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父很多 第一百七十七章 此意難平
呂關鴻一聽這聲音,就意識到了究竟發生什么事情,面容神色驟然變化,猛地起身,趨步往前,果不其然,從窗戶一側,看到遠遠地奔來了騎兵。
數量之多,幾乎要將荒原全部占據。
這些精銳的騎兵原先似乎故意放慢了速度,等到這個時候靠近了,方才驟然爆發,開始了沖鋒一般的前行。
包裹了馬蹄鐵的馬蹄重重砸在地上,濺起灰塵。
聲音如悶雷滾滾,掠過天際。
呂關鴻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這樣和噩夢中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幕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讓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
夢中的時候,他馬上會面對著刺穿心臟的鐵槍,可是現在,那些騎兵卻只是將這一小片綠洲團團圍住,便即勒馬,不再前行。但是那種壓抑到讓人發瘋的感覺沒有絲毫的消散,反倒是因為最后這一停,變得越發濃郁。
然后呂關鴻看到自己好友的獨子回頭看向了一名披堅執銳的將軍,指著這個方向,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神色。
那名武將看了看小小綠洲中的屋子,看到了外面的猛虎和赤色的瘦馬,微微點了點頭,然后抬起了手中長槍,手腕一震,長槍的槍鋒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呼嘯,徑直將滿臉討好的中年男子釘殺在地。
武將神色漠然。
鮮血從十字裂口的傷痕中涌出,染紅了大地,帶路而來的中年男子面容上滿是不敢置信,掙扎兩下,不再動彈。
那名武將拔出十字騎槍,驅馬往前,停住,開聲喝道:
“風梧,出來吧!”
“這一次,你們逃不掉了……”
“我等本就已經知道爾等的動向,此時雖只我等,但是大軍已經在不遠之處,斥候已去,頃刻之間,鐵蹄踏處,就要讓你等死無葬身之地!”
“若是束手就擒,或者還有活命機會。”
“執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條!”
呂關鴻手掌下意識攥緊,此刻方才明白,為何如此偏僻之處,消息也傳了過來,原來巴爾曼王抓捕他們兩人之心,已經濃重至此,原來他們動向竟然一直都被看在眼里。
好友獨子死亡,他心中沒有憤怒或是暢快,唯獨剩下悲涼。此刻竭力想要去看看來了多少人,卻只能夠看得到密密麻麻,沒有邊際的陰影。
戰兵,全部都是精銳,如此戰騎,幾乎已經超過了前面所遇到的所有追殺。
呂關鴻的心中滿是痛苦自責。
如果不是自己。
如果不是提議。
但是一月追殺,他也已經不是原本的模樣,按捺心神,轉過頭來,看到了王安風,看到他還是那樣沉靜,深深吸了口氣,抬手輕輕拍了下嘴巴,苦笑道:
“我這還真的是烏鴉嘴,說什么有的沒的?”
“這下子,就真的要死在這里了。”
王安風將最后的食物放入嘴中,咀嚼咽下,搖了搖頭道:
“不,還有機會。”
“我來的時候看到了,后面還有一條小路,應該是原來的主人為了對付沙盜而開鑿出來的,如果從那里走的話,還有機會繞過封鎖。”
阿頓惱怒叫道:
“有小道有什么用?”
“外面那么多的騎兵,怎么都跑不掉的。”
“要完要完,當時就應該直接扭頭就走的!”
王安風起身,整理了衣裝,心中呢喃,看向了外面的封鎖,一個月的時間,終于到了這一刻,比他想象地更早些。
反正這一幕總要來的。
他右手抬起,沉靜地握在了腰間的兵刃上面,手中的兵器是一柄斷折的鋼槍,沒有了槍刃,但是正可以用來當作短棍,無論刀法中的劈和抽,還是劍法中的部分招式,都可以應用。
徐傳君正皺眉看著外面軍勢的時候,聽到了淡漠的聲音,道:“你們從后面走,某從正面。”
聲音頓了頓,道:
“先生所說不錯,但是,尚且還有另外一種解法。”
徐傳君微微一怔。
但是不及開口細問,人已經走出。
外面很冷,最近最冷的一天。
是冬日所獨有的肅殺氣氛,而在更前面,是密密麻麻的敵人,不像是鐵浮屠那樣渾身重甲,但是手中所持鐵槍在冬日的陽光之下,仍舊散著致命的冷光。
王安風微微活動了一下身軀,雙手握緊了手中的兵器。
對面的武將似乎根本沒有想到,王安風竟然會這樣光明正大地就走出來,臉上怔了一下,旋即伴隨戰馬嘶鳴之音,人馬俱驚,連連后撤。
與傳遍安息的惡名相同。
眼前之人的兇悍也同樣近乎天下皆知。
以一人,敵國。
整片騎兵都陷入了沉默當中,他們是巴爾曼王麾下第一等的精銳,每一人都是入品的武者,曾經結陣困殺過中三品的武者,但是這個時候,只覺得心中隱隱慌亂,手心中滲出滑膩的汗漬,幾乎有些握不緊槍。
雖然擋在他們面前的只有一個人而已。
王安風深深吸了口氣,背后突然傳出了嘩啦聲音,呂關鴻有些踉蹌從里面走了出來,手里握著刀,面容多少還是有些慌亂,道:
“我,我也跟著……”
“總不能跟著那三個人就這樣跑了對吧?”
