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馮家變故

　　過了元旦，再過兩個多周的時間就是1997年寒假。

　　97年的寒假，春天破例沒有辦假期美術輔導班。這里面有兩個原因，一是從進了臘月門一直到舊歷新年的這段時間，化妝品店里的生意會一直都很忙，往年都是許丹的母親或者兩個姐姐抽空過來幫她忙一下，但今年這些事情就成了春天義不容辭的責任。都已經是結婚成家的人了，再去麻煩許丹的娘家人總是有點不好，再說，她們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意要做。二是根據戶山地區的風俗，春天今年算是新女婿第一年登門。按照慣例，春天正月初三要去老丈人家里請安問好，然后要接受老丈人家族里的輪番宴請，宴請時間的長短要看丈人門兒家族門戶的大小，門戶大的家族，新女婿正月里要連吃四五天，輪番宴請的這個期間，新女婿要吃住在老丈人家，直至輪番宴請結束。春天偷偷算過，老許家在戶山村門戶雖然不是很大，但按照一天三頓飯來算，也要吃差不多三天。這樣算來的話，肯定會耽誤寒假美術輔導班的工作，所以春天干脆把寒假美術輔導班停辦了。

　　校長趙志強對春天的這個做法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愿意，可面對春天振振有詞的理由，卻也無可奈何。

　　從正月初三到初五，春天和許丹在戶山鎮的老許家吃完了輪番宴請；正月初六，春天和許丹回老家石門溝子村待了一天；因為許丹的化妝品商店正月初八要開業，所以，正月初七一早，春天和許丹就回到了戶山中學大院。

　　房子十幾天沒人住了，處處透出一股瘆人的涼氣，春天和許丹少不得又要開窗透風、晾曬被褥，生爐子驅寒氣。

　　忙活完這一切，就已經是上午九點多了，春天帶著許丹開始了在戶山中學大院里挨家拜年的行程。雖然有些人家平日的為人處事讓春天在心里并不怎么待見，但過年的禮儀總是不能丟，該去不該去的，這個時候都要去走一走。往年的這個拜年都是春天一個人在做，一家一家地轉，轉到哪家趕上飯口了就在哪家吃，反正也就是多雙筷子多個碗的事兒，大正月的誰家也不缺那點吃喝。但今年春天必須要帶著新婚妻子許丹一起挨家拜年，這是最起碼的禮貌。

　　每年正月的拜年，春天都是先從校長趙志強家開始的，今年也不例外。趙志強不在家，他的妻子譚艷熱情地接待了春天和許丹。譚艷毫不吝嗇贊譽之詞，當著春天的面把許丹好一頓夸，說許丹聰明能干、人又漂亮，把許丹羞得小臉緋紅。

　　出了趙志強的家，春天和許丹從家屬院最后邊的一排房子轉起，每家呆上個十幾分鐘，抽上兩支煙、喝上幾杯茶水，互相說幾句祝福的話，或者談一談春節期間各自在老家的見聞和奇聞異事，在歡聲笑語中體味著同事和朋友之間的濃濃溫情。

　　十點半，春天和許丹來到了馮家。

　　推門進去的時候，屋子里的情形把春天嚇了一大跳。堂屋里，馮術正蜷縮在沙發上狠命地抽著煙，雙眼布滿了血絲、嘴邊胡子拉碴，滿臉的疲憊和憔悴。

　　“哥，你這是咋了？”春天和許丹向馮術問過好，春天滿是關心地詢問。

　　雖然馮術曾經做過不少對不起春天的事情，但春天是個知恩必報之人，哪怕是馮術對自己一丁點的好，春天也都會記在心里。

　　“唉···”馮術長嘆一口氣，示意春天和許丹坐下，同時伸手指了指臥室緊閉的房門。

　　“咋了？哥，你跟嫂子吵架了？”許丹落座后跟馮術開起了玩笑。

　　“吵什么架？都是老夫老妻的了，你以為是你們年輕人啊！”馮術一臉的郁悶，接著又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

