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放下
朱小強從陸豆口中得知物理學院及附近封閉了，測試地點轉移到了別的學院。他跟著陸豆小心靈活的避過一些人，進入了最靠近封鎖區域的一棟樓頂。
近距離的觀看，大片的焦黑與廢墟更顯震撼。就像白花花的一片中夾雜著一簇黑，分外吸引人的眼球。
小胖子陸豆消息靈通，朱小強從他口中知道了一些未曾聽到的東西，也不知他哪里打探來的。
兩人看了一會，朱小強看快到了集合的時間，與陸豆分開，去了集合的地方。昨日下午及晚上幾個小時大一大二測試完了，今天輪到大三大四與一些研究生了。
昨夜出了事，也不知道會不會影響今天的測試，朱小強有些不確定。
一上午過得很快，測試的人流在快速流動，事實證明之前的一切擔憂都沒有必要，或者說沒有結果。朱小強跟著人流進入一間漆黑的房間，故意準備的房間讓人看不到一絲光亮，待了一會然后被人告知好了，走出了測試房間，一切茫然，這就完了？
有沒有覺醒？j大有幾人覺醒？是如何判斷的？這些問題沒人告訴他們。
就像所有測試過的學生一樣，不知道結果。
眼看日已過午，卻沒人有吃飯的心思，人群往集合地點匯聚。事先已告知，返回j大就可以解除封閉，宣告假期開始了。
再開學，就是大四了。
朱小強隨著人群走，腦中一片空白，有些輕松，又有些未知的擔憂。
突然，一道身影出現在面前，擋住了朱小強。朱小強抬起頭來，看到來人，目光深了深。
“你好，能聊聊嗎？”
“歐陽正，a大一位副院長的獨子，還過得去。”宋依依曾如是說。
“歐陽正，很優秀，生物學院副院長的兒子......”不久前，一位陌生的女孩這樣告訴朱小強。
“好”朱小強淡淡的點了點頭。
歐陽正沒想到朱小強會如此平靜，這有些出乎他預料，但還是露出和煦的微笑。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的花園，相距兩米站著，一開始誰也沒開口說話，歐陽正面容溫和，自信，坦然，嘴角帶著淺淺恰到好處的微笑，不讓人反感，明顯深諳與人交往的禮儀，望向朱小強的目光中帶著探究，朱小強面無表情，平靜的過分。
素不相識的兩人因為一個女人如今面對面站著。
朱小強偏了偏目光，遠處一襲白色裙角一閃而逝，她質素心潔，喜好一如既往。
朱小強心中嘆口氣，收回了目光，看向歐陽正。兩人一般高，對方比他強壯，最起碼比現在完全消瘦下來的朱小強看起來強壯，對方衣著得體，他空空蕩蕩，就像他空虛的心，已經沒有東西可填滿。
歐陽正望著朱小強，說道：“你一定很想知道她離開你的理由，明溪讓我告訴你，你跟他父親很像，至少是年輕的時候是這樣。英俊，陽光，善良，正直，可是也隨遇而安，胸無大志。她母親曾經也相信愛情，認為有愛情足矣，可是最終還是敗在了現實面前。她母親曾無數次的想改變父親，可是始終沒能成功，當她父親承擔不起生活的重擔，她母親只能自己扛起，從那時候開始，曾經美如玫瑰的母親在明溪眼中就慢慢凋零。她親眼目睹，或者說一步步看著他父親從年輕英俊陽光正直，最后被生活壓垮，變得卑微，可憐，木訥，麻木。人無法保證自己永遠不變，也無法保證自己一定會變，她沒有跟你走下去的信心，她沒有面對未知，不確定的未來的勇氣，她害怕看到你變成他父親那樣。她......曾跟你提過以后的理想，以后的規劃，以后的憧憬，可是你......”歐陽正看了朱小強一眼，目光有些奇異，微微搖了搖頭：“每次說起那些時，你都說你要回家......回家養豬，無一例外。或許你可能奇怪過為什么后來明溪不再提了吧，她心已經死了。”
“還有，你可能很喜歡明溪的家鄉，白墻墨瓦，繞溪廊橋，古色古香，也跟她說過以后想在那里生活。可是你卻從不知道，明溪從小生活在那個讓她窒息的環境中，她想逃離那里。”
朱小強身體一震，目光失神。
“明溪不喜歡吃面，是因為她母親一日日的賣面，面對她來說意味著生活的沉重。這些你不知道，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也不知道，明溪當年想去的城市是魔都，因為一分之差，她才來到b大。你們經常漫步在b大校園中，可是她從未說過，她一點也不喜歡那里。”歐陽正聲音平靜，卻字字刺入朱小強心中。
朱小強目光呆滯，巨大的打擊抽走了他所有的力量，他再難以挺直脊背，慢慢的低下頭去。
也許是不愿讓人看到他的悲傷，他的脆弱。