“何況引來追兵,本來就是我的問題。”
老者的聲音有些低沉下去。
王安風沉默了下,道:
“那么,跟在我的身后……”
“我們一起沖出去。”
“好!”
察覺到了對面兩人的不同,對面的騎將神色微凜,右手抬起,背后的騎兵猛地開始散開,結成陣勢,氣機鼓蕩,數百人合而為一,化作一頭蒼狼,在軍陣上空,昂首咆哮。
騎兵的呼吸逐漸融合為一,心中不再有恐懼。
騎將暴喝道:
“殺!”
“殺!殺!殺!”
伴隨著一聲聲怒喝,恐懼驅散,天地之間,一片肅殺,所有的騎兵整齊劃一,催動了胯下的坐騎,端平騎槍,八成的軍陣氣機融合到了為首六品騎將之上,氣勢凌冽。
王安風深深呼吸一下,身形微伏。
騎兵陣營正面沖來。
“各為其主……”
“生死勿論!”
王安風緊繃的身形瞬間爆發,右腳踩在地面上,一人逆而沖去,便在即將接鋒的時候,身軀一震,手中短棍猛地刺出,周身之力灌注其中,精氣神凝合為一。
這是天劍兵解所用。
這是先生所授劍法。
這是青鋒解劍意,這是天山一劍蕩寒秋。
此為一劍,送兵解!
‘劍鋒’猛地刺出,撞擊在了槍鋒之上。
微有一絲的死寂,旋即便是肉眼可見的氣機漣漪鼓蕩,已經暗中逃脫到了后山之上的三人聽到巨響,猛地回頭,便看到了狂暴的氣浪如同浪潮一般鼓動而起。
一層氣浪飛快掠過了大地和天空。
一人之力,對抗一軍沖鋒。
即便只是一息的時間,仍舊令那名青年呼吸急促,雙目瞪大。
武道高手的力量,真正展露無遺。
王安風感受到胸腹中氣機脹痛,雙瞳神光暗運,身形變化,騰身而起,右手中短棍猛地斜折,擦著槍鋒逆襲而上,重重擊在了那名武將的腹部。
復又一聲暴喝。
“與某,下去!”
后者神色驟然變化,武將咳血飛退,王安風身上未曾徹底痊愈的傷勢崩裂,鮮血染濕衣物,不覺痛苦,反倒覺得酣暢淋漓,長嘯出聲,趁著軍陣已破,未曾重組的機會,猛地沖入其中。
呂關鴻緊隨其后,只覺得心臟瘋狂跳動。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交手!
正面沖入戰場當中,不斷沖鋒,向前,臨到老來還要經歷這種事情,他心中只覺得恐懼,恐懼之余,復又酣暢淋漓,不知不覺,身上已經出現了一道道傷口,而他也不知道擊退了多少人。
周圍一片昏暗,方言所見,到處都是敵人。
他只知道往前沖,不知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前面突然一亮,那種昏暗的感覺徹底消失不見,老者茫然往前走了兩步,才發現地上到處都是斷裂的兵器。
昏迷,或者死去的對手。
更多的騎兵則是負傷,滿臉恐懼,看著他們兩人,戰馬慢慢往后退去,然后在王安風手中兵器鳴嘯而起的時候,不知道哪一個慘叫一聲,轉頭便跑。
剩下的騎兵士氣如流水東泄,盡數逃離。
主將被破。
戰損過大,毫無進展。
再如何精銳的騎士也不是不知道恐懼為何物的機關人,面對這樣的敵人,恐懼已經占據了心中其余所有的感情,本能操控了身體,四下奔逃。
呂關鴻的呼吸急促,手掌顫抖了下,染血的馬刀跌墜在地,丁零當啷,然后直接坐倒在地,第一次經歷過這種烈度的廝殺和戰場,他已經有些脫力了。
他看到前面染血的大秦大夫扭過頭來,神色平淡,道:
“害怕嗎?”
老者大口喘息著,剛剛不知道有多少次,他幾乎以為自己就要死了,現在強壓著的恐懼浮現出來,甚至于有些腳軟,不知道是笑,還是在罵道:
“害怕啊,小子!”
