第二個問題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毒應該是從筍山上順著山水流入井里的,而萬物相生相克,在劇毒來源的附近必定有可解此毒的東西,或許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草,或許是一朵美麗的鮮花,這些都得靠你們隨機應變自行辨別了。”
聽完倪程的話,景發直接跳了起來:“他爺爺的,你這一通話說了等于沒說,你吹的牛,你自己去完成,關我屁事啊,我不去!”
但話沒說完,景發只覺得耳朵一疼,已被元詩蝶扭住拉出了衙門,往小鎮東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