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杏壇 第一〇八章 少女情懷

校園內漸漸安寂了下來，春天的生活也一點點恢復了按部就班和循規蹈矩的日子。

天氣已經變冷了，辦公室、教室和春天的單身宿舍里都生起了取暖的爐子。天氣寒冷，人也就懶得動彈。春天每天過的都是三點一線的生活，宿舍、辦公室、畫室，偶爾去教室里轉上一圈，查看一下班級的學生秩序和學生的學習情況。

這種日子看起來很安逸，可也有些無聊和乏味。

11月15日，晚自習放學后，還未到學生晚休和教師查宿的時間。

春天一個人蹲在宿舍的火爐旁，一邊抽煙一邊烤火。

突然，幾聲輕輕的敲門聲引起了春天的注意，忙站起身拉開了門。

春天知道，這種小心翼翼的敲門聲肯定不是吳曉之流的人物，這些人進春天的宿舍從來都是用腳踹，從來就沒有過敲門的時候。

春天打開了門，燈光的陰影里站著一個女孩子。高挑的身材，清秀的面容，留著女學生時興的齊耳短發，著一件月白色齊膝棉絨大衣。

“咦？芳子，怎么是你？宿舍里發生什么事情了嗎？”春天認出了站在陰影里的女孩子是班級里擔任女生宿舍舍長的學生劉曉芳。同學們都親昵地稱呼她為“芳子”，春天有時候也跟著叫。

“春老師！”劉曉芳羞澀地往前邁了一小步，整個人就籠罩在在門口昏黃的燈光里。

劉曉芳抬起低垂的紅彤彤的臉蛋看了春天一眼，把藏在身后的右手往前一伸：“春老師，給！”

春天一臉的疑惑，不由自主地伸手接過了劉曉芳遞過來的東西。

劉曉芳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了春天后，便嘻嘻一笑轉身跑進了黑暗中。

昏暗的燈光下，春天低下頭看清了手里的東西，竟然是一包精裝“紅大雞”香煙。

春天愣了愣，一時沒有搞清楚劉曉芳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笑著搖搖頭轉身進了屋子。

蹲在火爐前，春天反復翻看著手里的香煙。

想了一會兒，春天突然意識到，這盒香煙也許并不是單純的一盒香煙那么簡單。

劉曉芳年齡雖然只有十四歲，但在班級的女生里面個子最高，身高已經接近一米七，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身體發育也比較早，該有的成年女性特征都已經有了。為人處事也像個小大人，和同學們相處的也非常融洽，在女同學中威信很高，算是個生理和心理發育都比較成熟的姑娘。春天正是看中了劉曉芳的成熟和她與人溝通的能力，所以才委派她做女生宿舍的舍長，負責監管女生宿舍的輪值和宿舍秩序、內務等工作。

春天又想到最近幾次找劉曉芳例行詢問女生宿舍的管理和衛生工作時劉曉芳的表現，那羞紅的臉蛋、驚慌失措的神態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以及劉曉芳看自己時躲躲閃閃的眼神，都不是學生對老師應該有的表現。

唉！現在的孩子都不能當小孩子看嘍，該懂的不該懂的都懂了，初中就開始談戀愛的比比皆是，小學就開始交男女朋友的也不罕見。難道說這孩子是喜歡上自己了？春天在心里打了個問號。這可是不一個好玩的事情，處理不好就會惹上*煩的，春天苦笑著搖了搖頭。

春天是過來人，自然明白正處在青春期的初中生的心理。初中生正處于青春發育期，剛好也是情感空間開放的特殊時期，所以，這個時候都會對異性格外關注。俗話說，少女懷春，少男鐘情，青春期是個特殊的時期，每個人都會經歷這個時期。這個時候，每個女孩都會有自己愛慕的異性對象，每個男孩也都有自己喜歡的異性。況且，女孩子無論在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比同齡的男孩子都成熟的要早一些，所以，這也是很多女生情竇初開的原因，劉曉芳心中有愛慕和喜歡的對象，也屬正常。

初中生大部分的時間基本上都是生活在學校里，使本來就窄的生活圈子變得更窄，見識自然就會更少，尤其是農村的中學生，在這方面表現的更為突出一點。特別是像戶山中學這種寄宿學校，學生周一至周六都是呆在學校里，學習、吃飯和體育運動就成為大部分學生的生活軌跡，在這樣單調的生活圈子里，女生每天所見到的異性只有男老師和男同學，日久生情，對年輕成熟的男老師充滿幻想、崇拜和渴望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恰恰春天又是那種知識淵博，才華橫溢、沉著穩重，對學生認真負責，對工作一絲不茍的優秀老師，在學生和老師中的威信和威望都很高，是好多學生心目中的偶像，有女孩子喜歡也不足為怪。

