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杏壇 第一一五章 燙手山芋
接下來的幾天里,春天和孫曉菲為籌備“1995元旦晚會”各自忙碌了起來。
春天去學校圖書室翻閱了好多畫刊和資料,在草稿紙上反復修改“元旦晚會”的報頭,直到自己覺得滿意為止。
孫曉菲忙著策劃“元旦晚會”的節目表,寫主持詞,物色主持人,忙得也是不亦樂乎。除此之外,孫曉菲還不得不按照趙志強的要求每天去校長室報到,無奈地接受趙志強肢體和語言的騷擾。這讓孫曉菲苦不堪言,可一想到自己出人頭地的夢想,孫曉菲還是咬咬牙忍受了這一切。每天可以和春天見面,可以時不時地兩個人獨自在會議室里待上一會兒,成了孫曉菲一天之中最幸福最甜蜜和最期待的事情。
12月26日,周一。
下午快要放學的時候,春天拿著用檔案袋裝著的團費和收費名單去了王一川的辦公室。
春天推門進去,李澤恰好不在。
春天緊走幾步把檔案袋放到了王一川的桌子上,同時把各班收費的詳細名單也放到了王一川的面前,笑嘻嘻地說:“請領導當面驗收,嘿嘿。”
王一川正埋頭在筆記本上寫著什么,春天冷不丁地來這么一手,倒把王一川嚇了一跳。
“小春,你嚇我一跳,”王一川抬起頭看了看春天,又低頭看了看桌上的檔案袋和收費名單,這才長舒一口氣,“剛剛我還以為是老李上廁所回來了呢···”
“報告領導,團費已經全部收齊。本次繳費總人數738人,其中初一90人,初二270人,初三378人,團費總額是885.6元···請領導當面點清!”春天沒有理會王一川,還是一本正經地匯報著。
“干嘛呢?小春,這么大聲不怕招賊啊?”王一川站起身,作勢要去捂春天的嘴。
團費的收繳工作歷來都是王一川獨立操作,上至學校校長,下至普通教師,沒人知道王一川一年能收取多少團費,每年又剩余多少錢。雖然這事要調查起來并不費勁,但只要不是關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的事情,老師們一般都懶得去打聽。現在春天在這里大聲嚷嚷,王一川是怕隔墻有耳泄露了他的小秘密。
“嘻嘻,”春天嘻嘻一笑,小聲對王一川說,“都收齊了,您清點一下吧。就是零錢太多,太麻煩。要不收一塊,要不收一塊五,還整出個一塊二,都是毛票和鋼镚,清點起來特麻煩···”
王一川沒有拿檔案袋,也沒有看面前的繳費名單,而是拿起桌上的香煙遞給春天一支。
春天伸手接過后點燃,在王一川的對面椅子上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
“王老師,這個工作太麻煩了,就這些錢我連清點帶匯總忙活了一下午,以后這種工作你可不要找我做了!”春天假意跟王一川訴苦,試探著他的底線。
“小春啊,”王一川沒接春天的話茬,也點上煙吸了一口,“校長不是說團費的收繳歸你負責嗎?你把錢拿我這里干嘛?”
