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自圓其說

　　下午四點多鐘，趙志強回到戶山中學，第一件事就是找春天談話。

　　春天不知道趙志強急著找自己有什么事情，急匆匆去了教委辦。

　　一進門，趙志強就笑呵呵地從辦公桌后站了起來，把春天請到了沙發上，趙志強也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小春啊，”趙志強遞給春天一支煙，鄭重其事地說，“今天找你來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說，不過你不能激動，也不能發脾氣，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就應該正確對待···”

　　趙志強的一番話說得春天有點莫名其妙，搞不懂趙志強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趙校長，有話您就直說，我會正確對待的···”春天從趙志強的語氣中猜到了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情，心情也就隨著緊張了起來。

　　“是這樣的，”趙志強把頭往前探了探，靠著春天更近了一點，壓低了嗓音說，“今天上午我去教育局政工科報送你的優秀教師申請表的時候，被政工科的吳副科長叫了過去。吳副科長說他昨天接到了一個舉報電話，有人舉報你在優秀教師評選中作弊，要取消你的縣優秀教師評選資格···”

　　“啥？”趙志強的話還沒說完，春天就猛地站起身氣憤地說，“說我作弊？我的縣優秀教師可是通過全校老師和校委會一關一關投票選出來的，怎么會是作弊？政工科沒有調查核實，就憑一個舉報電話就取消我的評選資格？我現在就坐車去縣城，明天一早就去教育局政工科找吳副科長問問，吳副科長不管我就找局長，我就不信還沒個說理的地方了···”

　　趙志強一看春天果真生氣了，只好苦笑著臉拉住春天，又把他摁到了沙發上。這個事如果真的讓春天鬧到教育局，后果將不可收拾。

　　“小春，你先消消氣，聽我仔細解釋，”趙志強拉住春天的手，耐心地開導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人家的舉報是有根有據的。當然，舉報你的這個人肯定是個卑鄙的小人···咱們暫且不去說他，他舉報你的理由是你參加工作才一年，還沒有辦理轉正手續，應該算是實習教師，不能作為正式教師參加縣優秀教師的評選。呵呵，吳副科長找文件我看了，教育局前些年還真下過這么個文件。還有，政工科也調看了你的檔案，情況確實屬實。唉，人家吳副科長也是公事公辦，我替你爭取了半個多小時，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政工科那邊就是不松口。小春啊，政工科有正式文件，咱也沒有辦法不是？”

　　春天讓趙志強的一通話給說得暈頭轉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個文件規定。就算是有文件，春天作為一個普通教師也不可能看得到。仔細想想趙志強說的話還是有點道理，春天的氣也就慢慢消了一點。

　　“趙校長，那我們的轉正是在什么時間？不是說參加工作一年后自動轉正嗎？從去年7月15日算起，我們的工作時間已經是接近一年零兩個月了。”春天靜下心來，想從細節上找出點問題。

　　“呵呵，小春啊，”趙志強看春天慢慢冷靜了下來，心里也暗暗舒了一口氣，忙接著解釋，“教師轉正不是你說的那么簡單，還有許多轉正表格要填寫，具體由教委辦的陳副主任負責，表格填好后還要報送教育局政工科審查。這個過程很麻煩的，不是你想的工作一年就自動轉正。時間嘛，應該是在今年十月份。呵呵，這個事情其實我也疏忽了，只是想著把最優秀的你給推上去，沒想到弄出這么個事情來。呵呵，小春，我有點慚愧啊，讓你白白高興了一場···”

　　趙志強一臉后悔莫及的慚愧相，弄得春天反倒有點不好意思了。

　　“趙校長，這件事情不關您的事，您也不用自責。如果真的有這么個規定，我就認栽。”春天反過來安慰著趙志強，“還有啊，今年評選的鎮優秀教師里面有三個沒轉正的老師呢。我、孫曉菲和王莉，是不是都得要重新評選啊？”

