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點三十分,出租車穩穩地停在了戶縣英姿小學校門口。
此時,英姿小學學生晚休的熄燈號剛剛吹響不久,校園內已經一片沉寂,偶爾會有巡夜的手電筒光在樓宇間顯現。
春天和老劉隔著校門口的鐵柵欄門跟學校門衛把來由說明。這種事情門衛哪敢擅自做主,只好用對講機呼叫值班的干部和教師。
幾分鐘后,兩名佩戴紅袖箍的值班干部和值班教師一起趕到校門口,其中的那名值班干部是學校的少先大隊輔導員,春天在團縣委或教育局團委組織的各種會議上經常會見到他,彼此算是認識。此等情況下,春天連忙厚著臉皮跟那位輔導員套近乎,那位輔導員也認出了春天,互相寒暄了幾句。司機老劉這個時候也把情況跟那位值班老師又說了一遍,這種事值班教師也不敢做主,只能等著那位輔導員發話。
那位輔導員略一沉吟,說既然春天是熟人,再加上事情特殊,那就特事特辦,可以讓馮小峰今晚跟春天回去,只不過馮小峰要寫一個請假條,春天要簽字。
輔導員的這個要求春天理解,雖然自己和馮小峰熟識,但畢竟不是馮小峰的家長,大半夜的能答應自己把一個學生從學校里帶走,那位輔導員這樣做已經算是格外照顧了。
幾分鐘后,馮小峰跟著值班教師來到了傳達室,一進門就看到坐在傳達室里的春天,馮小峰親熱地喊了一聲“叔叔”,緊接著淚水就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馮小峰雖然才十多歲,但人小鬼大,很多事情和道理他都懂,看到春天此時出現在學校里,小家伙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妙,只不過馮小峰表現的很堅強,什么都沒問,緊閉著小嘴按照值班老師的要求一筆一劃地認真寫著請假條,然后看著春天在假條后面簽了字。
辦理完了請假手續,春天告別了值班的老師,帶著馮小峰上了出租車,一溜煙朝著戶山鎮而去。
“叔叔,這么晚了叫我回家干嘛?”車子啟動后不久,坐在車后排的馮小峰便怯生生地問春天。
“哦,其實沒有什么事···”春天從副駕駛的位置回過了頭,順嘴說出了早就編好的理由,“是你媽和你爸想你了···這不后天就是國慶節了嗎?明天下午各學校都會統一放假,你爸還得抽時間來接你回家。正好我今天在縣城辦事,你爸就拜托我順便接你回去,也省得他明天來回跑···反正咱小峰學習好,耽誤一天的學習也沒啥···本想著下午的時候辦完事就來接你,可誰承想晚上又和朋友喝了一頓酒,這不就拖到了現在。不過咱也不怕,你劉伯伯開車很快的,你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咱們很快就到家···”
春天自以為這個理由編的很充分,應該會騙過這個十歲多的孩子,可是,春天從馮小峰臉上看到的卻是一種質疑的神色,只不過馮小峰沒有好意思把疑問說出口。
春天又安慰了馮小峰幾句,就轉過頭和司機老劉侃大山,說一些奇聞異事,想轉移馮小峰的注意力。可是,每次春天回頭看到的都是馮小峰緊閉的雙唇、緊繃的小臉和與他那年齡不相稱的緊皺的眉頭,春天在心里不由暗暗嘆了一口氣。很顯然,馮小峰并沒有被春天和老劉的談話所吸引,他現在應該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春天的猜測沒有錯,此時的馮小峰對春天和老劉的談話根本是聽而不聞,他的心早就已經飛回了戶山鎮,飛到了他的母親劉淑珍身邊。
馮小峰雖然才是一個十歲的孩子,正是應該在父母懷里撒嬌的年齡,可家庭的變故使這個可憐的孩子早早地成熟了起來,變得比同齡人懂事了許多。
都說“母子連心”,這話一點不假,自從劉淑珍生病以來,馮小峰日夜牽掛的人就是劉淑珍,馮小峰想在母親的病榻前噓寒問暖,想為母親端水喂藥···可是,為了不讓馮小峰的成長因劉淑珍生病的事情受到影響,節假日期間馮術都是把馮小峰送回石門溝子村,讓爺爺奶奶帶著他。
偶爾,馮術也會讓馮小峰和劉淑珍見一面,只不過每一次都是來去匆匆,母子倆說不上幾句話,馮小峰就會再次被馮術殘忍地從劉淑珍身邊帶走。
對于馮術的做法,劉淑珍心里能理解,雖然知道自己的病不會傳染人,但劉淑珍也不想讓兒子眼睜睜看著自己受病魔折磨的樣子,劉淑珍不想讓兒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于是,母子倆的每一次別離,對劉淑珍來說都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因為對病重的劉淑珍來說,與兒子的每一次離別,都是生離死別,都有可能是此生最后的一次離別。
劉淑珍和馮小峰的最后一次見面是在8月30日的開學前,為了能讓即將離家求學的兒子看到自己最好的一面,劉淑珍在公公馮昌喜的幫助下特意換了一身新衣服,還對著鏡子仔細梳妝打扮了一番,然后就依靠在床頭坐等著馮術去石門溝子村接兒子回家。
母子見面的那一刻是快樂的,也是令人心酸的,劉淑珍強忍著病痛與兒子強顏歡笑,讓在一旁的馮昌喜看了忍不住抹了幾把眼淚。
年幼的馮小峰哪里會想到,他和母親劉淑珍的這一次見面,竟成了他們母子此生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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