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父很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收官
山越坊當中,本就多有不服大秦的六國中人,國破之時,這些人曾擁有的東西盡數都化作泡影,心中多有不忿,積年累月,性情自然逐漸乖戾。
有還沒有入睡的,察覺到了武卒行進時候,甲葉碰撞發出的肅殺輕響,便一邊操著一口不知是哪國的方言,罵罵咧咧,一邊推開窗戶,往外看去,手掌中還抓著了一柄單刀,想來是打算看看誰敢來這里找自己的晦氣。
可方才推開窗戶,便看到了一隊刑部武卒披堅執銳走過,看到大秦鐵鎧在月色之下反射出的寒光,身軀瞬間僵硬,一手持刀,一手推窗,放下也不是,不放下也不是。
處于所有武卒最中間保護著的那名弩手抬起手中機關弩,指了指探出小半個身子的男子,然后朝著里面甩了甩機關弩,那男子見狀如蒙大赦,忙不迭點頭,一下就回竄回了屋子里,里面傳出一陣騷亂聲音,然后嘶喊一聲低吼。
武卒收回視線,依舊按照步調往前邁進。
這一幕并非只發生在這里,若是從山越坊的最高處往下面俯瞰,就可以看得到,整個坊市當中,一組組刑部武卒靠近,每一組的攻擊范圍守備范圍逐漸相連。
仿佛棋盤上棋子之‘氣’。
此時氣機相連,以其趨勢來看,到最后,將會徹底形成一個完整的圓,任何一人從任何一處突破,都將會遭遇三組以上的圍剿,一旦被拖住,便將陷入徹底的沼澤當中,難以脫逃。
“你懂兵家的軍陣?!”
王安風有些詫異,回首看向無心,后者搖頭,平靜道:
“只是略知一二,最多局限于一地一處,不過是校尉之才,于大勢無補。真正謀略軍陣,講求大勢相連,一動破局,一動入局。”
“我差得還遠。”
王安風俯瞰下方推進準備收尾的武卒,腦海中突兀想到了百里封,神色不由和緩。
這位年少時在學宮中常常相聚的好友,當年一別,已經是數年未見,最后得知他與拓跋月一同前往西域,去了都護府,卻是不知,可曾成了他所說的謀士?!
他二人關系,可曾更親近些?
正思慮間,武卒的包圍,已經再度合攏。
“不妙啊,不妙啊!”
“這一次是真的不妙了!”
有著一雙碧眼的青年從門口匆匆奔入,腳步慌亂,幾乎是有跌撲在地的沖動,算是俊俏的面容上滿是慌亂,當下便直接打算奔入里屋當中,可未曾往前,便有兩只手掌一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將他攔住。
左側一人身形如松挺立,面上一張白色面具,似笑非笑。右側之人,則是身形肥碩如野豬的胖漢,面上一張黧黑面具,猙獰可怖,仿佛惡鬼,這青年方才一撲之下,展現出了接近中三品的實力來,但是這兩名男子,只是抬手一按,便徑直將他給按住了,動彈不得。
這青年神色著急,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左手處大漢抬手一震,內氣涌動,瞬間點住他周身十數枚大穴,當下整個人便如同成了一個木偶,不得動彈,更難以言語,只是雙眼之中浮現焦急。
三人前面是一整座屏風阻攔,屏風上面繪制花鳥山月,頗具風雅,隔絕燭光,映照出極溫暖的淡黃色柔光,在屏風后顯然有數人端坐,透過了燈光,在屏風上投落下了數個身影。
其中一人乃是筋骨粗大,魁偉過人的男子,端坐于蒲團之上,身形挺立如山。
屋中人正在飲茶,有極清越悠揚的琴音響起。
一闕奏畢,另有一人放下茶盞,輕輕拍手,笑道:
“先生的琴音果然厲害,在我域外,并無能在樂道上有這般造詣的人兒在,這中原人的樂器,果然還是要中原人自己才能夠彈得出神韻來。”
被稱之為先生的人并未開口,只是平靜調琴。
先前開口之人也未曾著惱,依舊笑瞇瞇的,一揮袖口,門外那兩名帶著面具的人登時便松了手,那青年踉蹌兩步,撲入屋中,直接跪倒在地,雙手支撐地面。
地上是華貴的西域繡毯,因而并不會感覺扎手或者不舒服。
青年將頭死死垂下,不敢抬頭去看,聽得那聲音笑了一聲,輕輕拈起杯蓋碰撞瓷器,慢悠悠道:
“你是見到了什么事情,怎得這般著急,若是在先生面前丟了我們的面子,方才或許已經要了你的腦袋來給先生賠罪的。”
胡人青年顫了下,面色煞白,連連叩首道:
“屬下知錯,屬下知錯。”
用力頗大,額頭一下一下撞擊在地面上,就算是中間隔著了一層厚實的域外繡毯,仍舊磕出了許多血跡,琴音再起,未曾有絲毫的波動,依舊徐緩悅耳。
開口之人甩了甩手,隨口道:“起來罷,我也沒有要你如何,你便這樣子恭恭敬敬,旁人還以為我要怎么你呢,叫人誤會了怎么辦?”