“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陪著你在這里瘋嗎?這可是軍陣啊……正面沖過來,你是傻了嗎?”
“老夫為何要陪著你這樣瘋啊!”
聲音頓了頓,老者卻又突然笑起來,呢喃道:
“不過,這樣也不賴,瘋子嗎?我差不多知道你們兩個人的話了,死水,死水,原來安息的江湖中,就是缺少這樣子不害怕那些貴胄強權的瘋子么?”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算是贏了吧。”
“既然這樣,趕快走吧。”
呂關鴻支撐著身軀打算起來,前面突然伸過一只手來,老者愣了愣,然后看了前面那冷著臉的大夫一眼,忍不住露出笑意來,抓住那只手,手掌沉穩有力,將他直接拉地站起身來。
呂關鴻站直身體,哂笑道:
“沒有想到你居然也會做出這事來。”
王安風道:“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呂關鴻愣了愣,看著前面理所當然的大秦人,突然間有種鼻子發酸的感覺——相知相交六十年的師兄打算要他的性命,而一開始彼此利用的這個‘陌生人’卻和自己同生共死,著實可笑可嘆。
老者偏過頭去,故作掩飾,哈哈大笑道:
“你小子也會這么矯情的嗎?”
“不過,你已經這樣說了,那么咱們便是朋友了……沒有想到,老夫已經快要入土的年紀里,竟然會認識你這樣的一個年輕瘋子當朋友。”
“遲早要被你小子害死!”
他是個謹慎小心的人,是個惜命的人。
可是這個時候提及一直避諱的死亡,心胸中卻仿佛有洶洶燃燒的火焰,仿佛喝了一整天的烈酒,豪邁涌動,居然沒有半點的害怕,反倒微醺欲醉。
王安風笑了,然后強調道:
“你不會死。”
呂關鴻便要反駁他,巴爾曼王的大軍隨時都可能會出現在這里,他們兩人身上的血跡根本無法清除,已經沒有幾天的日子可活了。
兩人的坐騎現在已經來到了他們兩個身邊,就在這個時候,王安風的右手突然抬起,在老者的身上連點,呂關鴻毫無防備,直接被點了穴道,僵在原地。
老者一怔,道:
“你要做什么?!風梧?”
呂關鴻眼中的風梧是個冷酷無情,只愛診金的家伙,但是這個時候,他看到前者居然笑了一下,然后道:
“我先前說過,安息的江湖,就像是一潭死水。”
“可我見了你卻覺得,這死水般的江湖中,倒也有它的可愛可救之處。”
溫和的語氣讓呂關鴻的心里突然間狠狠地一顫,不知怎么得,有些堵得發慌,想到了青年剛剛說的話。
他說,你不會死。
王安風微笑了下,神色坦然。
赤色瘦馬安靜站在他的旁邊,老者被他放在了猛虎寬闊的背上,直到這個時候,仍舊掙扎道:
“你要做什么?!”
王安風上馬,安靜地講了一句話,胯下赤馬長嘶,仿佛一團火光,朝著遠處而去,老者掙扎,猛虎呼嘯,帶著他朝著遠離這里的方向奔去。
呂關鴻本就是負傷脫力的狀態,心神激蕩之下,竟然昏迷了過去,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方才悠悠轉醒,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冬日悠遠安靜的天空。
茫然之間,旁邊探出一個腦袋來,是個年輕人,神色古怪道:“沒有想到,你們竟然真的能夠從那樣的陣勢里頭沖殺出來,厲害,厲害。”
“不過,那個什么家伙怎么沒有和你一起?”
“他是一個人跑了嗎?”
呂關鴻的思緒回轉,霎時神色大變,猛地掙扎起來,一下推開了眼前的青年,沒有人想到,這個時候他竟然還能夠爆發出那么大的力氣來,阿頓一時沒有什么準備,給推了一個趔趄,跌倒在地。
然后略有惱怒喝罵了兩句,看到那老者奔出,躍上了猛虎,急急催促,猛虎長嘯,縱然是不愿意,也不會違逆主人的意愿,躍起朝著一側沖去。
阿頓爬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罵道:
“什么個老家伙!”
“剛剛要不是那頭大貓追上來,我們怎們會在這個時候還停下來照顧他醒過來?還替他解了穴道,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恩將仇報的家伙……”
“阿頓!”
徐傳君喝斥一聲,看向了老者離開方向,雙眉緊緊皺起,突然道:“我們也跟上去看看。”
青年目瞪口呆,道:
“為什么?”
“先生你知道他是要做什么嗎?”
徐傳君深深吸了口氣,想到那個中原人最后出門前所說的‘另外一種解法’,心中忍不住激蕩起來一層層漣漪,道:
“我不知道,但是或者,可能,有些許的猜測。”
“若是如此,若是……我們跟上去!”