王一川雖然很滿意春天的工作態度和對他的尊重,可王一川搞不懂春天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所以輕易不會開口同意接收這個錢。萬一是趙志強讓春天拿來試探自己的呢?前腳春天來送錢,后腳趙志強再追過來討要。如果兩個人合伙唱一臺戲,還不得把自個給裝進去?真要到那時候,這事兒可就糗大了。
王一川一開口,春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王一川這也是在試探自己。唉,做個領導也不易啊,見天地防著這個算計那個,不容易。可不容易歸不容易,好多人還是削尖了腦袋往里鉆,這就是權力的魔力。
其實,春天本就沒想往王一川的盤子里伸手,也不知道趙志強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就把他和孫曉菲安排到校團委。上次開會的時候,王一川的抵觸情緒春天看的清清楚楚,當時還暗自納悶,不知道王一川因何抵觸。不都說人多力量大嗎?多兩個人有什么不好?有工作還可以有人幫著做。通過這次團費的收繳工作春天才終于明白,趙志強這么做等于是把他送上了風口浪尖。
春天很明白,其實說到底,王一川最大的抵觸應該就是自己,就是因為趙志強把收繳團費的工作交給了自己而觸動了王一川的利益。下午清點團費的時候就把春天嚇了一跳,一次就收八百多元,一年就是接近兩千元,再加上新團員入團的三元錢和初三學生團關系轉出時候的二元錢收費,王一川一年在團委的毛收入至少有三千元。這些還沒算上青年教師上繳的團費,團員教師的繳費標準是每月月工資的百分之一。學校里至少有十幾個團員教師,這些加起來也不是小數目。怪不得王一川心里這么不爽,這些錢比一個老教師一年的工資總收入還要多,換了誰都不會舍不得放手。至于王一川每年往教育局團委上交多少團費,數額也沒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剩下的肯定比上交的要多的多。
剛剛在辦公室里,春天就反復思量過。團費收繳歸自己負責,這話趙志強確實說過,王一川也把收費名單和各班團員數額交給了自己,但這些并不能證明王一川就是心甘情愿。春天不想為了這點錢去得罪了王一川,也不想去摻和趙志強和王一川之間的爭斗。趙志強和王一川兩個人最近不對付,春天從幾次會議上兩個人的正面交鋒就可以看得出。雖然兩個人的爭斗大都是王一川敗北,但王一川確確實實實是在正面挑戰趙志強,也已經對趙志強的權威構成了威脅。這次給校團委配置班子成員,極有可能就是趙志強想把自己和孫曉菲作為一根刺扎進王一川的肉里,雖然不能傷了王一川的筋骨,但可以時不時地讓他難受一下。春天不想被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所以,這些巨額團費就是個燙手山芋,不一定什么時候就會禍及自己,春天必須想辦法把它送出去。
春天今天過來就是想向王一川表明自己的態度,工作我可以干,但利益我不會沾,爭斗我也不會參與。但這話要怎么跟王一川說,春天心里其實還沒想好,因為還沒有摸清王一川的態度,所以春天只好走一步看一步,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態來見王一川的。
“看您說的,您是團委書記,我是組織委員,我的工作還不是得在您的英明領導之下?”春天嘻嘻一笑,這事太嚴肅了沒法談,只好裝瘋賣傻。
“既然校長已經這樣安排了,那以后團委的財權就有你負責,活動開銷、優秀團員獎勵、上繳團費啥的都要從這里面出錢,你做好收支賬的記錄就行···”王一川吸著煙,口氣淡淡地說。
“那可不行,您看哪個部門的財政大權不是‘一把手’把著?所以啊,這錢還是放在您這里最合適。您動嘴,我跑腿,但錢的事情我不管。就是校長在這我也是這么說···嘿嘿。”春天索性借著開玩笑把立場和態度給撂了出來。
“呵呵,小春啊,如果這樣做的話你怎么跟校長交待?”王一川聽春天這么一說,心情立馬大好,臉上也有了笑容。
“趙校長哪會有時間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是真問起來的話就由我來跟他說!”春天拍著胸脯下了保證,其實心里也早就已經想好該怎樣應對趙志強了。
如果趙志強日后真的問起,就說自己平時花錢大手大腳,不適合管理公款,相信趙志強也不會真的黑著臉找王一川把錢追回來。如果真的要發生這樣的事,那趙志強和王一川的關系算是徹底掰了。據春天觀察,現在還不至于發生這樣的事情。只要王一川不是無底限地去挑戰趙志強的權威,趙志強還不至于把事情做的這么絕情,除非王一川做出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讓趙志強真的對他動了殺心。王一川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做事的分寸,懂得適可而止。