　　“鎮優秀教師好說，鎮政府也沒有這個規定，這個你們安心就是···”趙志強看到春天漸漸地沒了火氣，懸著的一顆心也就放了下來。

　　趙志強站起身，從桌上拿起煙又遞給了春天一支。

　　“對了，小春，”抽著煙，趙志強突然一拍腦門，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看看，有個事情前兩天就想跟你說，一忙就給忘了！”

　　“啥事啊？”春天吐了一口煙氣，問趙志強。

　　“明天不是咱們全鎮的教師節慶祝大會嗎？鎮政府讓我安排一個優秀教師代表在大會上發言，前兩天我就想找你，忙著忙著就忘了。怎么樣？有沒有信心去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趙志強睜眼說起了瞎話，這個發言的機會趙志強本來是要留給孫曉菲的，想借這個機會跟孫曉菲拉拉近乎，原想著今天晚上找孫曉菲到辦公室一塊兒寫稿子。現在趙志強一看春天在縣優秀教師這個事情上有些不太冷靜，就想著給春天安排個費心的工作拖住他，讓他沒時間去琢磨縣優秀評選的事情。現在看來，優秀教師代表發言這個事情正好適合春天。

　　“趙校長，時間這么急，我能行嗎？”春天擔心地問。

　　“行，你肯定行！現在就回去寫稿子，晚飯后拿給我看看，沒問題的話吃完飯你就背稿子。記住啊，明天的發言必須要脫稿。鎮里和縣局的領導都在，可不能給咱戶山鎮教育系統丟臉啊！”趙志強的安排很細致，這樣到明天上午教師節慶祝大會開始前，春天根本不會有一點空閑時間去想別的事情。

　　春天應了一聲，站起身就要走。

　　“小春啊，回去不要想太多，安心寫稿子啊！你還年輕，以后這樣的機會多得是，是吧？”趙志強也站起身拍了拍春天的肩頭，笑呵呵地送春天到門口。

　　“對了，替換你的是上次投票排名第二的韓長征老師，表格是我替他填寫的···”趙志強好像很隨意的對春天說。

　　春天點了點頭沒有作聲，反正自己評不上，趙志強報誰都無所謂，報誰跟自己也沒有關系。

　　春天一邊想著，隨即轉身出了教委辦公室。

　　看著春天的身影在門口消失，趙志強長舒了一口氣。

　　坐在椅子上點燃一支煙，趙志強思考著下一步的行動，該怎樣跟校委會的其他成員解釋這個事情，尤其是王一川。

　　趙志強給馮術打了一個電話，讓他通知除春天以外的其他校委會成員到教委辦開會。

　　十分鐘后，戶山中學除春天以外的全部校委會成員悉數到場。

　　趙志強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給解釋了一遍，跟說給春天聽的是一模一樣。

　　“小春知道這事嗎？”趙志強話音剛落，王一川就問。

　　“知道，這事我剛剛跟他談過，小春這個同志很通情達理，一點消極和抵觸的情緒都沒有。這不，我安排他去寫稿子了，讓他明天代表優秀教師在鎮上的教師節大會上發言···”趙志強笑著解釋。

　　媽的！什么沒有抵觸情緒？什么優秀教師大會發言？這是標準的“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小白兔到底還是斗不過老狐貍啊！王一川心里憤憤不平。

　　其他人聽趙志強說作為當事人的春天都沒有什么別的想法，自然也就懶得去追問。

　　眾人都不吱聲，靜待趙志強的下文。大家都誰明白，趙志強接下來要說的才是重點。

　　“嘿嘿，”趙志強干笑了兩聲，看眾人都沒有反應，只好接著說，“我是今天上午九點多到的政工科，交表格的時候吳副科長才找我談這個事情，我當時也是大吃一驚，不過教育局有文件咱們也沒有辦法。政工科要求咱們學校立即更換一個優秀教師，上午下班前上交申請表，否則過期名額作廢。我一看時間太緊，回來開會肯定是來不及，電話商量又不方便。沒辦法，我只好把上次投票位居第二的韓長征老師給報了上去。呵呵，不知道大家會不會有意見···”