巴爾曼王調動了超過五萬的軍隊,其中精銳善戰之士超過八千,金元思行走在暫時建造出的營寨當中,無時無刻不為這樣雄壯的軍勢而感覺到心中顫抖。
還有比這更為強大的嗎?
沒有了,哪里還有?!身為一方諸侯,揮斥雄兵,一怒則天下震動,伏尸百萬,血流成河,振臂一呼,則無論江湖中哪個大派的高手豪杰,都蜂擁而來,效命于麾下。
他已經看到了原先只在故事當中看到的豪俠。
有為君一諾,奔走千里,一日數戰的劍客,有不懼艱險,豪勇過人的力士,現在這些勇武之人,都匯聚在了王上的麾下。
整個天下的所有派別,都已經派出了門派中的好手前來助陣,對于他這種由師長帶著出來見見世面的少年人而言,這已經是夢寐以求的江湖盛事。
若非是因為擔憂被責罰,早已經控制不住奔上前去。便是和那幾位豪俠說說話,也是好的。
不過,那些江湖中的大人物們,大概也是不會理睬自己的罷?畢竟是江湖中地位最高的俠客們。
金元思心中念頭轉動,可是還是很想去看看。
尤其是看到了小時候無比孺慕的極為大俠客,幾乎就要忍不住上前去打個招呼了。便在這個時候,一只手掌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少年下意識回頭,看到了自己的師父,神色不由得一變,囁嚅道:
“師父……”
那是個看上去很有幾分威嚴的男子,看了看對面的方向,皺眉道:
“你想要去做什么?”
金元思低下頭來,不敢違逆自己師父的命令,低聲道:
“弟子想要去,去看看那幾位大俠。”
男子眉頭皺起,低聲喝道:
“荒唐!”
“你是什么樣的身份,那幾位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敢去打擾那幾位大人,若是惹得他們心中不愉,反倒遷怒于我們的門派,該怎么辦?”
言罷看到弟子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聲音略微和緩,道:
“也不是為師故意責怪你,可是江湖中的事情太多,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許多事情,你還不知道,等到你明白了才能夠在江湖行走。”
“為師也是為了你好。”
少年點了點頭,然后重重揮舞了下手掌,滿眼明亮期冀,道:“弟子定然不負師父所望,習成武藝,下山之后,懲強除惡,行俠仗義!”
男子微笑,道:
“很好。”
雙目深處,一片麻木。
便在此時,中軍帥帳當中,傳來了一片戰鼓聲音,金元思有些羨慕地看了一眼那座高大奢侈的帥帳,和自己的師父,以及很多出身于尋常門派的江湖人往兩側退去。
剩下出身于大派別的高手和俠客們則是往帥帳中行去。
其中一位大俠客懷中攬著一位美人,金元思看到那位身穿勁裝的女俠臉上似乎有些畏懼和不甘愿,下意識皺起眉頭,少年心性,當下就打算開口,卻被自己師父一下按在頭上,直接把頭壓下去。
可是那位俠客乃是一位遠近聞名的高手,本身修為幾乎要入六品,隱隱察覺到氣機流轉,停下腳步,皺眉看著師徒二人,突然道:
“你二人是哪個派別的?”
金元思的師父上前一步,恭敬道:“在下是沙海盟弟子高文軒,此為劣徒,第一次下山,見到了大俠風威,是以看得入迷了。”
“還要懇請大俠勿怪。”
那名刀客哈哈大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金元思心中有怒氣,他的視線看到了那女子隱隱的掙扎,便在此刻,一道刀影連鞘砸下,將旁邊的高文軒狠狠地砸倒在地,金元思心臟狠狠的一抽,高文軒卻攔住他,仍舊恭恭敬敬,不發一言。
“管好你徒弟的眼睛!”
那名刀客冷哼一聲,攬著女子入內。
金元思隱隱聽到了威脅之語,道:“若是不服,你的家族便要……”
雙拳下意識攥緊,少年血勇,便要起身,卻被師父死死拉住,扭頭看去,看到了素來威嚴的師父臉上一道淤痕,滿身狼狽,卻堅定朝他搖了搖頭。
金元思覺得自己一身的力氣就那樣,一點一點被抽離身子,懷揣希望習武數年,第一次下山,依舊還滿身血勇桀驁的少年,接觸到了冷冰冰的現實。
他似乎有些懂了,什么是江湖。
營帳之中,巴爾曼王高踞其上,神色豪邁,左手一側,立著那為他出謀劃策的安息謀臣,而在下面兩側,則是軍中大大小小的將領,各大門派的高手,掌門。
那些同樣出身于大派的年輕弟子,和尋常門派的武者一樣,沒有資格入內,其中萬獸谷大長老就坐在為首之處,至于那名年輕而嬌媚的紫衣女子,現在正在王上的懷中,任由那大手在自己身上游動。
巴爾曼王掃了一眼下面的人數,見到下令之人已經全部到來,頗為滿意,主動開口道:
“諸位英雄愿意不遠千里,前來襄助本王,本王心中,著實感激。”
“以此酒謝諸位。”
眾人起身行禮,一同飲酒。
巴爾曼王復又道:“今次那亂賊的動向已經被本王的鐵騎發現,接下來,就要看諸位的本事了,今日全軍在此,又有諸位高手,鼎力相援,定要將那賊子拿住,斬首示眾!”
