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朝杏壇 第一〇六章 轟動山村
太陽西斜，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春天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回家。
斜挎著背包，帶上墨鏡，春天騎著擦洗后煥然一新的摩托車上路了。
還是老規矩，到了鎮政府大門對面的小商販攤點，春天停下車買了一兜子下酒之物。今天是國慶節，又是有了摩托車的日子，可謂是雙喜臨門，春天要跟家里人好好慶祝一下。
從鎮政府駐地到石門溝子村，原先騎自行車要走半個小時，現在只要不到十分鐘就到了。到了村口，春天熟練地減慢了車速、更換檔位，同時把墨鏡摘了下來。春天可不想在村里人面前瞎得瑟，讓村里人背后戳著脊梁骨罵娘。
此時，正是村人們從地里收工回家的時候，路上和街頭滿是忙碌了一天，牽著牛羊、推著一車車收獲的農作物急匆匆趕著回家的村鄰。
摩托車慢吞吞地在村道上緩緩行駛著，春天親熱地向熟悉的村民們問好，村民們也熱情地回應著。村里的好多人，尤其是一些青年人對春天騎的摩托車產生了強烈的興趣，看向春天的眼里透露出的都是崇敬和羨慕。這畢竟是石門溝子村第一輛摩托車，是多少年輕人做夢都想擁有的東西。
“老春家這個小子是個能人啊，剛剛在學校提了干部，這又買了摩托車，嘖嘖···”
“春書立有福氣啊，攤上這么有出息的孩子，呵呵···”
“書立家的孩子就是教養好，懂禮貌，不知道人家是咋養的···”
“嘿嘿，饞了？有本事你也去養一個，就怕你沒這命啊···”
“滾犢子···”
春天騎著摩托車從村口慢慢地往家里走著，聽到的都是村人們在背后嘰嘰喳喳的或夸獎或羨慕或打趣的話語。
春天面帶著微笑，假裝沒有聽到，心里卻美滋滋的。
家門口沒人，院門卻敞開著。春天一加油門，一聲轟鳴直接把摩托車開進了院子。
摩托車還沒停好，正在堂屋里喝茶的春書立和在廚房做飯的張秀麗已經急急忙忙地圍了過來，兩個人都是一臉驚異的神色。
春天跨下摩托車，笑嘻嘻地向父母打了個招呼。
“小天，你這是騎了誰的摩托車？”春書立猶豫了半天，還是應著頭皮問了一句。心里真怕春天來個先斬后奏，花七八千塊錢買這么個費錢的東西，春書立還真的接受不了。
“我買的···爸，您看看這車怎么樣啊？”春天拍了拍摩托車的后座。
“真是你買的啊，”春書立低聲應了一句，底氣明顯不足，臉色跟著也沉了下來，“花七八千塊錢買這么個燒錢的玩意兒？”
春書立一邊圍著車子轉圈，一邊搖頭嘆息。張秀麗在一邊很緊張地看著春書立，她知道春書立心疼花錢，生怕他一時生氣朝春天發火。
“爸，您想啥呢？”春天笑著對春書立說，“我哪有那么多錢？這是二手貨，是別人騎過的，只有一千塊。是縣城的同學孫力給買的，錢人家都替咱給交上了，暫時還不用咱掏錢。呵呵···”
“一千塊啊，”春書立聽了大舒一口氣，神色也變得生動起來，“看起來跟新車一樣嘛，還不錯啊！”
春書立一直圍著摩托車轉圈看，春天慫恿他騎一下試試，春書立連連搖頭，連摸都沒摸一下。摩托車這個東西春書立見別人騎過，但他自己還真沒摸過，近距離接觸這還是第一次。盡管心里也癢癢的有騎著摩托車到街上去轉一圈的沖動，但春書立還是竭力控制住了自己。這東西跑起來費油不說，萬一把哪個地方搞壞了，維修起來還是要花錢的。春書立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勞作，知道掙幾個血汗錢不容易，亂花錢心會疼。
春天把摩托車后座上捆扎著的下酒菜取下來交給了母親。張秀麗看春天又胡亂花錢，也心疼地嘮叨了春天幾句。春書立則吧嗒著旱煙桿，盯著春天的摩托車默不作聲。
春天去了堂屋，抄起春書立的茶杯喝了幾口熱茶，把嘴一抹轉身出了堂屋，急匆匆跑出了院門，春天是想早點把買了摩托車的好消息告訴四叔春書家。
春天一溜小跑來到了春書家的小賣店，屋子里圍了好些個小孩子，正在三毛錢兩毛錢的買貨架子上的零食。
“小天回來了？是不是找四叔喝酒？”看到春天進屋，春書家一臉的笑容。
“是，我買了好些下酒菜，都是你愛吃的，”春天打了一個埋伏，神秘地說，“不過，還有一件好事哦！”
春天的故意一停頓，引起了春書家的興趣，生意也顧不上了，從柜臺里走了出來。
“你小子，快說！到底是啥事？不會是把女朋友領回來了吧？呵呵。”春書家打趣著春天。
“哪有，”春天臉一紅，低聲對春書家說，“我買了輛摩托車，就停在咱家的院子里···”
“啥？”春書家激動地大聲地嚷了起來，好像比他自己買了摩托車還興奮，“你咋不早說？快點走，讓四叔好好過把癮。還是在部隊當兵的時候騎過，都好多年沒摸過那個東西了，有時候做夢都想。嘿嘿···”