像劉曉芳這種女孩子正處在青春的懵懂時期，人生觀、價值觀還沒有完全建立，也是最容易迷失自己的時期。這個時期最典型的表現是心智幼稚，對喜歡的人容易產生盲目執著，偶象形象“高大全”，無限擴大化優點，忽略其真實性，從而影響生活的每一個細節，甚至是無法自控。就如時下流行的“追星一族”。

春天索性連學生晚休也不去查了，關上了燈躺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考慮著解決這個棘手問題的辦法。

春天估計這種問題在戶山中學肯定不止自己一個人遇到過，其他年輕的男女教師中或多或少都會遇到過類似的這種情況。可是，這種事春天不敢隨便去向哪一個人尋求幫助，這事萬一傳出去，對劉曉芳的傷害肯定小不了。所以，這個問題只能靠春天自己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去解決，還要注意處理問題的技巧和藝術性，否則就會出現讓人難以預料的后果。

扔了一地的煙蒂，春天終于在頭腦中想出了一個處理問題的大體框架和步驟。

第一步，與劉曉芳進行正面接觸，確定劉曉芳內心的真實想法，表明自己的態度；第二步，進一步與劉曉芳溝通，加強交流，讓她明白什么是愛情，什么是師生情，努力把她的感情引導到正確的師生關系上來；第三步，在班級活動中讓劉曉芳加強與男女同學的接觸，把注意力轉移到她感興趣的文體活動上來；第四步，尋求家長的理解和幫助。不過，這第四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春天不會輕易去用，因為這個做法對劉曉芳的傷害可能會更大。

有了解決問題的辦法，春天徹底輕松了下來，安心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春天就準備找劉曉芳談話，可談話地點的選擇又讓春天犯了愁。在辦公室？有那么多的老師和學生，開放性太強，不適合談這種問題。去宿舍？私密性又太強，顯得有些曖昧，更易讓人產生誤會。最后，春天還是把談話的地點選擇在了畫室。畫室位于教學區，門口來來往往的都是老師和學生，不過又很少會有人會冒冒失失地闖進去，比較適合談這種隱私性較強的問題。

上午第三節課是春天的美術課，春天進教室給學生布置好繪畫作業，然后招呼著班長去了畫室。

在畫室里，春天讓班長匯報了近期班務工作存在的問題。班長匯報完，春天就班級工作做了幾點指示后就讓班長回去了。第二個來畫室匯報工作的是男生宿舍的舍長，第三個才是劉曉芳。春天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盡量給劉曉芳和其他同學制造一種例行談話的感覺，這樣自己找劉曉芳談話才不會顯得突兀。

劉曉芳在畫室門口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報告”，然后推開了畫室的門。

春天神情威嚴的坐在辦公桌后點點頭，示意劉曉芳走近。

劉曉芳在春天的辦公桌旁站定，紅著臉低垂著頭站在那里，白嫩纖細的小手不安地揪著月白色棉絨大衣的衣襟。

春天抬頭看了劉曉芳一眼。白凈的皮膚、高挺的鼻梁、秀麗俊俏的面容，黑黑的眼眸嫵媚動人；濃黑的齊耳短發發緊緊地抿在耳后，把造型優美的耳朵充分顯現了出來，耳廓白皙而優美，就如溫潤的白玉做成；活潑而調皮的神情，流露出了幾分少女的柔美和羞澀。

看著亭亭玉立站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春天不得不承認劉曉芳確實是個美人胚子，若假以時日肯定會迷倒很多男人。

春天的辦公桌上放著兩盒煙，一盒是劉曉芳昨晚送的“紅大雞”，一盒是春天自己天天抽的“白金鹿”。春天伸手拿過“白金鹿”，點上了一支深吸一口。劉曉芳站在一旁緊張地盯著桌面上她買的那盒香煙，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來春天會說啥又會做啥。

“劉曉芳，說說你們女生宿舍最近幾天的情況吧!”春天開口了，但沒叫劉曉芳的昵稱“芳子”，而是鄭重其事的直呼其名。

“是。”劉曉芳輕吁一口氣，挺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匯報起了女生宿舍的工作。

劉曉芳匯報的是什么，春天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不停地抽煙，在心里緊急盤算著該怎樣開口跟劉曉芳談這件事情。

劉曉芳匯報完畢，目不轉睛地看著不停抽煙的春天，靜靜地等候了幾分鐘。不過，春天卻根本沒有意識到劉曉芳的匯報已經結束，還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劉曉芳只好大著膽子喊了春天兩聲“老師”。

春天猛然被劉曉芳的喊聲驚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把手里的煙蒂摁滅，春天隨手拿起了劉曉芳送的那盒香煙。