這一切都落在歐陽正眼中，也許對面的男人正在品嘗心酸苦澀，也許已被痛苦吞噬。他沒有說話，更不需要多余的動作，他已是勝利者，對失敗者的落井下石只會顯得自己沒素質，也會拉低他在蘇明溪眼中的印象。
但他也沒有說謊，他今日不過是充當蘇明溪的信使，將她不方便或者已沒必要說的東西告知對面的男人，將一切做個了斷。
如此已經足夠。
他甚至有些感激對面的男人，物欲橫流的社會中，竟然有人愿意珍守著一份純愛，不褻瀆心愛的戀人一分，也許在他原本的設想中，他會珍守到老。
可惜天意弄人，他所愛的女人不愿陪他到老。
一個男人愛情中的失意鑄就了他沒有瑕疵的愛情。
無所謂對錯，就像那句老話說的，愛情里沒有誰對誰錯，只有得意與失意者。
成王敗寇不適合這里，但酸甜冷暖人自知。
面對歐陽正，朱小強拳頭握緊又松開，松開又握緊。
歐陽正的話沒有羞辱，可是也許失敗者本身就意味著恥辱。
朱小強低下了頭，努力讓劇烈起伏的胸膛平息下來，他好像回到了昨夜，天臺上的自己，也曾這般孤獨，這般無助，這般痛苦。
不知過了多久，他重新抬起頭來，已經完全平靜下來。
他對歐陽正說：“我明白了，替我謝謝蘇明溪，謝謝她曾陪伴我近三年時光，那三年我很快樂，我懂得了愛情的美好。但也請告訴蘇明溪，我也品嘗到了苦澀的滋味，那種苦澀很濃，濃的我無法排解，我曾很痛苦。”
朱小強深吸口氣：“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既然她選擇了放棄，強留無意，我會放手，請她別擔心。”他目光攸乎遼遠，似乎在回憶過往的時光。
最后他說道，表情很認真，從未有過的認真：“告訴蘇明溪，過去的朱小強已經死了，也請她將記憶里的朱小強殺死。
江湖路遠，不見不念。”
平淡的話語卻無聲劃出了一道鴻溝，在過去與現在，在繼往與開來。
朱小強與過去的自己做了割舍，他獲得了靈魂的寧靜。
“我已放下。”
朱小強轉過身去，輕聲說道。
“人生也許就是這樣。”
朱小強越走越遠，步伐堅定，陽光照在身上，他突然有種明悟。
望著朱小強消失在人群中，歐陽正久久收不回目光，他罕見的眉頭皺起，心中的震動無論如何也無法消散。
歐陽正很敏感，他清楚的察覺到朱小強最初站在自己面前時心情的沉重，這無法掩飾。聽完自己話語后的痛苦更是顯而易見，可是就在剛才，他感受到了他的輕松。
那是解開束縛，解開心結后心靈的輕松，帶動肢體，最終蔓延至全身的輕松。
“這樣的男人......”
歐陽正喃喃自語，有些失神。
朱小強朝校門走去，那里有校車在等他，新生也在等他。
來到a大的校門，j大的學生寥寥，大多已乘車返校。
“朱哥，你......”陸豆等在這里，看到朱小強迎了上來。
“我要回去了。”朱小強點了點頭，朝前走去。
陸豆有些失落，低下頭去，突然有人走到他面前，朱小強掏出手機：“留個聯系吧，咱們以后就是朋友了。”
陸豆欣喜的點頭，車子走了，他仍在搖手。有些人就是這樣，哪怕只見過寥寥數面，卻能感受到彼此的真誠。
這種朋友抓住了，就是一生。
車里人很少，朱小強窩在車座中，渾身疲累，只想好好睡一覺。
這一次短暫的旅程，來時茫然，回時也茫然，一切都好像籠罩在迷霧中，結果如何，他已不關心了。
睡意朦朧中，朱小強心里默默說道：“我從來都不覺得養豬有什么不對，我長這么大，我能上大學，能認識你，甚至我現在的一切都跟我們家養豬分不開關系，養豬不是胸無大志。還有......我家有一萬頭豬。”
當時沒有說這些，因為已經沒有意義了。
“還有，我喜歡吃面。”喃喃聲中，朱小強睡著了。
歐陽正來到蘇明溪身邊，這個柔弱的女孩努力裝著堅強，可是不安如小鹿一般的目光卻昭示著也許并不是這樣。
歐陽正望著蘇明溪紅腫的眼睛，有些不忍心，但張了張嘴還是說道：“他與你告別，說江湖路遠，不念不見。”
“他......很愛你，我能察覺的到。”
“你......沒有愛錯人。”
蘇明溪纖柔的身子晃了晃，歐陽正要扶她，被她避開，她眸光無神，眼淚無聲流下，在歐陽正眼中跟之前的朱小強何其相似。
歐陽正望著蘇明溪默默走遠，心中動搖了。
自己真的是勝利者么......
愛情是間生死場，一旦步入，沒人能安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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