說完，春書家轉身從柜臺里抓了一把糖，胡亂地給圍在柜臺前的孩子們分了分，也沒收錢，接著就把他們都轟出了門。
鎖上了小賣店，春書家拉著春天急急忙忙地往家里跑。兩個人氣喘吁吁地跑進了院子，春書立還是蹲在那里吧嗒著旱煙桿，瞅著春天的摩托車出神。
“三哥，看啥呢？也想騎出去過把癮？”春書家一進門就大聲嚷嚷。
“一把老骨頭嘍，這種事我還是算了吧。”看春書家進了門，春書立慢慢地轉過身，把煙袋鍋在地上磕了磕，淡淡地說。
“你不騎我騎，嘿嘿。”春書家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了摩托車前，跨開雙腿就騎了上去，屁股在彈性良好的海綿座位上上下顛了幾下，嘴里連連喊爽。
“老四，小心點，別弄壞了···”春書立看著春書家折騰摩托車，一臉的擔心。
“沒事，你不懂，這種嘉陵摩托是國產車里面最頂折騰的，壞不了，放心吧！”春書家一邊嘿嘿笑著，一邊發動了摩托車，熟練地掛檔、起步，摩托車轟鳴著沖出了院子。
“沒事的，爸！四叔懂這個，再說這車確實抗造，壞不了···”春天看父親一臉的擔憂，連忙安慰春書立。春書立點點頭，但還是不放心，緊走幾步跟出了院門。春書家早已騎著摩托車，順著村道急速地絕塵而去。
春天閑著沒事就跑進院子幫母親準備晚飯。春書立還是放不下心，站在門口朝街頭眺望著。
十幾分鐘后，春書家騎著摩托車返了回來，車后跟著幾個追逐著摩托車跑鬧的孩子。
“吱嘎”一聲急剎車，摩托車穩穩地停在了春書立的面前，把春書立嚇得連連后退，春書家樂得哈哈大笑。
春天在廚房里聽到春書家騎著車回來了，擦了擦手從院子里走了出來。
“爸、四叔，你們進屋吧，我去找二伯父過來喝酒，咱們一家人一起過個國慶節···”春天對春書立和春書家說。
“小天，不用你去，”春書家一拍胯下的摩托車，神情夸張地說，“有了這個玩意兒，以后這種跑腿的事就由四叔代勞。哈哈。”
說完，春書家發動摩托車竄了出去。
春天看著四叔疾馳而去的背影微笑著直搖頭，四十多歲的人了，瘋起來還像個孩子。
幾分鐘后，春書家用摩托車載著春書武直接進了院子。
春天和母親已經在堂屋里擺好了酒菜，等著人齊了就開席。春書武和春書家停好摩托車，大大咧咧地走進了堂屋，春書家看見滿桌的下酒菜就高聲嚷嚷了起來。
“三嫂，弄這么多好吃的啊，”春書家伸手從盤子里拿了一片火腿丟進了嘴里，大聲地吧唧了幾下，這才接著說，“小天這孩子不錯，弄的全是四叔愛吃的菜。呵呵。”
“坐下吧，別臭美了。”春書武伸手把春書家摁到了座位上，“吃東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家人坐好，春天拿起酒瓶開始挨個斟酒。也不用互相謙讓，各自端起酒杯吃喝。
“哎，騎摩托車的感覺真爽啊，跟騰云駕霧一樣舒服，”春書家一邊喝酒，一邊嘟囔著，“小天，試沒試過這車最高可以飆多少邁？”
“啥邁？”春書立滿臉的疑惑，停住了筷子抬頭問。
“你不懂！”春書家哧哧一笑，“你個土老帽哪會懂這個？這是我們摩托車愛好人士交流用的專業術語，嘻嘻。”
“爸，四叔的意思是這輛摩托車最高每小時能跑到多少公里。”春天見四叔捉弄父親，忙笑著給春書立做了解釋。
“老四你嘚瑟啥呢？”春書立一臉的不屑，“你直接說一小時跑多少里不就完了嗎？還整個‘飆’，整個‘邁’，哼！”
“小天，別聽你四叔的啊，”春書立又轉過頭對春天說，“剛剛爸爸也琢磨了，有了摩托車雖然是好事，但有些問題還是要注意點兒啊！”
春書立看了春天一眼，鄭重其事地說：“第一，不能酒后騎車。我知道你酒量大，少喝點不會耽誤開車，可就怕形成習慣，喝酒后騎車容易發生事故。這個你必須要記住，不管何時何地，都要做到心中有數···”
春天連忙點頭應著，知道父親是牽掛著自己的安全。
“第二，你不能開快車。”春書立說到這里，瞥了一眼春書家。
春書家連忙抗議：“三哥，我可沒說讓小天開快車啊，我剛才也就是隨口那么一問，看你急的。就你知道心疼小天，我就不知道心疼嗎？”
春書立笑了笑，沒搭春書家的話茬，接著對春天說：“咱們這里都是山路，坑坑洼洼的不好走，路邊不是深溝就是大坑，所以一定要慢點騎。特別是拐彎的地方，一定要減速慢行。路過村子時一定要提前按響喇叭，提醒村子里的行人注意，特別要注意小心孩子，現在的孩子金貴著呢。還有村里的雞鴨牛羊等牲畜也要注意，不要不小心給人家撞了，家畜是莊戶人的命，家里人一年的花銷都指望著它們呢···”
春書立嘮嘮叨叨地說著，春天認真地記在了心里。春書家和春書武各自安靜地吃喝，沒有插話。他們都知道，這是春書立在表達他對兒子的關心和愛護，是心疼孩子呢。
“對不對？”春書立嘮叨完，可能也覺得自己的話有點多，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左右看了看，沒有目標地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端起了酒杯喝了一口。