“諾!”
“自當如此!”
“大王神威,我等傾力相助,不過似乎應有之道理!”
那名謀士轉身行禮,微笑道:
“王上令旗所指之處,豪俠不畏死,想來大軍到處,那亂臣賊子已經驚慌終日,滿心后悔害怕了罷?屬下只是懇求王上,切勿要心懷寬厚仁慈之心,此人不可留,須得要斬首傳天下才行。”
眾人聞言心中忍不住暗罵,讀過書就是有好處,連拍馬屁都能夠拍地如此地從容自然,當下也不肯落后,各表忠心,那名紫衣女子依偎在巴爾曼王懷中,柔聲道:
“王上神威……”
眸光瀲滟,心中實則喜悅,原本打算以萬獸谷作為跳板,此刻有了巴爾曼王這樣一位諸侯王,實在是意外之喜。
美人在懷,大權在手,巴爾曼王心中豪氣頓生,哈哈大笑,道:“今次,本王承諸君之……”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音,然后便有一將猛地沖入營長當中,身披鎧甲,已經渾身浴血,半跪在地,似乎沒有看到巴爾曼王陡然陰沉下來的面容,叩首行禮,道:
“稟報王上!”
“風,風梧已經到了……”
巴爾曼王的眉頭松開,起身大步走到那將士的身前,將其攙扶起來,環顧周圍眾人一眼,哈哈大笑道:
“本王還道要仰賴諸位之力,未曾想,已經得手,來人,上酒。”
“派人將那亂賊拿上來!”
將士抬起頭來,這個時候,巴爾曼王才發現自己的這名手下面色蒼白,滿臉驚恐,心中微微一頓,整個營帳中都聽到了一道聲音,干澀地像是吞了大把的沙礫,道:
“王上……他,他主動殺來了。”
整個營帳瞬間一片死寂。
便在此刻,轟然爆響,陡然乍起!
仿佛沉悶的戰鼓聲音,瞬間掠過浩浩長空,呂太安神色微變,第一聲還沒有徹底散去,然后是第二聲,第三聲。
仿佛來自于遙遠蠻荒的戰鼓聲音。
每一道聲音,仿佛踏在了所有人的心口上,伴隨著一聲長嘯。
“巴爾曼,秦人風梧在此!”
巴爾曼王面泛怒色,將手中將士狠狠的貫在地上,右手拔刀,虎目橫掃周圍屬下,怒道:“好好好!”
“好膽色!好勇武!”
“諸位,為本王將其擒拿!”
“諾!”
王安風站在了軍營的前面,赤馬被他放開,接下來的道路,后者已經不足以參與進去了,他看著前面黑壓壓的軍營,連綿十數里的營帳,感覺到呼吸異常地平緩。
終于來到了這里。
他深深吸了口氣,作為風梧的那張面容上面,浮顯出了一絲不應該存在的灼熱的情緒,他是身經百戰的武者,自然知道,以五品之軀,正面沖撞大軍,只有九死一生的結果。
前面的軍隊正在以飛快的方式整合起來,還有以輕功騰躍而起的江湖高手,手中都持拿著兵器看著他,敵意濃重,仿佛浪潮一般。
是這個時候了啊。
師父。
心臟有力跳動,王安風不慌不忙俯身下去,從一名重傷的騎兵手中,取下了后者的旗幟,這只是一支尋常的令旗,通體皆為墨青色,除去了那猩紅的旗幟,不過是一根沉重青竹。
咔擦一聲,令旗折斷,青竹斜持拿在手。
這安息國的天下,不過只是一潭死水。
有王室,有貴胄,有世家,有門派,雖有法度律令,仿佛無用,沒有人講道理的,沒有人聽,百姓命如草芥,隨意踐踏在地上。
王安風緩步往前,左手深入懷中,取出了一張很粗糙的面具,輕輕覆蓋在了臉上,口中輕聲呢喃:
“貴胄,世家。”
“竊國大寇,含靈巨盜。”
“師父,今日,弟子便和安息國,講一講道理……”
狴犴面具之下,雙眸明亮,毫無半點的遲疑,想來原本柔和的面容之上,此刻已經是混合著火焰燃燒一般的神采,右手一震,折斷下來的一部分槍刃帶著猩紅色的戰旗,猛地向前拋擲刺出。
旋即猛地沖出,腳步每每落在地上,便會朝著前面突進出十丈有余的距離,胸膛之下的心臟在瘋狂地跳動著。
并非酣戰的興奮,也絕非是恐懼,此刻洋溢在他心中的,只有縱九死而無憾的,仿佛豪情一般涌動著的情緒。
經歷了五年的時間,幾乎已經蒙塵的妄想在他的心中重新升起,歸根到底,歸根到底,為什么會有俠客?為什么年少時會有升起那樣張狂的幻想?