胡人青年身子又是微微一顫,這下卻不敢再說什么了。
那人復又問道:
“說罷,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青年身子顫了下,一雙碧瑩瑩的眼睛里浮現出恐懼神色,額頭稍微往下垂了下,沙啞道:“回稟主子,屬下發現,刑,刑部的人殺過來了……”
那位主子的動作微微一頓,詫異道:
“這么快……”
旋即便又了然,笑道:
“是了,原來先前是在給我們做戲看么,看來那位名捕也是個不相信任何人的涼薄性子,竟不曾打探出絲毫的風聲……”
旁邊一直沉默,端坐飲茶的魁偉老者開口道:
“少主……刑部無心,并非常人。”
“這幾日他看似做無用功,但是已經將我等退路盡數斬斷,若是起了退離梁州之意,便會被其調梁州一州精銳圍殺,而若是按兵不動,則會逐漸失去反抗的時機……”
“屬下本以為還有些時間可供騰挪,看來這也是他的計策之一。故意讓我們誤判了他的進度,然后在最后突然暴起出手。”
“此人對于人心把握,已經極盡……”
“與其等他再用出其他手段,不如趁機沖出,擇一處防備薄弱處,殺出城去。”
那位少主一直聽老者說完,點了點頭,似乎頗為贊同,復又悠然問道:
“可若這也是那無心的計策一環,該當如何?”
“譬如說,以為的薄弱處,反倒是死無葬身的危險之處,幾個武卒當中,埋伏的卻是一等一的高手?”
老者神色沉了下去,思慮一二,卻實在尋不到破解之法,只得道:
“無論如何,老夫必將會帶著少主沖出梁州,保少主無恙。”
少主笑道:“我自是相信你的武功,但是此事卻是不急,既然先生說我等可安然無恙,那我便相信先生計謀,你二人也不必著急,且飲茶,聽琴。”
老者心中微沉,挺直身軀,略有加重語氣,道:
“少主,事關重大,危及性命,如何能夠如此兒戲!”
那人卻只是笑道:
“若不危急,如何能夠顯示出先生本領滔天?”
“我倒是也想要看看,這無心既然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非要置我于死地,先生卻又要怎么樣,才能撕開這天羅,頓開地網,殺出一條血路?不覺極為有趣么?”
“你二人勿要再多說,且安心飲茶便是。”
最后一句,語氣中已經隱隱有些不快,魁偉老者濃眉緊皺,不再多說,只是抬手喝茶,是上等的香茗,幾乎能夠與黃金同價,他卻一口灌下,喉結上下起伏,喝得爽快,如同牛嚼牡丹。
少主敲了敲木桌,笑瞇瞇道:
“還請先生撫琴。”
“這一次,某要聽一聽《霸王卸甲》,雖非琴曲,但是音律相通,定然是難不倒先生的。”
琴音微微一頓,旋即再起,已經巍峨豪邁。
堂下三人,一者倉惶不可終日,一者心有擔憂怨氣,一者卻頗灑脫,右手手指搭在膝蓋上,伴隨音律變化,輕輕敲擊。
刑部的圍困區域,已經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條長街。
數百人已將這一處地方團團圍住,形成了足夠的包圍,接下來的,便是最危險的事情,也是最后的一關,只消慢慢排查入內便可,仿佛北域突厥王鐵圍獵一般,力士弩手互為犄角,斷絕其后路,不斷逼近。
而若是對方暴起發難,自己這邊也能夠有足夠的能力將其狙留下來,但是這最后的一步,恐怕卻是要花上最多的時間,而且傷亡必然難以避免。
王安風也看出了這一點,心中復雜,無心已經抬起手掌,便要揮下,刑部捕頭們時時刻刻看著無心的方向,察覺到他的動作之后,各自有命令傳下。
登時間,甲葉碰撞發出的肅殺鳴響,伴隨著機關弩機括上弦的咔嚓聲,連成了一片,整齊劃一,無形之中,煞氣涌動,刀鋒揚起,長槍在后,槍鋒微抬,仿佛猛虎獠牙。
刑部武者所修武功,同本同源,無形之中,各自氣機相連,形成了一處類似于兵家軍陣的龐大氣機,匯聚于無心之處。
有龐大的狴犴虛影自無心身后浮現。
鐵麟呼吸放緩,右手拇指抵在了劍柄上。
那柄年少時因奇遇得來的西域細劍,緩緩出鞘一寸,細長的劍身輕微嘶鳴,仿佛有毒蛇潛藏其中。
王安風右手抬起,搭在了木劍上,呼吸之間,氣機如奔雷,轉眼已過三百轉,與神兵當中殘存的靈韻聯系起來,整個人氣機瞬間變得浩渺龐大,又有灼熱剛猛,仿佛代天刑罰的雷部眾神。
而在這長街中,那一處院落里,琴音悠揚,卻不知為何,只在一屋一室之內,并不外泄,門口站著極高大的兩名武者,因帶著面具,看不清神色,但是動作卻仍舊鎮定。
