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杏壇 第四五〇章 心懷鬼胎6
果不其然,課間操結束之后,第三節課的上課鈴聲剛剛響起,馮術隔老遠就聽到家屬院外大道上傳來了人群的喧嘩聲。
平日里在正常上課時間,家屬院里靜得很。老師們大都去上班了,也就有兩三家已經退休的老教師呆在家屬區。老兩口在一起或侍弄菜地、或種種花草,靜享天倫之樂,但這些老人們絕不喧嘩,絕不會做出擾民之事。
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在提醒著馮術,教委主任兼戶山中學校長錢進就要登門了。不知道為什么,馮術突然感覺有點緊張,他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進了臥室,把劉淑珍從被窩里扶起來,讓她倚靠著床頭坐好,又啰里啰嗦地囑咐劉淑珍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劉淑珍苦笑著點頭,感覺馮術有幾分像是即將要粉墨登場的戲子,不由在心里暗暗嘆息一聲。
做完這一切后馮術趕緊回到堂屋找了一塊抹布,心不在焉地擦著本就已經很干凈的茶幾,裝作一副忙碌做家務的樣子,靜候錢進等人登門。
說話間,錢進已經到了馮家大門口,就在錢進推門即將邁步踏進院門的那一刻,馮術吱溜一下就竄出了堂屋,手里還拿著那塊臟兮兮的抹布,滿臉笑容地向錢進等人問好。
馮術不愧是混社會的“老油子”,他迎接錢進的這個時機抓的可謂是恰到好處。如果馮術提前到門口迎接,就會顯得有點過。如果等錢進等人進了院子馮術再出門迎接,又顯得有些怠慢。所以,馮術迎接錢進的這個時間點把握的非常好,既顯示出了他的熱情又適度地表現了他的忙碌。
“老馮,還在忙啊!”看著馮術一副忙碌的樣子,錢進微微一笑,“怎么樣?男保姆的日子不好受吧?”
“讓領導見笑了,快屋里請···”馮術嘿嘿一笑,點頭哈腰地對錢進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于是,錢進在前,其他人隨著錢進魚貫而入,馮術站在院門內側挨個打招呼。錢進這次帶來看望劉淑珍的教育干部的陣容不可謂不大,戶山中學的副校長王一川、工會主席孫成章、教導主任莊世濤、總務主任宋秀文,還有兩個級部主任桂國興和盧益民,當然,春天作為校委會干部中的一員也跟著一起來了。教委辦那邊派出的是辦公室孫副主任、會計王桂孝和負責政工的陳副主任。這次登門看望劉淑珍錢進等人也沒空手,按照錢進的吩咐,總務主任宋秀文和教委辦會計王桂孝分別購買了兩箱鮮奶和一些時鮮水果,又各自包了一個貳佰元的紅包,當然,這些消費用的都是公款,這些來看望劉淑珍的干部們一分錢都沒掏。作為整個事情的知情者和參與者,春天認為錢進這個錢花的值,把錢送給病重的劉淑珍,總比吃吃喝喝扔在飯店里要強得多。
一時間,劉淑珍臥室里站滿了人,十幾個人把個不大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站在劉淑珍床頭的有錢進、王一川、莊世濤、宋秀文、教委辦的孫副主任和王桂孝,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向劉淑珍表示問候。春天站在人群的最后,從這些人的問候中,春天聽不出有幾分是真情,他感覺到最多的是一種虛情假意的表演,就像演戲,真的就像是粉墨登場的戲子在演戲,演員一大群,觀眾卻只有劉淑珍一個。
面對這眾多的來看望自己的領導,面對著一張張看起來和藹可親的面孔,病中的劉淑珍已經感動得不行了,臉色微微泛起了久違的紅暈,淚水也不由自主地從空洞無神的雙眼中止不住地流出。想想也是,劉淑珍和馮術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里,除了醫院的醫生護士幾乎就沒有跟人接觸過,這乍一見到這么多熟悉的人,就像見到了久別重逢的親人,那份激動倒也在情理之中。人啊,往往都是這樣,越是在孤立無援的時候,越是渴望親情和友情,更何況是這不久將告別人世的重病之人?