俠這個字,一定要有武功嗎?一定要是豪邁不羈的么?一定是要如何如何嗎?
歸根到底,俠不過一言而已。
路見不平而起!
無論有沒有武功,無論是處于什么樣的世界當中,當能夠為了弱小者挺身而出的,便是俠了。
前方正是不平之處,理應拔刀!
越過他,然后,和這個天下,好好地講述一個最簡單不過的道理——
轟然氣浪炸開,那鐵面青竹之人,已經與最先的一部分軍隊以最為直接的方式接觸,仿佛一道流光一般,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他已經突入了軍隊當中。
手中青竹收回在腰側,身形微伏。
下一刻,恐怖的氣浪掀起,包圍著他的軍隊仿佛稻草一樣被掀起,掀飛,手中的青竹伴隨著身軀旋轉一周,兵器撞擊的聲音不絕于耳,下一刻,他已經再度向前。
真正在眾人保護之中的巴爾曼王不慌不忙看著陷入了包圍當中的瘋子,神色輕蔑,是的,那不過只是自投羅網的瘋子,根本沒有資格稱之為是他的對手。
這樣的沖擊,即便是再如何強的武者,都會力竭而死。
他扭過頭,對著旁邊的謀士淡淡說了一句話,伴隨著令旗的揮舞,更多的軍隊被調動,涌了上去,兵器密密麻麻在眼前揮舞著,劍刃刀刃反射著冬日蒼白的光,讓王安風想到了年少時候少林寺上面的星光。
手中算不上兵器的兵器上面覆蓋著神兵的氣機,仿佛也同樣明白主人的心緒,發出了清越的鳴嘯聲音,江湖武者已經出現,手腕一震,一劍送兵解。
絕艷流光璀璨,自下而上,沖天而起。
他的身軀上出現了一道道的傷口,但是這樣的傷口,對于前行的身影而言,已經沒有了絲毫的痛感,反倒覺得很暢快,酣暢淋漓!
所謂少年時候的夢想,不過真的只是不懂得天下事情的稚嫩孩子的話而已,足足五年的時間過去,伴隨著長大的過程,和世界去接觸,既然是夢的話,就一定會蘇醒過來。
同樣會這樣想過。
在身上還帶著神武府,王安風這些名字的時候,他能夠感覺到,仿佛鎖鏈一般拘束著自己的無形的枷鎖,有些事情,沒有人告訴他,他自己也已經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去做的資格——
若非目睹了更加激烈的壓迫,他可能還在這樣想。
這樣遲早會被徹底束縛,成為鎖鏈的一環,何其失態,他本就只是一個在山里長大的孩子,本就沒有什么遙遠的志向,說來說去,只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所謂好管不平事。
只要眼前所見,有不平之事,便即拔刀!
只要堅持這樣簡單的事情,那樣遙不可及的夢,也總有一日會被觸及,并非是依靠自己一個人,而是仿佛燈塔一樣,不管不顧,往前奔行的話,會不會也有人,會受夠了黑暗壓抑的世界,抬頭看上一眼,然后看到他。
原來,在遙遠的彼方,在曾經的過去,也同樣會有這樣傻子一樣的人做著這么傻的事情。
那樣,安息的死水,乃至于天下死水,也必然會活。
‘俠客’不死。
因為仗義而出的人,永遠存在。
從古至今,一代代傳承下來的東西,現在,到了他的手上,也會在未來,或者遙遠,或者很近的未來,有其余的人發出怒吼,挺身而出罷?
故事會怎樣流傳呢?