　　這時，臥室內突然傳出馮術的妻子劉淑珍有氣無力的聲音：“是小春和小許來了嗎···”

　　春天和許丹一愣，連忙從沙發上站起身，緊走幾步推開了臥室的門。

　　臥室里寬大的席夢思床上，劉淑珍頭部斜靠著床頭，身子蜷縮在厚厚的被子里，干枯的長發散落在瘦弱的肩頭；往日那豐潤的雙頰瘦下去了，臉色變得蠟黃，幾乎看不到一點血色，瘦削的臉頰上，兩個顴骨像兩座小山似的突兀在那里；眼中也帶著好些紅紅的血絲，唇色蒼白，嘴唇因長期干燥而裂開了一道道的血口子；一雙悲涼無助的眼睛呆滯地看著推門而入的春天和許丹，嘴角掠過一絲凄慘無力的笑。

　　“嫂子，你這是怎么了？”春天緊走幾步，伸手緊握住了劉淑珍的雙手。

　　劉淑珍的手指冰涼，膚色慘白，肌肉松弛，手背上青筋暴起，看起來有點像垂暮之年老人的手，根本不像三十多歲充滿健康活力的少婦之手，春天心里沒來由地一緊，他沒想到這才半個多月沒見，劉淑珍竟然會變成這樣。

　　說句實在話，在馮家唯一令春天感到親近的人就是劉淑珍。這個女人溫柔善良、待人和善，一直把春天當做弟弟看待，有好吃好喝的總不忘了招呼春天一聲，也曾經為春天的婚姻大事著急過，幾次三番地想給春天做紅娘，為他和學校里的年輕女教師穿針引線，但都被春天婉拒了。在春天眼里，劉淑珍就像自己的姐姐一樣，是完全可以信賴和親近的人，是完全不同于馮術的一個人。

　　“唉，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劉淑珍有氣無力地說，“就是感覺渾身乏力、酸痛、發熱、畏冷，吃不下喝不下的，還老是咳嗽，有時候還咳血，我估計是得了治不了的大病了···”

　　“嫂子，你別瞎說···”春天眼眶一紅，眼淚差點掉出來。

　　“嫂子，這有多少日子了？”許丹一邊貼心地給劉淑珍揉捏著雙腿，一邊關心地問。

　　“放寒假后沒兩天我就感覺不好，老是咳嗽、畏冷，有時候還沒來由的發熱，你哥說是感冒，去醫院給我開了一些藥，可吃了也不管用，現在是越來越厲害了···”劉淑珍咳嗽了幾聲，喘了幾口粗氣，又接著說，“過年我也沒有回老家，是你哥帶著孩子回老家去的，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兩間冰冷的屋子里守了一夜···”

　　“干嘛不去醫院呢？”春天有點生氣地質問劉淑珍。

　　“唉！”劉淑珍凄然一笑，“公公婆婆說大過年的不能去醫院，怕給家里招來晦氣···”

　　聽完劉淑珍的解釋，春天只能搖頭苦笑。家里老人的思想愚昧，難道說馮術身為人民教師，連“生病就醫”這點道理也不明白嗎？

　　“小天啊，你和小許中午就在這邊吃飯吧，”劉淑珍的眼神里有一絲的乞求，“過年買的菜都在廚房里堆著，我不能做，你哥也不會做···正好讓許丹下廚，咱們一起吃頓團圓飯···好不好？”

　　春天轉頭看了許丹一眼，許丹連連點頭應著。

　　于是，許丹和春天跟馮術打了個招呼，就跑去廚房里忙活了起來。

　　馮術自是大喜過望，也跑前跑后地幫著忙碌起來。馮術只會做個下面條、煮稀飯之類的簡單活計，炒菜也就會做個水煮白菜，所以，馮術過年買的下酒菜堆在廚房里幾乎都沒動。現在捉住了許丹這個不花錢的“勞工”，馮術就慫恿許丹多炒幾個菜，說一頓吃不了他可以留著多吃幾頓，反正大冷的天飯菜也餿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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