“王老師,就要放學了,我班級里還有事,您待會兒把錢數一數,如果有錯誤您再找我···”春天見王一川沉默不語,知道他是處在接與不接的猶豫與難堪之中,只好借故告辭,把“球”踢給了王一川。
說完,春天也不管王一川答不答應,轉身就溜出了辦公室。春天只想把這個燙手的山芋趕緊給扔出去,至于趙志強和王一川到時候會怎么想,春天暫時不想去考慮。
在辦公室門口,春天差點撞到了剛要進門的李澤身上,春天連聲道歉,李澤一頓笑罵。
王一川聽到李澤的聲音,趕緊一把抓過春天送來的檔案袋,把它塞到了抽屜里,又拿出一本物理教參書,蓋住了桌上的團員收費名單。
“老王,小春這是著急忙慌地跑啥呢?”李澤進門后笑嘻嘻地問王一川。
“這個家伙,還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干什么都是風風火火的···”王一川跟李澤打了個哈哈。
李澤笑著點了點頭,忙著收拾辦公桌上的東西。王一川一副認真備課的樣子,拿著筆在備課本上寫寫畫畫。
“老王,都放學了,你還不走嗎?”收拾完桌面的東西,李澤拿起的公文包問王一川。
“哦,是嗎?”王一川假裝恍然大悟,“這么快就到點了?你先走吧,我還有一點備課,很快就寫完···”
李澤跟王一川告別,拿起自行車鑰匙出了門。
王一川跟到門邊,探頭看李澤騎著車子走遠。這才把門重重地掩上,并隨手關上了插銷。
坐在辦公桌旁邊,王一川點上一支煙慢慢地吸著,在心里盤算著春天送團費的事情。
說句心里話,王一川是真舍不得把團費收繳這個美差送給春天的,也不想讓春天知道里面的這點貓膩。雖然王一川也知道,團委書記這工作自己不可能干一輩子,到時候總得把這差事交出去,畢竟這是年輕人的崗位。上級團委也有文件規定,團委書記最高可以干到三十五周歲,自己還有三年時間就到杠兒了,王一川總想著把這三年干到底,畢竟那可觀的灰色收入是很誘人的。到時候就算是要交接,王一川在心里盤算著也是要交給自己陣營里的人,譬如李剛和王志剛這些人,可從沒想過要交到春天這種人的手里。王一川現在有點后悔自己的小心眼,如果早一點向趙志強提出配備校團委班子,借機把李剛和王志剛給拉起來,也不至于出現現在這種尷尬與難堪的局面。現在可倒好,面對著大把的團費,還要費盡心機地考慮拿還是不拿。拿吧?怕燙手。不拿吧?還委實不甘心。
王一川心里也明白,趙志強這次把春天和孫曉菲給安插到團委,其實就是向自己示威,就是想讓自己明白誰才是戶山中學的老大。王一川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這次確實是失敗了,因為自己根本找不到反擊趙志強的理由和方向,趙志強的安排合情合理,讓人找不出漏洞和失誤。
王一川意識到,在對付趙志強的戰斗上是不是該改變一下策略了?面對面的交鋒和硬碰硬的做法是錯誤的,只能激起趙志強的防備心和斗志。畢竟,校長的爭奪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因為它關系到太多和太大的利益,所以,只要交上了手,就要戰斗到底,沒人敢輕易言敗,“成者王侯敗者寇”,官場斗爭失敗的人,下場都會很慘,甚至會死無葬身之地。而且,自己現在已經嘗到了“一把手”的榮耀和權力所帶來的好處,更不可能輕言放棄。所幸,自己只是偶爾在教師會和校委會上試探了趙志強幾次,并沒有真正的拉下臉子來跟趙志強爭斗,可即使這樣也還是招來了趙志強的強烈反應和激烈反彈。先是收回了自己的簽字權,接著是安插了春天和孫曉菲。王一川看出來了,孫曉菲只是個打醬油的,沒有什么威脅,真正的威脅是春天。春天才是趙志強插向自己的刀子,說不定哪天就會因為利益和權力跟自己掙個你死我活。現在,王一川想把對付趙志強的工作轉入地下,悄悄收集趙志強的不利證據,然后伺機反撲。同時,還要提防著點春天的強勢進攻。
不過,從春天主動過來送團費這事來說,王一川也看出了春天做人的機靈。如果不是趙志強的授意,那就是說明春天是在向自己表態,表明他不會向自己的盤子里伸手的。剛剛和自己的對話中,春天也有意無意地透露了一些信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面對春天的示好自己也不能無動于衷,應該找個機會跟春天親近親近。能把他拉過來最好,即使不能拉過來,也要想辦法堵住他的嘴,不能讓他出去瞎嚷嚷泄露了團費收取的秘密。為了捂住這點小秘密,王一川曾經可是費盡了心機,為此還專門跟時任校長劉文化申請了一間獨立的團委辦公室,收取團費和發展新團員等團委的日常工作,都是在那間小黑屋子里悄悄進行的。
想到這里,王一川大舒一口氣,心滿意足地點上一支煙慢慢地吸著。
團費,王一川已經決定暫且收下,看趙志強和春天的下一步舉動再作最后決定。
吸完一支煙,王一川從抽屜里取出了春天送來的檔案袋,連同那張收費的明細一起揣到了呢子大衣里。
急匆匆回到家,王一川對照著收費明細單,仔細地把春天收繳的團費清點了個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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