　　說完，趙志強探詢的眼光在眾人身上掃過，著重地看了看王一川的表情。

　　王一川陰沉著臉大口地抽著煙，一直沒作聲。王一川的心里其實已經恨死了趙志強，他知道肯定是趙志強收了韓長征的好處，給春天和校委會成員設了一個局，可偏偏王一川一時從里面找不出什么毛病。所以只好沉默著不吱聲，可在心里已經把趙志強的祖宗十八代給問候了個遍。聯想到韓長征今天的請假，王一川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氣氛一時間有點沉悶，趙志強看了看宋秀文，給他遞了個眼色。

　　“呵呵，第一下去了報第二，這是順理成章的事情，趙校長做得也沒錯啊，大家說是不是？”宋秀文心領神會地打起了哈哈。

　　宋秀文一開口，其他人也只好跟著附和，趙志強的臺階就算下了。

　　只有王一川還是一直陰沉著臉在沉思。

　　春天回到辦公室，心無旁騖地趴在辦公桌前寫教師節的發言稿。

　　吳曉過來想逗一逗春天，可一看春天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只好作罷，一個人悶悶地蹲在辦公室門口的臺階上抽煙。

　　下午放學的時候，春天把演講稿的基本框架拿出來了，剩下的就是稍加潤色，再加幾個符合自己發言習慣的語氣助詞就行了。

　　吃過晚飯，春天拿著寫好的發言稿去了校長室。

　　趙志強仔仔細細審查著發言稿，動筆修改了幾個微小的地方，這才笑著把稿子遞給了春天。對春天一番表揚和鼓勵后，趙志強讓春天回宿舍把發言稿背過來，并且要求春天明天一早找他演示一遍。

　　春天帶著趙志強交代的任務回了宿舍，先把發言稿背過，然后對著鏡子練習口型和面部表情。

　　折騰到半夜十一點，春天才爬上床休息。

　　躺在床上，春天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在心里考慮著今天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情，從中尋找著疑點。

　　首先是打電話的舉報人。按照排除法，春天首先排除了最后一輪投自己票的老師們。在最后一輪的教師投票中，春天得了81票，根據這個得票數分析，舉報人應該在韓長征、王一川、吳曉、宋建、王莉和孫曉菲等有限的這幾個鎮優秀教師中間。在這幾個人中間，韓長征想往縣城調動的愿望最迫切，王一川最陰險，其他幾個人倒沒聽說過有什么。所以，春天就把目標對準了韓長征和王一川。根據誰舉報誰受益的原則，這兩個人的嫌疑也是最大···

　　接下來是打電話的地方。程控電話是奢侈品，現在一部電話的初裝費就要五千元，普通老百姓家根本裝不起。所以，學校里只有校長室和教委辦各有一部程控電話，老師們有事都是到這兩個地方申請打電話。而這兩個地方是辦公地點，人來人往的，舉報人不可能在這兩個地方打電話舉報。除此以外是公用電話，戶山鎮街頭的公用電話也就三兩部，查起來倒是不困難，可關鍵是公共場所人多眼雜最容易暴露，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舉報人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嗎？反正換了春天是不會這樣做的。這樣一來，剩下的只有家庭電話。老師們誰家里有程控電話呢？春天還真的搞不清楚···

　　還有就是趙志強今天說過的話，里面的破綻好像也不少。首先，韓長征的表格是趙志強代填的。就算趙志強知道韓長征的出生年月日和家庭住址，可表格上面還要填寫上學經歷和家庭成員的情況，難道趙志強對韓長征的這些情況也是了如指掌？還是趙志強提前已經預料到了事情的發生，早就讓韓長征寫好了資料讓他帶著？還是今天韓長征跟著趙志強一起去了教育局？其次，聽說韓長征今天可是請了假的，這是一個最大的疑點···

　　還有就是趙志強所說的教育局文件的事情。這個也需要搞清楚，文件到底存不存在？文件內容和趙志強所說的有沒有出入？這些都是需要一點點去落實的問題···

　　春天一邊思考一邊抽煙，亂七八糟的也沒得出個什么結果，后半夜才昏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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