劉淑珍這一哭可把馮術給嚇壞了,他怕劉淑珍說出不該說的話。于是,馮術趕緊扒開人群來到床前,沖著劉淑珍吼了起來:“你這個臭娘們,見到了錢校長和這么多領導你哭什么哭?有什么話不會好好說?”
“老馮,你這是什么意思!”錢進對馮術的無禮感到有些生氣,“咱們大家都不是外人,讓淑珍發泄一下心中的憋屈和苦悶有何不可?”
面對著錢進的叱責,馮術囁嚅著沒敢再吱聲。劉淑珍這時也想起了馮術交代過的話,也連忙止住了悲泣,馮術則站在一旁貼心地用紙巾給劉淑珍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錢校長,謝謝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心和幫助,要不是您及時給我聯系了省城的醫院,又費心找了專家,也許我早就不行了···”劉淑珍有氣無力地向錢進表達了最真誠的謝意。
“淑珍老師,這些事情你就不要客氣了,我只不過是盡了一點微薄之力而已,不足掛齒···”錢進對劉淑珍是真的心存同情。這份同情也許是源于劉淑珍樂善好施、與人為善的好性情,也許是源于劉淑珍的優雅和漂亮,錢進總覺得就這樣把這么好的一個女人給毀滅了,老天爺做的有些殘忍。就像電影里面演的悲劇,就是因為把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殘忍地毀滅給世人看,所以才會那么驚心動魄,那么讓人難以接受、那么讓人難以忘懷。
“今天有這么多學校和教委辦的領導在,你和老馮有什么困難盡管說,能解決的我們會盡力協調解決!”錢進說的這句話在很多場合下是不少領導糊弄老百姓的一句冠冕堂皇的客氣話,但錢進對劉淑珍的幫助卻是發自內心的。
“唉,我們家給學校和鎮政府添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劉淑珍長嘆一口氣,無助的眼神看著錢進,“這個家已經讓我拖累的千瘡百孔了,我怕的是去世之后兒子該怎么生活?馮術那點死工資要何年何月才能還上借的那些外債?”
“這個你盡管放心,這兩天我就去鎮政府商討給你報銷醫藥費的事情!”劉淑珍那可憐巴巴的神情讓錢進心里感到一陣惶恐不安,連忙拍著胸脯打包票。其實,給劉淑珍報銷醫療費這事兒,錢進心里也沒底,畢竟鎮政府財政也沒錢,畢竟劉淑珍只是個民辦教師,不是國家正式編制的教師,不能享受國家正式職工的公費醫療的待遇。
幾個人圍著劉淑珍七嘴八舌地規勸著,反正就是撿好聽的說唄。馮術怕劉淑珍說多了禿嚕出對自己不利的話,在劉淑珍說完醫療費報銷的正題之后,連忙招呼眾人去堂屋喝茶。于是,眾人在錢進的帶領下出了臥室,臨走的時候把帶來的鮮奶、水果和紅包放在了劉淑珍的床頭柜上,劉淑珍眼含熱淚說了幾聲感謝的話。
堂屋里,錢進也沒落坐,茶水也沒喝,環顧了被馮術收拾得整齊干凈的客廳,順嘴表揚了馮術幾句,又囑咐馮術要安心照顧好劉淑珍,學校里的工作忙不過來的可以暫時放一放,馮術聽了連連點頭。
在客廳里站了幾分鐘,錢進就帶人告辭了,馮術陪著笑臉送到大門口。看著錢進等人的身影在道路的拐角處消失,馮術這才長舒一口氣,這次錢進的登門,總算是有驚無險地度過。
把錢進等人送走,馮術轉身跑回了臥室,拿起錢進送來的紅包翻看著。兩個紅包總共四百元錢,在1998年的時候,這絕對不是個小數目,馮術一個月的工資也還不到四百元。那個時候,四百元錢可以做好多事情,現在憑空多了一個多月的工資,馮術心里自然高興。
此時的劉淑珍,已經在疲憊中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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