“說說吧，這是怎么回事？”春天開門見山，口氣盡量平緩，神情盡量和藹。

“這···”劉曉芳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忽地懸了起來，紅著臉，身子不安地扭動著。

“說吧！”春天盯著劉曉芳的眼睛，加重了語氣。

“是、是我買來送給老師抽的···”劉曉芳輕聲地說著，聲音越來越低。

“這是為何？老師又不缺煙抽！”春天著重強調了“老師”兩個字。

“這···人家是喜歡老師嘛···”劉曉芳的頭越來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小，但還是大著膽子說出了藏在心里的話。

盡管在心里早就有了準備，但聽到劉曉芳這句話的時候，春天的心還是禁不住一顫。唉，這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春天在心里無聲地嘆息著。

“你知道你自己做的是什么嗎？”春天撕開了劉曉芳送的那包香煙，抽出一支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劉曉芳低垂著頭，滿心歡喜地從眼角處瞥著春天打開她送的那包香煙，點燃。

“知道自己做錯什么了嗎？”噴出一口煙氣，春天盯著劉曉芳問。

劉曉芳搖搖頭，不作聲。

“第一，老師不缺煙抽，就是缺也不能讓學生來送，這是老師一貫的做人原則，我希望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煙錢待會兒我會照付。”春天站起身，指手畫腳地開始給劉曉芳上起了“政治課”，“第二，你還是學生，哪來的錢買香煙？這兩塊多錢差不多是你一周的零花錢吧？你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父母給你零花錢是為了讓你多吃一點好東西，或者買一點學習用具，不是讓你亂花的。第三，你喜歡老師，這個可以啊，老師也喜歡你們，也喜歡班級里的每一個學生，當然也包括你。但是，這種喜歡是長輩喜歡晚輩，老師喜歡學生的那種喜歡，不帶任何一種其他的意味。現在，你們正處在情竇初開的青春期，容易對異性感興趣，這個老師都理解。可是，你們現在是學生，最主要的任務是學習和求知，只有好好學習，考上理想的大學，才能不辜負老師和家長對你們的期望。而不是讓你們整天坐在教室里胡思亂想···”

接下來，春天又耐心地從中學生的青春期心理方面進行了分析，同時列舉了好多偉人刻苦讀書、認真求學的成功例子來激勵劉曉芳。最后，春天甚至還把他在高中時暗戀女同學劉青的事情跟劉曉芳說了，告訴她每個人都會從這種萌動的青春期走過，老師也是一樣。只要擺正心態，一樣可以把這種懵懂的愛化作人生追求的動力，從而取得個人學業的成功。

說到自己暗戀劉青的時候，聽著從自己嘴里說出的冠冕堂皇的話語，春天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幾個嘴巴子。自己當時確實是把對劉青的愛戀埋在了心里，也確實是在埋頭苦讀，可那是為了化愛的壓力為動力嗎？還不是因為門不當戶不對，自己沒有勇氣去追求人家嗎？說到底，就是一個字“窮”。那個時候，貧窮像座大山一樣重重壓在春天的心頭，撿別人扔掉的皮鞋穿，吃別人剩下的飯菜，這些，春天在高中求學的時候都做過。在貧窮和生存面前，人的自尊變得沒有任何價值，愛情更是一種奢求。可是，這些話自己能對劉曉芳說嗎？要說的，也只能是堂而皇之的話。

隨著對劉曉芳苦口婆心的開導，看著劉曉芳越來越平靜的神色，春天知道今天的說教取得了預期的效果。畢竟劉曉芳還是個孩子，對自己的那份喜歡就如對某個虛幻的明星的喜歡一樣，因為沒有雙方感情的接觸和互動，說不上銘心刻骨，只要想明白了，說放下其實也就放下了。

看看說教的時間和火候都差不多了，春天適時地收了嘴。從辦公桌里拿出二塊二毛錢，遞給了劉曉芳，劉曉芳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看著劉曉芳離開的背影，春天輕舒一口氣。春天相信，只要跟上后續的措施，這個難題很快會平安化解。

接下來的日子，春天每天都要抽出一節課的時間組織班級里的學生參加集體活動，加強男女同學的交流和接觸，盡量讓他們減少彼此之間的神秘感。

春天找到了學校的體育老師，提議讓劉曉芳參加了校籃球隊。繁重的訓練任務和課業學習讓劉曉芳應接不暇，心無旁騖。

通過幾個周的不懈努力，春天終于讓劉曉芳從懵懂的情感困惑中走了出來。

看著操場上劉曉芳那活潑靈動的身影和可愛的燦爛如花的笑臉，春天的臉上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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