用來保護身體的氣機已經被一次一次的攻擊打磨地脆弱,伴隨著一聲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怒喝,一柄騎槍穿破了他的氣機防御,在身上撕扯出了一條猙獰的傷口。
劇痛浮現在身,王安腳步微微一頓,而緊接著就有如同星辰砸落一樣密密麻麻的刀劍光輝,王安風手中的青竹抬起,猛地橫掃,周圍數人被擊飛,而他的身上也同樣多出了幾道傷口。
雖然很想看看是安息的哪位大俠在攻擊自己,但是此刻他已經沖殺到了軍陣之中,隱隱已經能夠看得到遙遠的軍帳,在這里,氣機被壓制到了相當低迷的程度,難以騰躍。
心臟瘋狂的跳動著,在這個時候,自己心臟的聲音,占據了全部,周圍的怒喝聲音,兵器破空的聲音,全部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的耳畔聽到的,只有年少時候的稚嫩聲音。
“我相信這道理,若是唯有武力才能夠維持正理,令殺人者償命,令為惡者不存,那我就變成最強,天下最強!!若巨盜,門派,世家,含靈巨賊,竊世大盜任意橫行,那我便殺巨盜,伐門派,斷世家,將含靈巨賊,竊世大盜一并誅絕!”
“若天下不認這道理……”
五年前的少林,五年后的沙場。
記憶中稚嫩的聲線化作現實,從他的口中怒喝而出。
“那我就和這天下,講一講道理!”
伴隨著最后的長嘯,王安風猛地上前,正在整個時候,周圍數名將領猛地策馬沖擊而上,手中的長槍猛地穿刺,王安風側身,右手手臂生生夾住了沖來的騎槍,但是自己前行的速度也不可遏制一頓。
身后又再度沖殺出一員猛將,王安風左臂抬起,將其攔住,氣浪暴起,伴隨著一聲聲呼喝,周圍的士兵仿佛潮水一般涌動上來,江湖高手,亦是同樣仗劍上前。
巴爾曼王聽到了周圍幾乎同時出現的喘息聲。
素來暴戾專橫的王者并沒有因為這樣不敬的聲音而感覺到憤怒,因為他同樣感覺到自己喘不過氣來,周圍的所有人,江湖大派的掌門,猛將,貴胄,在看到那一道身影沖殺而來的時候,都感覺仿佛有一只手掌死死攥緊了心臟。
直到現在那個人被徹底淹沒,方才松了口氣。
有人面色蒼白,勉強笑道:
“如此,應當功成了……”
沒有人回答他。
一側高地上面,呂關鴻幾乎踉蹌跌墜下來,看著那一道身影仿佛黑夜中最后的燭火一般義無反顧地往前去沖,看著那熟悉的身影被徹底淹沒。
他一路疾奔,仗著異獸猛虎的嗅覺,才剛剛過來,所見到的部分很短暫,從那道身影開始陷入戰局開始,到被人海給淹沒,不過只是過去了短短十數息的時間而已。
就像是他和這個混小子認識的時間一樣。
區區三十天,在他漫長的人生中不過只是一瞥而已,卻已經仿佛在他的心里烙下了難以抹去的印痕。
“我不是問過么?”
那個冷著臉,心里面似乎冷酷無情的家伙臨走時候笑了,笑容象是從天空中吹拂而下的暖風,道:
“你覺得,我們的故事,會怎么傳出去?”
“會不會有人為此而愿意當一個傻瓜?”
“故事的終點,我會繼續走下去。”
“結局的后面,是你的故事了,老頭……”
“活下去,見證這一切。”
呂關鴻感覺到滿是皺紋的臉上一片濕潤。
第一次知道,淚水有時候,是可以在與屈辱和后悔無緣的情況下奪眶而出的。此刻,在冰冷的大地之上,滿頭白發的老者跪倒在地,任淚水打濕了自己的臉頰。
青年阿頓呆呆站立著,看著那戰場瘋狂絞殺的一幕,喘息不過來。
徐傳君正身深深一禮。
四下里除去呂關鴻的哭號,一片死寂,就在這個時候,徐傳君看到地上干枯的草枝微微拂動著,微微一怔。
在他的視野之前微微亮起了一道火光。
巴爾曼王的身軀驟然僵硬。
天地間,所有人的耳畔都聽到了一道悠長的吐息聲音,仿佛每一年春天的時候,從遙遠海灣吹拂而來的風,冰霜崩裂,化成了雪水,凍結了一整個冬天的土地會暴露在陽光下。
那個時候,草原上會有新生的嫩芽,嫩黃色的細小的花,這樣的花單論一個根本看不到,匯聚起來就會變成一片巨大遼闊的花海,那個時候,風貼過大地,成千上萬的花搖曳。
但是現在,這風來源于人海所徹底包圍淹沒的地方。
赤色的流火以違逆了所有人認知的方式,自下而上,慢慢朝著天空升起,像是細碎的赤金,能夠看到每一絲每一縷流光的痕跡。
徐傳君瞪大了眼睛。
悠長的呼吸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長嘯。
“麒麟!!!”
吼!!!