琴音突地高起。
長街之上,無心眸子閃過一絲絲冷意,猛地揮下手掌。
仿佛山洪瞬間爆發,一股無形漣漪橫掃過去,帶起來的是細碎而連綿不絕的刀鳴聲音,是機關弩猛然抬起時候的肅殺,刑部武卒,結兵成陣。
無心背后原本虛幻的狴犴虛形瞬間真實,張開巨嘴,獠牙探出,無形威勢轟然擴散,龐大的壓制性碾下去,王安風第一次感受到這種類似于兵家軍陣之類的威能,內心明悟。
這便是朝堂之所以能夠壓制整個江湖的原因。
心中一道念頭閃過,王安風握著劍柄的右手微微抬起,一絲雷霆自他雙瞳深處閃過,畢竟是曾經施展過宗師手段的武者,自是有所不同,登時間便有一道道藍紫色雷霆自虛幻出現,籠罩在了狴犴虛影身周。
院落當中,那端坐的高大老者再也維持不住鎮定,猛然站起身來,回頭看向外面,那一股熟悉的氣機越發龐大,激地他渾身汗毛炸起。
老者猛地回過身來,道:
“不能再等了,少主,必須馬上離開。”
“那雷部宗師也來了。”
言罷似乎知道言語難以勸說對方,已經趨身上前,身形幻化,瞬間出現在了少主身旁,蒲扇般手掌張開,一下抓在了后者肩膀上,瞬間已經勾勒氣機,便要沖出去,這里有一整條街道在,數十戶人家,刑部未能徹底包圍,便還有沖出去的機會。
琴音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了下來,然后有一道聲音平靜道:“無心之計策,端正平實,堂皇王者之師,仿佛堅壁壓下,尋常將帥,求以一破十,無心則是以一對一,若要破去,除非掌握力量遠比他大,否則幾乎無法擊破他。”
老者心中煩躁,他對眼前之人絕無半點好感,冷聲道:
“你能夠破掉么?!”
“不能。”
“我已說了,無心所作的是要將敵我雙方拉至同一戰場,然后以最直接的方式將對方正面擊潰,若你能以一敵多,自然可以擊敗他,但是你能夠擊敗那名雷道宗師嗎?”
老者冷哼一聲,轉而看向身旁之人,道:
“少主,今日即便被你埋怨,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必須要將你帶出去。”
便在此時,那位先生復又平靜開口。
“但是,這一計,全賴于無心調控,破不了他的計策,只需將無心此人壓制即可。”
“他心境冷漠,別無所好,卻唯獨有一點,乃致命之傷。”
一老一少神色同時微變。
便在此時,長街之上。
空中傳來一聲冷哼,與此同時,便是浩浩蕩蕩的威壓,積眾多刑部武卒氣機而成的狴犴竟然嗚咽一聲,停在了虛空,身軀仿佛水波一般,浮現出道道漣漪。
作為支撐處的無心,連帶著賦予其雷道氣機的王安風,同時感覺到了一股強橫的壓制力,落在了他二人肩膀上。
王安風身子一晃,雙足下陷,與此同時,曾經殺戮宗師的煞氣自發浮現,仿佛蛟龍破水,欲要反噬而上,卻因缺少靈韻支撐,未能如愿,只在王安風身周盤旋纏繞。
無心面色煞白,瞳孔中閃過一絲冷冷的寒意,張嘴開口,聲音沙啞如煙:
“動手。”
刑部武卒瞬間向前,煞氣涌動,可轉眼那氣機便不管不顧,壓制下來,帶著龐然浩大之氣,以及不加掩飾的憤怒。
“誰敢動手?!”
“你們,好大的膽子!”
院落當中,在那一老一少面前,那位先生低垂眉目,緩和道:
“無心他雖有任俠之心,但是畢竟是官員,而且是京官。”
“大秦當年為了鎮壓各處,采用柱國之制,而今二十余年,后患已顯,無心此舉,已經是犯了京官和柱國之間不可說的忌諱。”
“真正的大忌諱。”
據此不過數百米之外,一人裹挾風雷而下,立在了無心二人上空。
而在梁州牧府邸之前,一名和善愛笑的青年叉手半跪在了富貴女子前,額頭低垂,恭敬道:
“啟稟夫人”
“章小余不負重任,已將州牧大人的信箋,送往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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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zk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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