“對···”春書武等人連忙點頭應著，也就陪著一起干了一杯酒。
“小天，有一個問題四叔得提醒你一下，”放下酒杯，春書家突然對春天說，“唉，這是個兩難的問題，不好辦呢！”
“兩難？啥事啊，四叔。”春天滿臉的不解，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春書家。
“你這摩托車是不是咱們石門溝子村的第一輛？”春書家盯著春天問，春天點頭。
“是不是你們學校里的第一輛摩托車？”春書家又問，春天又點點頭。
“這不就結了，問題就出在這里···”春書家兩手一攤，做了一個為難的表情。
春天一臉的不解，看了看春書武和春書立，也是一臉的疑惑。
“老四，你有病還是咋的，”春書武拍了春書家后背一巴掌，“打什么啞謎，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我是說啊，”春書家點上煙吸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小天有了摩托車，會不會有人借？特別是學校里的年輕教師，誰不稀罕這個？是不是？借吧，萬一不懂行的，給弄壞了咋辦？維修的錢誰出？摩托車借出去后的油錢怎么算？別看油價一塊八毛錢，日積月累的開銷也不小，這東西說起來就是一個費錢的主兒。如果不借呢？會不會得罪人？讓小天在學校里面以后還怎么混？”
春天仔細一琢磨，四叔說的還真是個問題。憑著自己的脾氣，有人開口借還真不好意思拒絕。春書立也點頭贊同春書家的說法，春書武一直沒作聲，一副沉思的樣子。
“還有更嚴重的呢，”春書家突然加重了語氣，“如果借出去的車子出了交通事故撞了人，賠償應該由誰來出？”
“還能有這事？”春書立被春書家的話嚇得一哆嗦，手里的筷子差點沒掉到地上，抬起頭看了春書家一眼，弱弱地問了一句，底氣明顯不足。
“三哥，你以為呢？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春書家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頓，“這可不是嚇唬你···”
“是啊，老四說的是個問題，”夏書武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接過了話頭，“這事我碰見過，鎮上賣肉的大劉，前些日子就攤上了這么個事兒。鄰居借他的機動三輪車去親戚家拉點柴火，沒想到路上出了車禍，把人給撞到醫院里去了。大劉的鄰居又沒錢賠償，傷者最后把車主大劉和他的鄰居都給告了，最后法院判決的是大劉負主要責任，賠償傷者的醫療、誤工等費用的百分之七十。這事你說大劉冤不冤？是不是好心辦壞事？”
春書立有點嚇傻了，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春書武，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問出了一句：“那小天買回來的豈不是個麻煩？”
“那也不一定，”春書家安慰性地拍了拍春書立的肩頭，“咱們主要是給小天打個預防針，那倒霉的事還真的能攤到咱家頭上？我主要是擔心咱家小天，這孩子為人太實誠，怕被人欺負···”
“就是啊，爸，您放心吧，我會小心的，你們說的事情我都會注意的···”春天怕父親擔憂，忙拍著胸脯下保證，同時給春書家遞了個眼色。
春書家是個鬼機靈，一下子就看出了春天眼神里的意思，哈哈大笑著舉起了酒杯。
“哈哈，咱都是杞人憂天，就咱鎮子上能有幾輛摩托車？寬寬的大馬路，閉著眼也開不到溝里去，放心吧！喝酒、喝酒···”春書家說完一仰脖子干了一杯。
春天忙跟春書武和春書立碰了一下杯子，也一口干了，春書武也很干脆地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滿桌的人都看著春書立，春書立猶豫了一會兒也隨后把酒喝了。
幾杯酒下肚，氣氛熱烈了起來。摩托車的問題沒人提了，都轉過頭說起來春天談女朋友娶媳婦的事情，把春天鬧了個大紅臉。
晚上九點半，酒席結束了。春天把春書武和春書家送回了家，春書家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到院子里停放的摩托車上去坐了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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