赤色的火光,熱浪在瞬間橫掃過了整片大地,仿佛瞬間來到了盛夏。高溫將兵器直接烤灼融化,而在同時,源自于遠古蠻荒時代的恐怖嘶吼聲音伴隨著火焰降臨。
訓練有素的戰馬軟倒在地,赤紅色的火焰沖天而起,化作了一頭恐怖的異獸,昂首咆哮。
這里是寬闊的平原,沒有任何的阻攔,上面就是天空,和冰冷而厚重的云層,是王安風足足等待了一月之久的機會。
這一個月里,最冷的一天。
伴隨著周身氣機不計代價涌入了神兵之中,麒麟降世,地面的溫度以令人震撼的速度瘋狂升高。
然后在一道道驚慌失措的視線當中,氣流開始了最原始的涌動,地面高溫的氣浪仿佛潮水一般,猛然向著上空升起,如同潮浪涌動,然后天空中冰冷的空氣和麒麟的高溫碰撞。
伴隨著一聲悶雷,肉眼可見的風暴出現在天地之間,原本的火焰被吸納其中,隱隱可見天際奔雷。
貫穿天地!
周圍的人毫無防備,被直接席卷其中,軍陣能夠封鎖氣機,即便中三品也不能隨心所欲騰飛,但是現在,卻只是天地里最原始的規則,記載在道家典籍中的風暴變化。
徐傳君猛地起身,聲音幾乎從喉嚨里擠出來。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狂風肆虐。
周圍所有人沒有辦法進攻,而中間的那道身影借助這樣的助力,瞬間被拋飛出了數十丈,數百丈,重重砸落在了地面上,翻滾一周,已經狼狽不堪,卻以難以想象的堅韌再度爬起。
手中持拿著已經焦黑的青竹,如同拼盡了最后的野獸,以自己的肩膀將所有擋在了自己前面的人撞開。
雙眼之中,滿是殺機,死死鎖定了那位高大的王者。
一百丈!
五十丈!
十丈!
巴爾曼王連連后退,滿臉慌亂驚恐。
此刻王安風渾身狼狽不堪,然則一人破軍來此,氣魄之盛,無可當者,所前盡數披靡,猛然躍起,然后在一道道驚恐視線當中,帶著巴爾曼王,撞入王帳當中。
巴爾曼王已經退無可退,手持兵刃,須發怒張,道:
“孤乃王上!!!”
王安風手中青竹只是一刺,空氣之中,氣機流轉,瞬間將武功不過尋常的巴爾曼王制住,渾身狼狽不堪的青年臉上帶著狴犴面具,手持青竹劍,道:
“王上?!不過只是一介常人而已。”
“你,你們都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徐傳君對你還有教化之意,某對于你,唯有一字。”
“殺!”
手中青竹猛地前刺。
一道殘影,徑直從巴爾曼王的眉心穿過。
就在這個時候,王安風沒有看到的背后,沒有了氣機支撐,本來應該就此消散的風暴突然凝滯,然后徐徐擴散,然后在一道道不敢置信的注視之中炸開。
超過五萬軍隊,以及整座安息的江湖,都看到了這樣的一幕,沒有人說得出話。
火焰,狂風,以神兵氣機為支撐核心,化作一道身影,不再像是先前所見那樣虛幻,因為有龐大無匹的氣機從天地間涌動出來,像是百川入海那樣,呼嘯著灌入了虛幻的身軀之中。
頂上有七髻,辮發垂于左肩,左眼細閉,下齒嚙上唇,現忿怒相,背負猛火,右手持利劍,左手持戰刃,作斷煩惱之姿。
心有大智為明,駕馭森羅萬象者為王。
慈心無可撼動,是為不動!
不動明王。
殺生護生,斬業斬人,刀鋒之下,盡數慈悲!
虛幻之中,巴爾曼王身軀之中,猛然呼嘯而起,一國諸侯王氣匯聚成型,是為虬龍,昂首呼嘯。
不動明王作忿怒相,手中仗劍一揮。
天地死寂。
《安息長史·十三卷》
‘大秦大源五年初,安息王第三十二年,有暴民作亂,罪軍千五百人盡覆,鐵浮屠阻城,未果,幸得上庇佑,傷而未死。’
‘王怒,盡發安息之兵以擊之’
‘時天下群雄匯聚,各王出軍襄助,乃為盛事,以宣揚王威,奈何天不假我,行軍之時,王上暴斃,薨。’
《安息長史·第十三卷》
‘王上之薨,非疾。’
《游俠列傳·安息卷》
風梧游歷西域,入安息。
王無道,
誅之!
ps:更新結束!
非疾兩字,實際上是真正史書上出現的東西,算是隱含比較深的春秋筆法了哈……
一萬兩千一百字,明天要整合東西,敲定細綱,恐怕請假了……
ps:今日更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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